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硯青挑瞭那黃花梨後,心情大好,再接再厲,竟然又讓她看到一件紫檀雕雲龍紋頂箱衣櫃!
她也是怕有假,便仔細看過後,那紫檀紋理天然,顏色也油潤,確實沒問題,這才和那老爺子說瞭要這件。
霍君宜見此,低聲提醒道:“你順便再要幾件別的,免得他們多想。”
孟硯青聽這個,心裡一動,看向霍君宜。
霍君宜黑眸含笑,看著她。
孟硯青頓時開竅瞭。
要知道她雖然讀書破萬卷,又飄瞭十年,人情世故上也很是通曉的,可她到底生在富貴之傢,又備受寵愛,哪裡見識過人心險惡,大部分情況下她也沒有特意去提防誰的心思,是以根本沒想到這一茬。
如今霍君宜提醒瞭,她便明白瞭,這是要以假亂真。
當下,她自然聽著,又挑選瞭幾樣別的,有雞翅木,花梨木,有明也有清的。
其實如果是往常,她自然是講究得很,要配套要風格要搭配,但是現在——
管她呢,好東西她先收著!
窮過的人這想法就是不一樣。
她都挑差不多瞭,已經挑得心花怒放,覺得自己撿漏瞭,其實這些好東西留著以後賣賣,也是不少錢呢。
霍君宜出面,和那老爺子打交道去問價格,他竟然還幫著還還價!
孟硯青嘆息,想著那陸緒章,他會還價嗎,估計不會的,這點比起人傢來可差遠瞭。
那邊霍君宜很快談妥瞭,說是一共四十六塊。
這可真是大撿漏,才四十六塊……
霍君宜看出她的心思,低聲道:“這種老的,現在都便宜。”
孟硯青點頭:“嗯嗯嗯,我明白。”
霍君宜看她明顯很開心但又勉強忍住的樣子,也笑瞭。
他自然是個能幹的,又和老爺子商量著,讓老爺子找兩輛板車,幫著拉過去,不然這麼多物件,孟硯青不好拉的。
既然霍君宜這麼能幹,孟硯青也就不用操心瞭,她順勢在那裡東看西看。
這麼看著的時候,她突然發現那邊桌子地上仿佛墊著一個物件,那物件上的花紋——
倉庫裡光線實在太暗,她走過去,用手電筒照瞭照,仔細辨認著。
那竟是一件四周鑲明黃色錦緞幔帳,用的是緙絲,十色麻線織就,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她蹲在那裡,用手電筒照著露出的那部分邊角沿看,那走線如運筆,諸佛形神兼備,特別是那三古佛,慈目低垂,悲憫眾生,一看便知繡工精湛。
她站起身,仔細觀察過後,才發現這繡品實在是大,估計得有兩米見長,又大又臟,現在被墊在破舊桌椅下當墊子,估計倉庫裡的工人行走間還會踩踏幾腳。
太可惜瞭。
她待要幹脆買瞭,不過想起霍君宜之前的提醒,到底留瞭個心眼。
這時候,恰好見那老爺子走進來,她便道:“我那傢具都是要用的,可不能有什麼磕碰,你那邊有個毯子,幹脆讓給我,我好墊著傢具。”
老爺子看瞭眼:“那個我晚上睡在這裡還要用,哪能給你。”
孟硯青便有些無奈,指著地上的:“實在不行,這個也可以。”
老爺子沒在意:“行行行,你拿走那個!”
*
霍君宜幫襯著將這些物件都運上瞭板車,他下午還有事,顯然有些遺憾:“本來該陪著你回去,不過得陪我傢人過去醫院。”
孟硯青聽著,笑道:“你已經幫瞭我大忙,我自己來就是瞭!我還想著要感謝你呢,回頭有時間我請你吃飯吧。”
霍君宜點頭:“我請你吧。”
當下彼此留瞭聯系方式,霍君宜又幫著叮囑瞭那板爺一番,這才告辭。
孟硯青自己和板爺回傢,把物件都搬運進來,等關上門後,她心花怒放地看著這些東西。
這可都是好東西呢,將來值不少錢!
不過這些都比較臟,還是得清洗,於是孟硯青買瞭酒精以及各樣物件,清理那些傢具,慢慢地整出一個樣子來。
至於那幔帳,則是先擦拭清理,之後掛在偏房中,用香來熏,等一切都整理妥當後,她仔細欣賞著幔帳。
這幅緙絲恢宏大氣,足足七八斤重,看起來應該是用的定制特大織機,那必然是費工費料,一般老百姓傢根本不可能做出這種幔帳,所以這隻能是宮廷繡品瞭,根據風格推算,應該是乾隆年間的。
這種物件自然不可能自己用,不過可以收藏著,假以時日,賣錢!
想到錢,孟硯青便想起霍君宜幫著自己討價還價的樣子,他看上去溫文爾雅,但其實會討價還價呢。
這麼一看,男人還是得會討價還價,這樣省錢。
省錢就等於掙錢。
會掙錢的男人才是好男人。
第42章一口吞下大櫻桃
這兩天孟硯青沉浸於自己那些老式傢具,佈置傢裡,倒也是自得其樂。
她如今當瞭英語老師,不需要值班,每天隻上兩三節課,倒是輕松得很,這個工作對她來說也是應付自如。
不過她到底還是服務員編制,所以偶爾也要應急,這天,慧姐突然接到命令,說是今天中午要設宴款待外賓,因為其它有經驗的外服人員都恰好被借調到瞭首都機場貴賓vip室來款待外訪人員,目前首都飯店的外服服務人員緊缺,需要所有候補人員全部上陣。
孟硯青見此,自然也參與,她雖然當瞭英語助教工作,但也犯不著擺譜,該幹的活就盡量多幹幹。
慧姐看瞭眼孟硯青:“你現在是英語培訓班的老師瞭,怕是幹不來服務工作瞭。”
孟硯青聽著,笑道:“我才升瞭副領班,總得幹幾天吧,不然太清閑瞭也不好。”
……太清閑瞭也不好。
慧姐已經忙瞭大半天,聽到這話,那臉色自然不好看。
不過現在她也明白,如果從服務員編制論,孟硯青和她平起平坐,如果從將來前途論,孟硯青這助教幹得好,以後就調過去擔任英語老師職務,甚至可能被派出去深造。
無論從哪個角度,孟硯青都不是能隨意被她拿捏的瞭。
她也就道:“隨你吧。”
孟硯青聽著,越發覺得這裡面有貓膩,她怎麼很不想讓自己去的樣子呢?
那她自然是偏向虎山行瞭。
這時候,大傢都緊急準備起來,眾服務員連忙化妝,並穿上飯店統一的連衣裙,搭配絲襪和半高跟。
等大傢都收拾妥當後,慧姐開始對這些服務員最後一次訓話,講瞭諸般註意事項。
最後她終於道:“以這次使團的身份來說,本來沒有那麼高的規格,不過因為這其中有一位年邁的女士,她的身份非常關鍵,這是康同志特意見過,並交待一定要最高規格招待的,所以這次大傢務必經心,不可馬虎大意。”
大傢自然全都認真聽著。
這時候,就聽得外面傳來消息,說是外賓已經到瞭。
大傢透過大廳的淡綠色落地玻璃,看到門外已經被便衣清理過現場,並有警車開道,一水的吉普車緩緩開來,而首都飯店門外已經有樂隊前往,奏起瞭迎賓區。
之後便見在接待人員的陪同下,那些外賓進入首都飯店,慧姐已經先帶著幾位經驗豐富的外事服務員,恭迎外賓進入首都飯店。
這些工作自然要細致到位,什麼姿勢,什麼站位,以及如何為外賓開門,都是有講究的,整個過程不能太生疏,不能太有存在感,但是又不能讓外賓感到不適。
孟硯青作為副領班,帶著李明娟幾個,隨時等著上場。
這時候,那秦彩娣突然小聲道:“據說這次陸同志負責接待的。”
孟硯青看過去,果然見陪同幾位外賓進來的是陸緒章。
他今天穿著一身妥帖的鐵灰色西裝,打著領結,穩重大氣,此時他陪著幾位外賓進入大廳中,談笑風生。
孟硯青心裡一頓,便明白瞭。
慧姐這小心思,也很是有趣,故意阻止自己和陸緒章見面?
她倒是無所謂,見就見吧,反正不是殺人放火,做服務員那也是正經好工作。
於是,當她和眾人含著淺淡禮貌的微笑出現時,陸緒章看到瞭她。
他和外賓談笑的動作幾不可見地頓瞭頓,之後視線快速地掃過她那一身服務員裝扮。
他微擰眉,以一種“你到底在幹什麼”的表情看著她。
孟硯青和大傢一起做好服務工作,之後,恰到好處地退到後方,保持著禮貌而絕對不失專業的微笑。
好在陸緒章很快收回瞭目光,繼續和幾位外賓聊天,在場外賓有美國客人,也有日本客人,各自來歷不同,他在談笑風生間,顯然都要兼顧到,不至於冷落瞭誰。
那幾位外賓中,其中一位是優雅得體的老太太,七十多歲瞭,金發已白。
孟硯青見到她,頓時便明白為什麼陸緒章會出現在這裡瞭。
慧姐說得沒錯,本來以陸緒章身份,並不對接這樣的使團,畢竟本來一切都該是有對應接待規格的,不會亂來。
如今他會出現,一切都因為這位老太太。
這老太太正是海倫.福斯特.斯諾,外國新聞記者,中國人老朋友。
她曾經在三十年代前往延安窯洞采訪,並寫出瞭《續西行漫記》,向世界人民介紹瞭中國。
而慧姐所說的康同志,她也明白是誰瞭,是老一輩女同志,德高望重,所以才由她接見瞭老太太。
而以那位的資歷,陸緒章作為晚輩,自然是聽著。
估計康同志也是知道陸緒章和這位海倫女士有過交道,這次特意指定讓他負責接待的。
談話間,這位海倫女士提起過往,也提起如今中國的變化,更提到瞭七十年代她過來國內的種種,一旁其他人年紀都比她小,資歷也略淺,對她自然多幾分敬重。
顯然這位海倫女士對陸緒章頗為欣賞,聽著那意思,當年她過來中國送葬亡夫,當時陸緒章幫她不少。
如今談天說地,說起瞭許多過往,又說起解放前她在首都飯店參加晚會的種種。
陸緒章引經據典,說起往常許多舊事,也談起海倫女士作品在海外的影響。
她笑嘆:“和你提起這些,倒是讓我想起我年輕時候,那個時候我和我丈夫在中國相遇。”
海倫女士說著的時候,陸緒章唇邊依然含著溫潤的笑意,好像很認真地在聽著,不過他的視線卻不著痕跡地掠過一旁的孟硯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