席間的氛圍一直很歡樂,讓時章短暫地忘記瞭很多不開心的事情。
他們在王老師傢吃完晚飯,打算離開,老宋很遺憾地說他其實還有兩道新菜沒做,有點可惜。
王老師“哦”瞭一聲,隨口問:“那你們要不要住下,明天中午再吃一頓?”
宋拂之已經在門口換鞋瞭,聞言抬頭看向時章:“你想嗎?”
在宋拂之父母傢裡下榻,這是時章沒經歷過的。
時章幾乎想也沒想就說:“好啊。”
王老師指著房間裡面說:“就是宋拂之那床有點窄,你們兩個大男人可能得擠擠,被子不用擔心,我給你們換新的。”
“擠擠就擠擠。”時章笑道,“謝謝王老師。”
父母傢的設備比較老,兩人輪流洗完瞭澡,一起躺到宋拂之的床上。
新換的被褥很好聞,有種太陽的溫暖香氣。
這床果然很擠,宋拂之和時章不得不貼在一起睡,面對面側著身,這樣最舒服。
他們手臂貼著手臂,心跳連著心跳。
時章閉著眼,稍稍抬頭就能蹭到宋拂之的嘴唇。
於是他吻瞭過去,宋拂之也啟唇回應他。
在細碎的吻中,時章模糊地說:“你父母真好……在你傢感覺很幸福。”
“唔,是嗎......那我好不好?”
宋拂之握住他的手。
“宋老師……”
時章目光幽深,“我怕我配不上你。”
“狗屁。”
宋拂之蹙著眉,翻身坐起來,和時章面對面。
“你知不知道你是誰啊?你說你配不上我?”宋拂之發狠地問,突然扣住時章的雙腕,別到他身後。
宋拂之在一瞬間想到的是“章魚”,但是很快意識到,即使拿掉這一層身份,時章從原生傢庭裡掙脫出來,靠自己獲得今天的成就,成為名校教授,已經是優秀中的優秀。
即使拿掉所有的這一切,他們兩人相對而立,也不會有任何一個人配不上對方。
時章呼吸錯亂:“你……”
宋拂之“噓”瞭一聲:“聽我說。”
在鋪天蓋地的心跳中,宋拂之撐著他的肩膀,看著他的眼睛,低聲而鄭重地說:“時章,我接納你的一切。”
第53章晉江獨傢53
時章撩瞭一下宋拂之汗濕的發絲:“去洗澡?”
“再等等吧。”宋拂之偏頭看瞭眼時間,舔瞭舔幹燥的嘴唇,“等爸媽再睡熟點,誰沒事幹一晚上洗兩次澡啊。”
這裡不是自己傢,他們洗澡得出房間,稀裡嘩啦地估計會弄得動靜挺大。
時章笑瞭笑,低眉順眼從床頭櫃撈瞭杯水過來,宋拂之就著他的手喝瞭幾大口,時章仰頭把剩下的喝瞭。
真的渴。情況特殊,所以他們一點動靜都不敢發,隻能用接吻堵住對方的聲音。
“算瞭,要不別洗瞭,直接睡吧。”宋拂之迷迷糊糊地說。
他真累著瞭,就這麼一會兒就快睡著瞭。
“多虧瞭你個老不正經的還隨身帶……”
宋拂之撩起眼皮,眼眸潮濕地往床邊底下看瞭一眼。
“我一會兒收拾。”時章說,“明天早上我直接把你房間的垃圾袋打包扔走。”
宋拂之低聲笑,笑他們自己。
多大人瞭,真不害臊。
倆成年人在爸媽傢就睡一天,還不老實,到頭來還得做賊一樣把東西扔掉。
雖然也沒什麼大不瞭的,但如果真讓爸媽看到瞭未免太不像話。
又躺瞭會兒,兩人才輕手輕腳地跑去浴室洗瞭個澡,花灑都不敢開大。
洗瞭個澡反而不困瞭,兩人擠在床上誰也沒閉眼。
宋拂之換瞭幾個睡姿都不得勁,最後幹脆直接把腿蹺到瞭時章腰上。
“揉揉。”宋拂之說。
時章剛洗完澡沒穿上衣,鎖骨那還都是細密的水珠。
他跪坐在宋拂之身邊,肌肉大刀闊斧地敞著,動作卻很小心。
時章一邊揉還一邊說:“腿腿累著瞭。”
宋拂之差點把自己嗆死,硬漢能不能不要突然說疊詞?
這麼被服務著,宋拂之又覺得有點困瞭,手掌松垮地圈著時章的後腰,指尖從皮筋邊緣往裡探,一下下按著時章那塊凹凸不平的隱秘傷疤。
自從看到這片傷疤之後,宋拂之有事沒事就愛摸摸它。
時章最開始很是應激,還沒碰到就往旁邊躲。
現在被宋拂之弄習慣瞭,被揉瞭半天時章都沒反應,隻是有點無奈地看著宋拂之。
這會兒的氣氛是很溫存的,宋拂之閉著眼睛,指尖在時章那塊皮膚上遊蕩,腦子很放松,所以想也沒想就問出來瞭:“疼不疼啊當時?”
問完才意識到,自己之前好像問過這個問題瞭。
時章說這傷是小時候調皮弄的,疼不疼他也不記得瞭。
沒想到這次時章停頓瞭很久,輕聲說瞭個“疼的”。
宋拂之睜開眼,輕輕拉住時章的手腕。
時章順著他的力道,跟著躺到宋拂之身邊。
“你們高中或者大學的寢室夜聊嗎?”宋拂之突然問瞭個不相幹的問題。
時章笑笑:“聊,都聊。”
“那要不要跟室友聊聊。”
宋拂之盡量把語氣放得很輕松,“不想聊咱們就睡覺。”
時章眨眨眼睛,心情也跟著一松,唇角甚至帶著點笑,“聊的。”
其實時章沒想過這輩子有可能把這件事說出口,最直接的原因就是沒人會掀他的褲子看那麼寸的一塊皮膚,再一個就是確實不想說,他都三十幾瞭,再說那些幾歲的時候發生的事情,聽起來像是賣慘。
但是如果對方是宋拂之,時章便覺得沒關系瞭。
宋拂之說他會接納時章的一切,他剛剛……也確實做到瞭,即使很艱難,即使渾身大汗淋漓。
他給瞭時章最直接的包容,用他自己,用他那顆強大而溫柔的心。
時章雙手在身後攥著襯衣,拼命咬牙,頸側鼓脹的血管跳得飛快。
差點在最後的剎那落下淚來。
這麼好的人,讓時章願意捧出一顆殘破的真心交到他手裡,因為他知道,宋拂之能治好他。
“我怕你聽瞭就沒好心情瞭。”時章還是有點不忍。
宋拂之說“沒關系”:“隻要你在我身邊,我心情就會好。”
今晚的宋老師太不一樣瞭,時章難耐地拉著他,很不合時宜地親瞭他一口。
“是我媽燙的,但我也怪不瞭她。”
時章的語氣很平靜,好像講的不是他自己的故事。
他想從頭講,於是宋拂之就安靜地從頭聽。
時章的媽是酒店服務員,頗有姿色,一個人摸爬滾打,這輩子的終極目標就是嫁個有錢人,想飛上枝頭變鳳凰。
時章的爸正好就是那個有錢人,那天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找個漂亮女人睡一覺。
於是在幾十年前,杯盤狼藉的夜晚,一個出軌的男人,一個貧窮的女人,就這麼有瞭時章。
懷胎十月誕下一個胖乎乎的大胖小子,女人以為自己擁有瞭飛上枝頭的翅膀,卻在男人冷淡的眼神中,得知他已經和門當戶對的女孩結瞭婚。
男人就這樣把女人和嬰兒丟在瞭陰濕的角落,自己大步流星地走瞭。
多麼俗套的故事,放在陳舊的故事會小雜本兒裡都沒人想看。
但當這樣的事真的發生在現實,便成瞭一部可笑可悲的啞劇。
幻夢破滅,女人不僅沒有搖身一變成為有錢人的太太,反而仍然隻能呆在她那破舊不堪的小樓裡,丟瞭工作,還多瞭一張隻會哇哇大哭的嘴。
十月懷胎已經非常辛苦,那時女人心中尚有希望,所以為著今後的生活咬牙堅持瞭下來。結果等來的隻有迎面澆來的冷水,希望破滅,壓抑許多年的苦終於爆發。
她常常突然大哭,尖叫,摔東西,捂住嬰兒的口鼻,看著小生命掙紮,她再崩潰地放開手。
那時的時章還太小太小瞭,這是真的沒有記憶。
幸好嬰兒沒有記憶。
但等時章長大一點,幾歲的年紀,母親仍然不見好轉,不再像以前那麼激烈,而是常常陷入長久的低落悲傷。她的情緒有時突然暴躁,言行激動,時章就是她最順手的出氣筒。
時章身後的傷就是那麼來的。
那天母親剛燒瞭壺開水,時章那麼小一丁點的小孩,站在她身邊說肚子餓,想吃東西,她不知怎麼就突然爆發瞭。
憔悴的女人卻擁有恐怖的力量,拖過小孩,拽下褲子狠揍瞭他一下,下一秒她看到正在尖嘯的開水壺,便毫無猶豫地伸出瞭手。
不知多久後她回過神來,抱著早已哭叫得發暈的兒子沖涼,狂奔著去找醫生。
女人蓬頭垢面,在小診所裡嚎啕大哭。
許多許多年後,時章學習瞭很多知識,走瞭很遠的距離,偶爾被迫回憶起曾經的事情,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那時他母親應該是患上瞭產後抑鬱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