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裡面雖敞大不少,容下兩個人後,卻也顯得逼仄。
每一個窸窸窣窣的動作,經過回音,如同貼著身體響在耳邊。
不知過瞭多久,蘇窈才通紅著眼道:
“你看不出來嗎?”
魏京極不語,漆黑的眸子平靜的看著她。
蘇窈說完,也不打算繼續說下去,她眨瞭兩下眼,將眼眶的淚憋回去。
小心將他衣裳上留下的藥粉用手指一點點撥到掌心,給他抹到傷口。
良久,耳側傳來一道輕嘆。
手被一隻微涼的大手握住。
魏京極沒有用力,蘇窈隻要輕輕一推就能推開他。
可她停住瞭。
他的手心向來是滾熱的,包著她的手時像是暖爐,可此時涼的讓她心顫,淚水抑制不住落下。
視線逐漸模糊。
蘇窈看著魏京極離她越來越近,失去血色的唇輕輕吻在她的睫毛上。
這是一個試探的吻。
吻的極為小心翼翼,又帶著幾分安撫。
……
山裡一直沒有傳來動靜,也不知梁遠等人的情形。
天色很快便黑瞭下來,怕被山匪發現,蘇窈沒敢點火。
山洞裡隻能依稀通過月光窺物。
蘇窈給魏京極上完藥後,他便昏睡瞭過去,她一個人在這清醒著,一刻都不敢放松。
等夜再深一點,她便帶他離開山洞。
若不是為瞭救她,魏京極也不會落入如此危險的境地。
她自被抓起就沒有吃過一點東西,連水也沒喝過。
他肯定也沒有喝。
思及此,蘇窈看著山洞外半人高的深草片刻,站起身,貓著腰往外走。
山洞被草遮蓋住瞭大半,偶爾有些野兔跳過,好奇朝洞口張望。
可生不瞭火,即便再餓,今夜也隻能忍著瞭。
蘇窈邊想邊走到洞口,謹慎地看瞭看周圍,這裡是一片低地,前些時候下瞭不少日的雨,若往下走,沒準能找到些幹凈的水。
步子剛邁出一步,餘光卻出現瞭一抹火光。
她立刻頓住腳步,折返回洞裡。
月光下,有人舉著火把正在四處搜尋。
“三當傢的,這裡沒有!”
“這裡也沒有!”
蘇窈本還抱瞭一絲希望,興許這是西邊莫羨嘉帶來尋他們的人,可聽到這句,她一顆心當即沉入谷底。
她猶豫瞭一秒,便抱著魏京極的腰,將他拖到瞭山洞最裡面靠著。
這裡比之前的地方窄多瞭,連月光也照不進來。
蘇窈為瞭讓魏京極躺的舒服一些,把大半位置都讓給他,自己則蹲在他身邊。
“有人來瞭?”
耳廓忽而被一陣熱氣吹過。
魏京極不知何時醒瞭,目光落在她臉上,神色微倦,嗓音微啞。
蘇窈點點頭。
她蹲著便能碰到山洞頂,裙擺的顏色深淺不一,因割下瞭自己的裙子給他包紮傷口,小腿幾乎裸露在外,連膝蓋往上都若隱若現。
發髻早就散亂,虛虛墜著,看上去十分狼狽。
洞口外的動靜一直不曾停下,大有不找到人誓不罷休的樣子。
蘇窈蹲瞭一會兒便腿麻的厲害,還有些頭暈目眩,估摸著是餓的。
忍瞭段時間,從腳跟開始,她感覺腿都不是自己的瞭,仿佛有無數根細針不斷刺著皮膚。
“你坐到我身上來。”
氣音響起的時候,蘇窈反應慢瞭一拍,在她想拒絕的時候,身子已被帶入瞭男人懷裡。
幾乎可以說是跌,她險些摁到他的傷口,好在及時反應過來收回瞭手。
可這樣一來,雙手沒瞭支撐點,蘇窈直接倒在瞭他大腿上,臉緊緊貼著他結實的肌肉。
魏京極是靠墻坐著的,本收瞭腿,可在拉她過來時便又將腿伸直瞭,好讓她坐。
眼下蘇窈這樣一倒下來,昏暗潮濕的山洞裡,這個姿勢莫名變得旖旎,連帶著空氣都有些粘稠。
挨得太近,以至於蘇窈看清楚自己倒下的位置時,第一時間臉就紅瞭,連呼吸都不敢太用力,手忙腳亂從魏京極身上坐起。
“我還是繼續蹲著吧。”
“地上涼。”
蘇窈這句話沒有同他商量的意思,剛一說完便想再次站起去旁邊。
可腿上一用力,那種針紮似的綿密的疼就沿著腿心蔓延到膝蓋處,她站不直腰,又徒然失力,直直跌回原處。
這下她連眼睛都不敢睜開,因為在她倒下的那一瞬間,頭頂上就傳來瞭一聲悶哼聲。
臉上不知碰到瞭什麼,燙到她耳垂都紅瞭。
這一回魏京極沒給她後退的機會,單手握著她的腰,將她提到瞭自己的腿上,無奈道:
“坐著,別動。”
蘇窈終於安靜瞭,認命的坐著不動,雙手蜷縮著放在男人的肩膀上,洞外的聲響還未停,可她卻有些分神。
這還是兩人自重逢後第一次這樣近距離的接觸。
她還直接坐在魏京極的大.腿上,從後看去就好似她夾住瞭他的腰一般,這樣的姿勢,對曾經水乳交融過的兩人而言,都不可避免的想到瞭別的事。
呼吸聲有些亂。
剛一調整好位置,空氣便默契的安靜下來。
也就是這時,洞口前照來瞭火光。
“三當傢的,這有個山洞!”
蘇窈用力握瞭握拳,感到心臟都到瞭嗓子眼。
這句話一落,外面的腳步聲隨之響起。
“哪呢?”
三當傢的遙遙喊瞭一句,暴躁的像是在罵人,“看到山洞瞭不知道往裡面找找?叫老子有什麼用!”
被罵瞭的土匪像是也低罵瞭幾句,深一腳淺一腳地踩著泥坑靠近洞門。
蘇窈在魏京極身上顫抖瞭下,抱緊瞭他的脖子。
如果在這被找到,就隻有死路一條瞭。
山高皇帝遠,正如梁遠所言,這群亡命之徒絕不會有任何忌憚,他們的老巢被莫羨嘉端瞭,可那也是朝廷的命令。
魏京極是大周的儲君,若落在他們手裡,隻會被他們折磨的不死不休。
心裡有個聲音說,魏京極這樣的人物,絕不會死在籍籍無名的惡徒手裡,戰場九死一生都活下來瞭,也不會在這殞命。
可越是這樣想,蘇窈越是害怕,甚至開始後悔給他留印記,若不是看到她留的印記,這群土匪連近他身的可能都沒有,更別談殺他。
後背被輕輕拍瞭拍。
魏京極偏頭,貼著她的耳畔道:“一會兒要是有人進來,我會殺瞭他,你趁機逃出去。”
蘇窈的心瞬間被抓緊。
她怕自己控制不住聲音,給外頭的人聽瞭去,隻拼命搖瞭搖頭。
魏京極卻還在繼續交代她:“繼續留在這裡,我們都會死。”
蘇窈對上他的視線,眼眶發熱,聲音像是擠出來的,又輕又顫,“一起走。”
魏京極捂住她的嘴,看她的眼神專註又認真,眸底清楚的倒映出她的臉,像是要將她的模樣刻在心裡,又像是在道別。
而後,在蘇窈眼裡,仿佛慢動作似的拿起一旁擱置的劍。
蘇窈從來沒這麼害怕過。
不知名的恐慌感,即將失去魏京極的預感越來越強烈,她怔怔睜著眼回看著他。
魏京極看瞭她一會兒,緩緩低頭,在捂著她的手上輕輕碰瞭一下,而後笑瞭笑。
“忘瞭我。”
蘇窈的眼淚奪眶而出,滴在他的手背上。
魏京極說完,便放開瞭她,想起身時,肩膀上忽然傳來一道力,將他按回瞭墻上。
他略有些意外,一時忘瞭反應。
蘇窈趁他晃神的功夫,握上瞭他的劍鞘,抹瞭抹臉上的淚水,紅著眼道:
“你拿劍,我就拿劍鞘,你殺人,我就砸人,拉一個陪葬算一個,反正若不是你,我早死在十多年前瞭,如今一塊死瞭也沒什麼。”
魏京極怔住,心臟像是被她用柔軟而溫暖的手捧起。
不等他說話,山洞門口的聲音就已經傳瞭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