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說得有些太明顯瞭,孟硯青笑著道:“葉先生這麼優秀,怎麼一直單身,想必是眼光太高吧?”
葉鳴弦側首看瞭孟硯青一眼,才道:“是,眼光很高。”
他的聲音很低,帶著一種異樣的情緒。
顯然他也想和她深入聊聊瞭。
於是孟硯青聽到他繼續道:“我年輕時候曾經喜歡過一個姑娘,隻可惜,我和她無緣無份。五嶽歸來不看山,黃山歸來不看嶽,在她之後,我對男女情愛並無興致,這些年埋首於學問。”
孟硯青靜默地聽著。
葉鳴弦道:“孟小姐,你一開始就知道,你和她長得確實很像,我看著你,就會想起她。”
孟硯青點頭:“是,我知道。”
葉鳴弦:“我給你送點心,送棗,送學習資料,我陪你來地質博物館。我做這些,你千萬不要過意不去。”
孟硯青靜默。
葉鳴弦:“因為我喜歡,比如你對我笑一下,我就覺得自己回到瞭十幾年前,就覺得自己看到瞭那個時候的她,這樣我心裡也很喜歡,所以我如果對你有一分的好,那不是為瞭你,而是為瞭我自己。”
孟硯青側首,看向葉鳴弦。
葉鳴弦抿唇,泛起一個溫柔的笑來。
孟硯青:“如果她泉下有知,知道你待她這番情誼,想必一定會很感動。”
葉鳴弦卻笑道:“我不想讓她感動。”
孟硯青:“為什麼?”
葉鳴弦:“她別有所愛,我知道,她喜歡
的人不是我。”
孟硯青略默瞭下,才道:“既然她不喜歡你,那為什麼不忘瞭呢?”
葉鳴弦卻輕聲反問:“為什麼要忘呢?”
他低聲道:“她既然有她心儀的人,那我喜歡她就是我一個人的事,與她無關。她結婚瞭,生子瞭,她去世瞭,她不在這個人世間瞭,我依然會喜歡她。”
孟硯青胸口便泛起酸澀,她仰臉看著葉鳴弦。
視線相觸間,彼此好像都看到瞭對方心裡。
卻在這時,葉鳴弦挪開瞭視線,低聲道:“走吧,孟小姐,天已經不早瞭,我送你回傢。”
孟硯青輕聲道:“嗯。”
當下兩個人沒再說什麼,一路沉默地回去瞭首都飯店,繞到首都飯店後面胡同口時,孟硯青說:“我就住在這個胡同裡,葉先生,就不麻煩你再裡送瞭。”
葉鳴弦頷首:“好,那我走瞭。”
他是有分寸的人,她不讓他往裡走,甚至不告訴他具體是哪個門,他也就不問。
他果然轉身準備離開。
孟硯青便站在那裡,看著他的背影,路燈昏暗,秋葉的風微涼,他的身影頎長而落寞。
她動瞭動唇,到底開口:“鳴弦。”
她這麼一聲,在這寂靜微涼的夜晚格外突兀,葉鳴弦身形僵住。
之後,他緩慢地回首,望向孟硯青。
稀薄的夜色中,他看著她,看著她和往日並不完全相同的容顏,也看著她穿過漫長歲月再次望向他的眼神。
葉鳴弦的眼睛突然泛起濕潤來。
他喉頭哽咽:“硯青,我就知道是你,真的是你。”
孟硯青笑望著他:“謝謝你,一直都記得我。”
在她飄著的那些年,她並沒有關註過別人,她的心思總是在陸緒章和陸亭笈身上。
她看瞭陸緒章十年,但是眼前這個男人卻記掛瞭她十幾年。
葉鳴弦一步步地走回來,走到瞭她面前。
他垂首望著她:“為什麼突然和我承認瞭?”
其實隻要她不說,他便是再疑心,再覺得相似,也不會多說什麼瞭。
畢竟這件事實在是太過詭異。
可是從地質博物館她說出翡翠來歷,他便知道瞭,她就是。
廣外大雜院長大的孟硯青不可能有這一番閱歷,也說不出這些話。
孟硯青笑瞭笑:“鳴弦,可能因為你是君子,所以我不忍心瞞你。”
葉鳴弦看著她的眼睛,苦澀一笑:“可是你並不喜歡君子吧,你一直都不喜歡。”
孟硯青:“可能我自己不是吧,我這個人你也知道,其實壞得很,以前就說不上多循規蹈矩,現在重活一輩子,更是想得明白,我可不能害你。”
葉鳴弦:“硯青,不要這麼說,我一直覺得你很好,最好瞭。”
孟硯青笑道:“你忘瞭嗎,以前我偶爾會對你友好起來,但其實我就是故意的,故意讓陸緒章吃醋,我以前很會這種小心機。”
葉鳴弦望著她的眼睛:“你以為我不知道嗎?”
他笑得格外溫柔:“你從很小的時候就很吸引人,你身邊總是圍繞著很多異性朋友,你能多和我說一句話我就很高興,其實你要和誰多說一句話,太簡單瞭,有那麼多男人排隊等著,但你找我,我心裡就很高興,至少在你眼裡,我比他們更親近更值得信任,也更能激起陸緒章的危機感,不是嗎?”
孟硯青苦笑:“鳴弦,你太好瞭,真得太好瞭。”
就是因為太好瞭,她並不敢承他的盛情,她沒有他想得那麼完美。
所以在感情方面,她可以和陸緒章同流合污放浪形骸,卻永遠沒辦法和葉鳴弦比翼雙飛。
她會自慚形穢,也會擔心傷瞭他的心。
葉鳴弦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他其實是極聰明的人。
他垂眸看著她,低聲道:“可是硯青,我們很小就認識瞭,我是看著你長大的,你是什麼性子,我怎麼可能不知道?”
孟硯青抿唇苦笑:“那你更應該敬而遠之,我們做朋友的話,能長久,做戀人,隻怕是連友情都沒瞭。”
葉鳴弦便也笑瞭,他望著遠處稀薄的月光,道:“很多年前,當我一個人的時候,我就想,你對我來說到底是什麼。”
孟硯青沉默地看著他。
葉鳴弦:“那時候我就想明白瞭,你如果是刀,那我願意在刀刃上起舞,你如果是火,我就甘心化成飛蛾。”
孟硯青沒想到他竟然這麼說。
她自是覺得這些話實在是觸動人心。
特別是在那十年漂泊後,聽到葉鳴弦說這些話,她怎麼能不感動?
隻是她終究道:“鳴弦,對不起。”
她希望自己的人生能夠更精彩,更加隨心所欲。
也許會談一場戀愛,也許不會談,這都沒什麼,但是無論如何,她都不想受任何拘束。
她之前想過和葉鳴弦嘗試,那是在兩個人沒說開的情況下,淺淺嘗試下兩個人的可能。
現在既然說到這個地步,那是萬萬不可能瞭。
葉鳴弦實在是太優秀,也太過深情。
兩個人一旦往前一步,他用情至深,她若要回撤,那他必受重傷,這是她不願意看到的,也不忍心去做的。
她回退一步,愧疚地道:“我也試著想過我們之間的可能,但是現在我很清楚,你很好,真的很好,但是我們之間永遠不可能。”
她看著他的眼睛,不給他留下一絲希望:“我們就完全不適合做愛人,我隻能把你看做朋友。”
*
孟硯青告別瞭葉鳴弦,沿著胡同往裡走,她知道葉鳴弦沒走,他正看著自己。
他那樣細致體貼的人,怎麼會在她沒進門的時候就這麼離開呢,他是一定會看著自己邁進傢門的。
不過她沒回頭,就這麼往前走,走到自己門洞前,略頓瞭下腳步,之後才進去傢門。
她想著,這樣葉鳴弦就放心瞭,他就會離開。
誰知道一轉首,冷不丁就看到一個人。
陸緒章。
他神情冷漠,就那麼站在邱門旁看著她。
昏暗路燈的光暈灑過來,孟硯青看到,濃烈滾燙的情緒幾乎自他眸中噴射而出,與那過於冷清鋒利的線條形成鮮明對比。
孟硯青微詫,她下意識側首看瞭眼,胡同口處,那道頎長的身影依然靜默地立在那裡。
這個時候如果發出聲音,葉鳴弦和陸緒章就必須見面瞭,尷尬不說,還得好一番解釋。
她便想著幹脆不要聲張好瞭,也免得兩個人見面又起來什麼事端。
於是她故作無事地邁進傢門,隱到瞭門簷下,進入葉鳴弦的視線死角後,才用眼神疑惑地質詢陸緒章。
陸緒章眸光冷沉沉地看著她。
孟硯青挑眉。
——你怎麼在這裡?
我為什麼不能在這裡?
——你嚇我一跳!
那是因為你心虛!
——我又沒殺人放火,我幹嘛心虛?
幾個眼神交鋒,陸緒章臉色更難看瞭,他微抿唇,就要張口說話。
孟硯青忙抬起手來,捂住他的嘴唇,壓低聲音威脅:“不許出聲!”
她知道葉鳴弦還沒走,人傢送她回傢,雖說她沒意,但也得尊重,哪能讓他看到自己傢大門洞下藏著個男人!
陸緒章抬起手,輕握住她的手,之後微俯首下來,貼著她耳蝸,聲音沙而輕:“怎麼,怕他聽到?怕他知道瞭傷心?這麼在乎他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