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他正要推門的時候,回頭看瞭一眼陸緒章,他到底停下腳步。
隻見父親站在那鏡子前,半邊隱藏在黑暗中,整個人被一種他說不出的凝重氛圍所籠罩著,這讓陸亭笈心裡多少有些擔心。
到底是自己親爹……
他想問問,但是又有些說不出口,猶豫下,終於是道:“父親,你,你在看什麼?”
陸緒章沒什麼表情地看著鏡子裡的自己:“亭笈,問你個問題。”
陸亭笈:“嗯?”
陸緒章:“你覺得我眼睛發紅嗎,有黑眼圈嗎?”
陸亭笈頓時怔住。
陸緒章抬起手,摸瞭摸自己的眼角,蹙眉:“我怎麼沒看到自己眼角有細紋?還是說,是我整體看著比較憔悴,才給瞭她這種錯覺?”
陸亭笈驚訝得不行瞭。
就在剛剛,他心裡還隱隱泛起擔憂,心裡想著出什麼大事瞭。
但誰想到,父親高深莫測地站在鏡子前,竟然在想這些?皺紋?黑眼圈?
母親隨口扯幾句,他還真當回事瞭?
父親怎麼這麼傻呢?
陸緒章卻在這個時候回首,望著自己兒子,他敏銳地察覺瞭兒子眼中一些並不友好的情緒,嘲笑或者不可思議之類的。
他淡聲道:“算瞭,不用瞭,我也沒興趣聽你說瞭。”
陸亭笈:“……放心好瞭,我對評判一個年長男性的相貌完全沒有興趣。”
說完,他便邁步出去瞭。
出去後,他想想這事,突然忍不住笑起來。
他肯定是怕母親嫌他年紀大!
活該,誰讓他年紀大瞭呢!
第41章會討價還價的男人
之前彭福祿提到的那脫產班終於辦起來瞭,飯店從北京大學邀請瞭一位英語老師給大傢進行培訓,而助教的職務則從飯店工作人員中挑選,屬於臨時兼職。
羅戰松一聽,馬上毛遂自薦,不過孟硯青自然也趕緊報名,反正排擠下羅戰松肯定是沒錯的,他想要的機會,統統搶過來。
上面見此,評估瞭一番,選瞭孟硯青,沒要羅戰松。
這是彭福祿那裡直接拍板的,羅戰松見到孟硯青的時候,那臉色就不太好。
羅戰松:“孟領班,你現在可是領班瞭,這個好好幹,前途大著呢。”
孟硯青笑道:“我覺得當英語老師也挺好的,前途更大。”
羅戰松訕訕的:“那……想當什麼,那不是輕而易舉的。”
孟硯青直接沒搭理,過去彭福祿那裡報道瞭。
彭福祿和孟硯青談瞭一番:“現階段呢,你就好好給他們當這個英語助教,至於服務工作,你暫時先歇著,不過萬一有什麼緊急任務,她們那裡實在缺人手瞭,你再搭把手。”
孟硯青自然覺得沒問題,英語助教這工作挺清閑的,偶爾去做做服務員就當鍛煉身體瞭。
而在拿到陸緒章的那筆錢後,那邊房子的交割時間也差不多到瞭,她當即找瞭王德元,和那位中山裝交割清楚,交割過後,中山裝還特意戀戀不舍地看瞭一番那房子。
顯然對他來說,這房子幾乎就是他人生的轉折點。
等這位老人終於走瞭後,孟硯青也就開始考慮著拾掇這房子,她當然不會大修整,不過可以自己慢慢調,比如房間內肯定要重新塗一層大白的,還要重新修整洗手間和廚房,這些都是關系以後生活幸福感的要緊所在。
陸亭笈知道她買瞭房子,急不可待要過來,不過孟硯青讓他等等,她先收拾下。
“你來瞭,你父親就知道瞭,回頭他一看這邊亂糟糟,說不定不讓咱們來。”
陸亭笈:“沒事兒,他這兩天工作非常忙,要加班,也沒有工夫搭理咱們!”
不過這時候恰好他祖父召他過去,他不太甘心,但也隻好先去瞭。
宿舍裡幾個姐妹知道她買瞭房子後,都紛紛嚷著要幫她出力打掃。
其實就孟硯青的意思,自己慢慢來就是瞭,反正也不著急,誰知道姑娘們盛情難卻,不由分說,她也就帶著她們過去那房子。
幾個姑娘都是勤快人,拿著掃帚抹佈的,房前屋後,那些積壓多年的枯葉敗枝,還有偏房角落的蜘蛛網污垢,該打掃的打掃,該沖刷的沖刷,也才半天功夫,傢裡看著就和之前很不一樣瞭。
孟硯青特意跑出去,買瞭一些烤紅薯和面茶,招呼大傢吃,大傢夥擦汗洗手臉,一起坐在臺階前吃。
此時落葉有一搭沒一搭地飄下來,幾個姑娘坐在樹蔭底下,吃著烤紅薯和各樣小點心,喝著面茶,說說笑笑。
這麼說話間,胡金鳳想起一件事:“對瞭,硯青,素蕊從咱宿舍搬走瞭!”
孟硯青:“搬走瞭?”
王招娣也道:“是,今天中午她回來,突然說她的胰子上面沾著頭發絲,說誰用她胰子瞭。”
陳桂珠不高興地道:“她那語氣,好像我們碰瞭她東西,可是我們好好的幹嘛用她的,我們自己也有胰子啊,那頭發我怎麼看都是她自己的!”
胡金鳳嘲諷:“她非說是別人的,說她平時用胰子很講究,絕對不會把頭發絲沾到胰子上!”
孟硯青:“然後她就搬走瞭?搬去哪兒?”
陳桂珠:“聽說她找瞭羅戰松,羅戰松幫她安置的,和正式員工一個宿舍,四人間!”
胡金鳳:“聽說羅戰松最近出瞭一個大風頭瞭!”
孟硯青倒是沒聽說這個:“出什麼風頭瞭?”
她這忙碌房子的事,又要當英語助教,一個大意竟然疏忽瞭。
王招娣和陳桂珠都不知道,忙追問胡金鳳。
胡金鳳這才神秘兮兮地道:“我聽說,西樓那邊設備落後,用的老式馬桶噪音特別大,浴室通風不好,水管也生銹瞭,其實上邊一直研究要改造,但是一直沒下決斷,所以上面也在為瞭這個事意見不統一。”
“前幾天開會,羅戰松突然遞上一個意見書,裡面分析國內外形勢,分析瞭首都飯店的地位,也分析瞭改造的成本,總是人傢說得特別全乎,而且人傢還提出瞭改造的方案,這一下子可是把上面領導給說服瞭!”
王招娣皺眉:“他怎麼這麼能耐呢?”
胡金鳳:“誰知道呢,我也是今天聽慧姐和別人提,我偷偷聽到的,這事還沒公開呢,但可以肯定,這羅戰松估計要春風得意瞭。”
孟硯青聽著,想那羅戰松作為一位擁有先知來自未來的人,他的見識以及頭腦都不是現代人能比的,就說這次的西樓設備改造,羅戰松好像本身就對這塊熟悉,也算是正好讓他得著機會瞭。
而接下來,羅戰松將有更好的機會,自己能破壞羅戰松一次機會,不可能次次破壞。
看來最重要的,還是提升自己和兒子瞭。
*
幾個姑娘幫襯著收拾過後,傢裡倒是整齊多瞭,不過到底是缺瞭一些擺設。
孟硯青先去附近商店逛瞭逛,斑駁的酒紅色木質櫃臺,裡面擺著掛歷、搪瓷盆和暖水瓶等日用品,除此也有香煙瓜子等副食,以及一些針頭線腦的零碎物件。
售貨員正坐在那裡織毛衣,一抬眼皮子,愛答不理的。
她看瞭看,也沒什麼能買的,有些也不太看得上,便想著幹脆去附近的舊貨市場淘換,沒準能撿到好的。
她當即跑過去附近的舊貨市場,隨意逛瞭逛,挑瞭兩幅畫,都是很便宜的印刷風景畫,不過好歹顏色明艷,貼在墻上能讓人眼前一亮,也會覺得視野開闊。
她這麼買著的時候,便看到一處攤位上擺著些青瓷花瓶,年代不一,有解放後的,也有民國時的,她看瞭一番,最後看到一件粉青釉花瓶,那花瓶長頸溜肩,腹部圓鼓,造型倒是優雅別致。
孟硯青拿起來仔細看過,卻見那釉層凝厚,釉面光澤柔和,顏色是淡雅的青綠色,略有些玉質感。
這應該是清朝景德鎮繼承瞭龍泉青瓷的風格燒制出來的粉青釉瞭。
孟硯青沒發現什麼瑕疵,這才問瞭問價格,對方要價八塊錢。
這自然是個漏,可以放在她的房子裡,不至於太跌份。
她這麼東一下西一下的,倒是買瞭不少,滿手都快拎不住瞭,便要離開,誰知道一抬眼,卻看到一個眼熟的,赫然正是霍君宜。
上次護國寺一別後,霍君宜好像就出國瞭,不曾想如今遇上瞭。
顯然霍君宜見到她也頗為意外,一時兩個人便結伴而行,他也說起自己這次在國外見識到的種種,說起國外珠寶玉器的流行趨勢等。
兩個人倒也相談甚歡,這麼說著,霍君宜看她手裡拎著的那花瓶,笑瞭下:“這倒是一件好物。”
孟硯青笑著提起自己的打算:“如今打算佈置房子,正缺一些物件,外面賣的那些我也不喜歡,看不太上,幹脆找一些老的擺上,好歹夠味。”
霍君宜聽瞭,卻道:“買傢具擺設的話,你如果眼力好,我帶你去一處挑挑,興許有你喜歡的?”
孟硯青自然感興趣:“哪兒?”
霍君宜:“一般買舊貨去潘傢園,不過那邊魚龍混雜,我們也不好太在那裡混著,我認識一位朋友,之前收瞭不少舊貨,這些舊貨都是沒主的,如今放在他們工廠的倉庫裡,有木器,也有老瓷器,新舊都有,不過大多是殘缺的,需要挑揀,反正全憑眼力吧。”
孟硯青:“好,那麻煩你帶我去看看吧!”
霍君宜看她很是期待的樣子,笑瞭笑,便帶著她去乘坐電車,之後穿過一片烏糟的小路,這才到瞭隱在房舍後的工廠倉庫。
這倉庫顯然很少來人,已經散發著黴味,隻有一個老大爺坐在破椅子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抽著煙。
霍君宜和老大爺打瞭聲招呼,便帶著孟硯青進去倉庫,倉庫裡光線不好,不過孟硯青還是能看出,這裡果然是什麼物件都齊全,殘破老桌椅一摞一摞的,一看就是有些年代,備不住能淘出什麼來。
霍君宜便掏出一個手電筒:“用這個照著。”
孟硯青感激:“還是你想得周到。”
霍君宜:“之前帶人來過這裡。”
孟硯青有瞭霍君宜的手電,自然是如獲至寶,四處這麼看時,她很快看到一個小盒子,用手電筒照過後,卻見是一件乾隆年剔彩春字花卉,要知道剔彩可是雕漆中工藝最為繁復的,這花卉品相也十分完整,擺在書房中,可以放一些小物件,那自然是典雅古樸,平添幾分意趣。
霍君宜看她感興趣,便幫她收著這物件,低聲道:“等出去後,統一付錢。”
孟硯青點頭謝過後,繼續挑選,這裡面果然好東西不少,她很快看到幾件黃花梨傢具,不過可惜殘破瞭。
再好的,殘破瞭她也不想要,就喜歡一個全尾全須。
她隻好繼續看,最後,在一處角落,她眼前一亮,那裡有一件黃花梨箱櫃,品相好得很!
霍君宜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看到瞭,笑道:“要這個?”
孟硯青點頭:“嗯嗯嗯,不過這個是這麼大的大件兒,我們也不好隨手拿著,回頭得找板車搬回去吧。”
霍君宜:“是,我們和他們說,讓他們把東西給我們搬出去,等挑完瞭之後統一找板車拉。”
孟硯青自然沒意見,霍君宜便招呼瞭那老爺子,和老爺子說瞭聲,老爺子進來,幫他們挪開搬出去,全都放外面,等會一口氣要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