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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梔幫忙和大傢夥一起將場館的衛生搞瞭搞,灰頭土臉的在旁邊洗手池子洗瞭把臉,擦幹後就找瞭個座位癱坐半趴在那沒動彈。
聽到有人往這邊走的腳步聲,從手臂間抬起深重的眼皮瞇出一條縫隙看瞭看,接著就重新將眼皮耷拉上。
放在器材堆裡的大音響放著《BecauseofYou》,聲音足夠大,音樂聲充斥在整個會場角落。
一陣風吹得遠在高處的天窗晃瞭下。
“昨晚幹嘛瞭?黑眼圈粉底都沒能給你遮住。”來人是同事曹冰因。曹冰因這個名字是她特意為職業修改的化名,立的人設,她一直想著自己萬一那天成名瞭,被名字給耽誤瞭可不成。其實本人一點都不冰,原名叫曹因因。是個可以不惜一切代價的目標咖。
曹冰因手裡拿著一柄大概是從道具組那裡順來的折扇,撲拉撲拉一下打開,一下合上。餘光裡大大的一個龍飛鳳舞黑色毛筆題的【冽】字,隨回擺的動作時隱時現,晃的蘇梔眼疼。
蘇梔抬手禁不住撓瞭撓昏沉的額頭,轉而將頭悶進臂彎裡,無意中看到那個字,莫名想到一個人。
她想到瞭三天前見到的周宴拾。
幾近相親宴的場面,眾長輩在席,他姍姍來遲,外套搭過手腕,拉開椅子不慌不忙的說著抱歉。
“沒睡好,有薄荷油嗎?我提提神。”蘇梔聲音從臂彎裡傳出,悶悶的問曹冰因。
遠處砰砰啪啪,誰摞起來的一堆椅子又倒瞭一地。
曹冰因嘖瞭聲。
蘇梔直起身看過皺瞭皺眉,頭嗡嗡的。
正準備起身。
倒是很快過去一個場務,沖一個工人指瞭指椅子說:“把這重新整瞭,別摞那麼高,旁邊這麼大地兒呢,往這邊擺一些。幸虧倒的時候旁邊沒人,要不是得砸到人。”
工人嗚嗚啦啦說瞭一通,又喊瞭幾個人過來,自己倒是要走,給場務看瞭看手裡握著的熒光條,說組長讓他在場地上貼熒光條。
場務沖人擺擺手。
“陳禮那個王八蛋是不是又給你壓力瞭?工作室不出新是因為編不出好故事嗎?大場面的故事,顧慮投入大回報小,小場面的又說不容易抓人眼。一堆稿子棄用,白跟著他耗時間,修修改改的不滿意,都成他的道理瞭。跟著他想出頭,怕是得耗掉半輩子。”曹冰因說著從包裡還真摸出一盒薄荷油,蘇梔接過,將蓋子旋開。
陳禮是唯二度的負責人,工作室的日常事務大大小小,都歸他管。
蘇梔將薄荷油抿在太陽穴位置,冰涼的薄荷腦襲的上頭。曹冰因不說她都要忘瞭,陳禮這邊可早就催的著急上火。讓她趕緊提筆。
但她最近根本沒心思。
蘇梔將薄荷油蓋子蓋好,然後還瞭回去。
接著說曹操曹操到,陳禮兩手抄兜踱步走瞭進來。
轉眼便走到瞭坐在最後排座位角落裡偷懶的兩個人跟前,話語間倒是沒有責難兩個人閑著,而是純粹發牢騷來瞭,“媽的,單單出錢包場地不行,票務還是要分成,一個一個吃過飯擦完嘴,照樣翻臉不辦事。”
曹冰因嘴巴沒動,喉嚨發音,在蘇梔耳邊卻出瞭聲,混沌不清嘀嘀咕咕:“掌權的領導夠不著,找一群小羅羅談事情,這不明擺著麼。再說就他這樣的不會來事,就算夠到瞭領導,別的工作室都拉著演員坐陪喝酒,三分醉七分演,吃摸揩油渾渾噩噩的不計較、霍的上。這種束手束腳的,能弄成事才怪。”
“......”蘇梔腦袋重,還疼,因為陳禮過來,原本趴在桌上的她不過是坐的規整瞭些,等著陳禮吐槽完找她說劇本的事情。
結果人發完兩句牢騷就轉身走瞭。
往裡邊去,幾個工人正收拾那些坍塌下來的椅子,他過去指點江山。指著一排說放的太歪,影響美觀。
蘇梔支棱起來的兩肩膀重新塌陷,兩胳膊支在桌面,頭耷拉著揉眼。眼澀的難受。揉瞭一番,不小心還碰掉瞭放在上面的一摞資料,噗噗他他掉瞭一地。小動作被旁邊的曹冰因看在眼裡,她彎腰過去幫人一起撿,脫口而出問瞭句:“你是不是有心事?傢裡逼婚啊?”
蘇梔剛捏到手裡的本子,啪嗒一下,又掉瞭!
曹冰因這次八九不離十,終於問到瞭點子上。
不過還是偏瞭些。
因為沒人逼她。
那天周伯伯鄭重其事安排飯局的最後,隻說瞭讓她考慮。言外之意,周傢對這門親事沒有意見。
沈惠英,也就是她的母親,說瞭句什麼來著?哦對,年紀到瞭,也是該定下來瞭。
就是周伯伯從頭至尾都沒問坐在另一邊,另一位當事人的意見。
所以,被逼婚的,哪裡是她呀!?
周宴拾半天沒吱一聲,雖然隻是不動聲色單單坐在那裡,卻存在感極強。
她沒出息的飯都沒吃飽。
蘇梔將手裡掉下的本子重新拾起。
“不是,真逼婚瞭?”曹冰因看著人眉頭緊鎖,自知猜瞭個八九不離十,有點吃驚。
蘇梔扯瞭扯笑,缺覺的神色中帶瞭些無力,拖著音輕哂瞭句:“真逼我倒是好瞭。”她還真想沈惠英能逼一把,大傢都推一把,不管不問直接將她推到他跟前,也不至於到現在這麼犯難。
“是不是你沒看上?”曹冰因笑,“沒感覺?長得醜?”
“......”
蘇梔往陳禮方向抬瞭抬下巴,將人註意力引開,“陳禮是不是又喊瞭?”
“沒吧?”曹冰因視線看過去。
蘇梔轉身進瞭旁邊一個雜物間,叮叮當當的翻檢東西。她記得剛剛有個師傅要找一張幕佈,不清楚是不是在這裡。
外邊的曹冰因哎瞭一聲,旁邊已經沒瞭人。
蘇梔以為能躲得過,結果人跟瞭過來:“是不合適?”
翻騰東西的手頓瞭頓,腦袋裡回旋的是他在自己愛好的領域裡歷年間的采訪報道和媒體的捕風捉影。
“那男的什麼條件?”
“......”
又是一個蘇梔不想回的問題。
什麼條件?
抽象點說,應該是一直懸在頭頂遙不可及的那輪月亮,清冷,明亮,耀眼。固執的印象中,他隻會屬於別人的——
那種條件。
然而這輪月亮在突然的一天被推到瞭她的面前,然後問:摘還是不摘?
能睡得著才怪!
蘇梔眼前一亮,起身將拿在手裡的一塊幕佈邊角給曹冰因看:“剛一場務師傅找的是不是這塊?”
佈上都是積灰,顯然很久沒用過瞭,還有一股濕潮的陳舊味。就算是要用,起碼也得洗洗才能用。曹冰因忽閃瞭一下手裡的折扇,臟的她皺眉,將蕩在面前的浮灰趕走,“不是,陳禮給你漲工資瞭?那邊他出錢雇著工人呢,放那吧,有人來管。”
“沒事,我給他拿過去。”蘇梔從裡邊出來。
“......”曹冰因怕蹭到身上灰,連忙墊腳直接貼在瞭門框上躲瞭躲身,看著越走越遠的背影,總覺得這兩天人哪裡怪怪的。
後知後覺方才反應過來,敢情剛剛她問的話人是一句也沒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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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休息,大傢散場一起吃飯。
從一早七點過來集合開幹,忙瞭整整一個上午,陳禮良心大發,會場附近找瞭個餐館,請大傢搓瞭一頓好的。
規格雖然算不上很高,但處慣瞭這鐵公雞,出乎意料來這麼一下,大傢都很滿足。
蘇梔早飯沒吃,凌晨四五點昏昏沉沉才合上眼瞇瞭一覺,一大早醒來差點誤瞭時間,根本沒功夫吃飯。
此刻餓不行。
埋頭吃的很盡興。
吃過飯已經是一個多小時後,外邊淅淅瀝瀝下起瞭小雨。春天的雨下的沒有什麼攻擊性,軟塌塌的,就算是走在雨裡也關系不大,出來的時候雖然都沒帶傘,但大傢都沒怎麼被耽擱,很快又回瞭場館。
蘇梔打濕瞭一點發梢,紙巾擦瞭一下便很快收拾妥當。
之後又去整理衣角。
剛在場館門口立穩腳跟,便聽見旁邊曹冰因驀地低低驚嘆瞭聲:“天,現在高校教授的規格都這麼高瞭麼?”
蘇梔一時沒反應過來,問瞭句“什麼”,扭過視線隨著她一起往場館口不遠處看瞭眼。
然後目光就定住瞭,不遠處男人穿著一身白大褂,在雨中撐瞭一把傘,淡然又從容。後邊緊跟而來的學生手裡拿著一份資料一路小跑過來似的呼哧喘著氣跟他說:“周教授,你東西落實驗室瞭。”
男人停下腳。
之後蘇梔原本看過去的視線就轉瞬收回,重新以背對著的姿勢站著。低著頭手指重新捏著去整理衣角邊緣的水漬,一點一點撣著,又去翻口袋,找紙巾,一點一點的擦弄。看上去依舊慢條斯理,井然有序,心無旁騖。卻隻有她自己知道已經沒瞭剛剛的隨意自在,多半天混混沌沌的腦子,此刻也最是清醒。
是周宴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