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三當傢的呵斥瞭一番,這個土匪顯然心情躁悶。
“真是見鬼瞭,就這麼大點的地方,怎麼哪也不見!”
“那麼多人埋伏都叫他們給跑瞭!”
山洞裡漆黑一片,草鞋硌瞭一下,土匪罵罵咧咧低頭,卻看到瞭白森森一堆骨頭,不知道是動物的還是人的。
他打瞭個寒噤,忽然覺得這個山洞有點危險,該不會是什麼野獸的巢穴吧。
再往裡一看,黑魆魆深不見底,本就入夜,此刻天全黑下,鬼氣森森,火把映照出的地方,並無生活或是其他人留下的痕跡。
蘇窈和魏京極所在的地方,已經能看見男人穿的草鞋,隻要他再走進一點,就能看到拐角處的山洞盡頭。
她抓著劍鞘,一點點用力。
土匪猶豫瞭一下,罵瞭聲給自己壯膽,然後往裡走。
此時,山洞外又傳來一道聲音。
三當傢的語氣十分不耐,“都找完瞭嗎!”
“馬六在哪?山洞找完瞭嗎!”
眾人踏過草叢的聲音窸窸窣窣緊密傳來,進瞭洞口的土匪一頓,也往外跑去。
“找瞭找瞭三當傢的!沒有人!”
又有一個土匪說話瞭,“三當傢的,您是不是看錯瞭,那人分明是往東邊的方向跑瞭,我們在這怎麼能找著人?”
“你懂個屁!那不過是個小嘍囉,他主子中瞭我一箭,哪那麼快就能好瞭!他們肯定是趁我們沒註意的時候換瞭衣服,這是調虎離山!”
三當傢氣得折斷瞭手裡的一支箭,“那娘們也不見瞭,他們兩個肯定是一起跑的,絕對跑不瞭多遠,繼續給我追!兄弟們的血海深仇能不能報,可就隻有今日一次機會瞭!等朝廷的走狗來瞭,可就再沒機會瞭!”
眾人紛紛附和,想到寨子裡血流成河的慘狀,饒是作惡多端的他們也悲憤難當。
“三當傢的放心,我們這就分開去找!”
“……”
聲音逐漸遠去。
蘇窈略松瞭口氣,等人聲徹底沒瞭,她才想從魏京極身上爬下來,因為顧著他的傷口,所以顯得有些躡手躡腳。
“他們應該還在這一帶,我們今晚恐怕不能出去瞭。”她思索片刻,道:“可剛才有人檢查過這,他們應該不會再進來。”
魏京極嗯瞭聲,看著蘇窈的眼神卻沒離開。
蘇窈想到剛才發生的事,也語默瞭一瞬。
就在她以為魏京極會說些什麼的時候,他卻放下劍,復閉上瞭眼。
“我再睡會兒。”
蘇窈湊近瞭點這才發現,青年的臉色似乎比早上還要差,可他和她說話的時候,她沒有聽出一點異常,如果現在有光照在他臉上,定然難掩蒼白。
她點瞭點頭,彎著腰往山洞外走,這會兒他們走瞭,一時半會不會再往這一帶來,她或許可以找點水來。
幸運的事很快就找到瞭水,蘇窈將原先裝藥的玉瓶洗幹凈瞭,自己先喝夠瞭,又把水裝進瓶子裡帶回去。
喝完水後,保險起見,蘇窈還是坐在瞭山洞最裡面,和魏京極緊挨著。
翌日,陽光的溫度通過石壁傳來。
蘇窈睜開惺忪的睡眼,動瞭動手指,卻沒有感受到身體有半分僵硬不適,舒服的像是躺在寢房的綢被上睡瞭一.夜。
這個認知讓她徹底醒瞭,再一看去,她總算明白是為什麼瞭。
因為她趴在魏京極的身上。
蘇窈連忙看向他的傷口,看到傷口處的血跡沒有擴大,她方才稍稍安下心。
旋即想,她昨晚入睡的時候分明是坐在魏京極身邊,怎麼一覺醒來爬到他身上去瞭。
許是她夜裡懼寒,下意識往他身邊靠,多虧沒有將他的傷口壓裂。
陽光的溫度有些暖,看樣子已經天亮好一會兒瞭,趁著魏京極沒醒,蘇窈走出山洞,正躊躇著要不要帶他離開時,又傳來一道輕微的呼喊聲。
“沒有!”
她一驚,凝神仔細聽。
“這裡也沒有!”
“快去找!若太子和郡主有半點差池,所有人都得陪葬!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找到殿下!”
“殿下!郡主!”
聽到這兒,蘇窈心中微喜,剛想答應的時候,又冷靜瞭下來,不管是問話的男子還是應答的男子,他們的聲音都像是破二胡拉出的嘶嘎聲,口音也有些奇怪。
果然,沒過一會兒,就又傳來熟悉的咒罵聲。
“那小子是不是瘋瞭,竟說我們抓著的人是永嘉郡主,被三當傢射中的是太子殿下!”
“一把硬骨頭說出什麼話都不稀奇,管他什麼郡主太子的,就算是又如何!”
被他們抓著的人一口一個太子殿下,還說他們要是敢動那個青年,聖人必誅他們九族!
他們哪來的九族!誰傢裡有牽念還跑山上當土匪的!
便是有九族,也都八竿子打不著,死便死瞭!太子給他們陪葬,也不算虧!
“沒錯,三當傢的說得對!如今我們射傷瞭太子,更是沒有退路,早晚不過一死!”
蘇窈聽得脊背發涼,從聲音的源頭來看,他們離他們並不遠,要是她剛才發出瞭一點聲音,絕對會被這群人發現。
她小心的摸著山壁,又坐瞭回去,幾日不曾好好休息,也沒吃過什麼東西,精神一直緊繃,她也幾乎要到極限瞭。
這一次來勢洶洶的土匪並不像昨晚那樣逗留許久,反而顯得十分倉促,像是逃跑過程中想抓個墊背的,沒一會兒,洞口外就安靜下來。
聽梁遠話裡的意思,莫羨嘉正帶著人往這裡趕,現在應該已經到瞭這座山,這群土匪的命數也到頭瞭。
她索性也繼續睡,以此減少忍饑挨餓的滋味。
若莫羨嘉還沒找到他們,那她至多再過一會兒,便要出去找些東西吃瞭,趁著白日裡,點火也不會引人註意,否則連扶著魏京極逃跑的力氣都沒有。
再次醒來時,她睜開眼便看到瞭許多眼熟的面孔。
白露、莫羨嘉,還有梁遠,梁遠打頭,帶著一群人順著她離開的地方找瞭過來。
蘇窈徹底安心瞭,緊繃的神經驟然一松。
……
回到客棧,蘇窈一睡便是一上午,盡管夜裡睡得還算好,可精神尚有些不足。
魏京極有傷在身,不好坐馬車顛簸,他們隻能繼續再住幾日。
可有瞭山匪的例子在先,唐太守包下瞭整個客棧,又戰戰兢兢派瞭上千人駐紮在客棧外,生怕又出什麼意外。
客棧老板也畢恭畢敬,唯恐有招待不周的地方。
白露早早的備好瞭飯菜,她一醒便吩咐人端瞭飯菜進來。
蘇窈吃著飯,問道:“魏京極現在怎麼樣?”
白露仿佛知她會有一問,早準備好瞭,道:“太子殿下還沒醒來,大夫說用藥及時,處理的也很幹凈,隻需多休息些時日就能好。”
魏京極在軍營中見過比這更嚴重的傷,久病自成醫,他的手法也很幹脆果決。
蘇窈聞言,心情終於輕快不少,又問道:“茹安和師明鏡呢?”
白露道:“茹安小姐從山上跌瞭一跤,跌進瞭湖裡,因崴瞭腳,遊的慢,上岸時又沒來得及換衣裳,濕著衣服跑瞭一.夜,現在感染瞭風寒,大夫說著兩日都不得見風,茹安小姐自己也說一被風吹就頭疼,這幾日興許不能來小姐您屋子裡用飯瞭。”
“還有師小姐,師小姐從山裡跑下來,沒多久就遇著瞭太子殿下,殿下讓人把她送瞭回來,可是……”她話說一半,有些欲言又止。
蘇窈見到梁遠他們時,已問過瞭她們兩人的安危,得瞭肯定的答復,她才作罷,看白露面色猶豫,她順勢問:“可是什麼?”
“可是奴婢覺得好生奇怪。茹安小姐不能活蹦亂跳,那是因著感染瞭風寒,可師小姐擺明瞭沒傷著哪,隻是胳膊小腿被枝葉劃過,受瞭點皮外傷,可她也安靜瞭許多,從回到客棧起,她居然都沒往殿下眼前湊過。”
白露是真的納悶,之前師明鏡對魏京極窮追猛打,有事沒事便往他面前湊,大有非他不嫁的意思,整個蘇園都知道她的心思。
可經過這麼一遭,分明也是遇到瞭太子殿下,也算是太子殿下救瞭她,她反而不借著由頭趕著上前瞭。
蘇窈也不知發生瞭什麼,可她每每聽到師明鏡和魏京極的名字出現在一起,竟都會有些微妙的情緒在胸口發酵。
“小姐,”白露看她沉默,小心翼翼地朝她看去,“剛才奴婢進來時,梁大人問奴婢,您要不要去看看太子殿下?他睡著時叫瞭您的小名。”
這會兒猶豫的變成瞭蘇窈。
在逃命的危急關頭,她似乎說瞭許多不該說的話,魏京極為瞭她可以命都不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救下她。
她又情不自禁和他說瞭些棱模兩可的話,這無異於給瞭他希望。
可她和魏京極以後怎麼樣,是當時的她來不及考慮的。
蘇窈未做決斷之時,門突然被敲瞭敲。
梁遠收手,在外頭道:“郡主,微臣有事求見。”
蘇窈看瞭白露一眼,白露點頭,前去開門,而後自己出瞭門,將門合上,守在門口。
“梁大人有何事?”
梁遠先問瞭安,後才道:“是這樣的,郡主。”
他說著,皺起瞭眉頭,像是頗為苦惱。
“殿下有傷在身,不方便動作,微臣和微臣手底下的也都是些爺們,沒幹過這些事,下手總不知輕重,您看,您這兩日,可能幫著照顧照顧殿下?”
說完,像是怕蘇窈拒絕,他連忙繼續道:“就如同郡主您小時候住在東宮時那樣,時不時搭把手便行,若是累瞭,微臣即刻叫人來替,可好?”
話說到這個份上,蘇窈也沒有拒絕的理由。
“他是為救我受的傷,照顧幾日也是應該的。”
梁遠則心道,得虧他反應及時,剛才他來時可都聽到瞭,白露問出那句話時,郡主可是沒有回答的。
“郡主,殿下方才醒著的時候特意和微臣說瞭,此回山匪一事明面上是與莫小將軍有關,可莫小將軍也是受天子命才去剿匪,與殿下也脫不瞭幹系,您才是其中的受害者,殿下救您是理所應當的,”
蘇窈卻道:“他有很多種法子救我,可卻選擇瞭最危險的一種,將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莫羨嘉是受命剿匪,聖人之所以要下令,也是為瞭無辜百姓,我生來便享有榮華,免受寒苦,歸根結底卻也是百姓所賜,我怎會是無辜的受害者呢。”
梁遠一愣,明白瞭話裡意思後,真心實意道:“郡主言之有理,這其中種種,的確難以理清。”
蘇窈心道,就好像魏京極與她之間的種種,誰又理的清呢,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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