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萱在扶謙處得知,此次石清帶他前來,不僅是治療今日被人圍毆的皮外傷,更是為瞭治療他的腿傷時,心臟緊張地快要跳出來。
“謙哥哥,你是說,那位名醫的意思是,能治好?”扶萱壓著欣喜問。
扶謙點頭,“說是沒有十足把握,也有七八成的。正骨後,再休養一段時日,至少走路會看不出來不同。至於別的……也不重要瞭,能康復已是萬幸。萱萱說是不是?”
扶謙話語中是欣喜,面上是對未來的無限憧憬,扶萱睫羽微顫,熱淚盈眶,連連點頭。
扶傢將建康城內能請到的大夫都請瞭個遍,都拿扶謙這腿沒有辦法。沒成想,他這腿,還有能治好的一天。
扶謙現下已經重燃信心,安心過活。往後若是行動自如,豈不是錦上添花,前景廣闊?
瞧著扶萱雙目閃亮,扶謙又道:“此事說起來還得多謝謝六郎,當初在雲裕山莊也是他去接我與張五郎,我們才能得以脫身。事後,哥哥不該怪罪於他。”
扶萱知道,扶謙說的是,當初他在百花樓諷刺謝湛,核查餘浩病癥的不力之事。
但她不這麼認為,她反駁道:“謙哥哥,一碼歸一碼。帶你來此處醫治,是該謝他。可他身為大理寺少卿,對案件當事人理應保護,當時去雲裕山莊接人,算不得額外幫忙。”
“……至於餘浩的病,隻有太醫院文書這樣的證據,就能使他逍遙法外,繼續禍害別人,那是律法有漏。”
“……還有,大理寺雖是按照律法行事,但是,對不公不正的律法視而不見,不質疑,不糾正,也不算是有功勞啊。”
扶謙聽她句句在理,認同地點頭,嘆瞭一句:“還是我們傢萱萱最聰慧……”
“我去看看你的藥可有煎好!”
扶萱驀地打斷扶謙,沒等他繼續傷春悲秋。
她都能背出來他接下來說的話,定也離不開“可惜是個女郎,不能入仕為官”“不能征戰沙場”之類的。
“唉,你啊!”
看著扶萱逃命似的步伐,扶謙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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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謝傢數不盡的產業中,明月山莊隻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個。
但這處的地位卻舉足輕重。
這裡不僅要為整個謝傢部曲研藥、備藥,還要培育醫治部曲士兵的大夫。
可謂機密地點中的機密。
除瞭傢主謝淵,也就謝傢公認的下一位傢主及身邊人能隨意出入。
可謝湛鮮少來此,毫無征兆突然前來,整個山莊的人都不免慌張。
既猜不出謝六郎來的目的,也猜不出他帶的美艷女郎是何許人,迎接的人們雖是萬分好奇,卻也不敢直盯著扶萱多瞧。
今日意外見扶謙被打,謝湛是臨時起瞭意讓扶謙上山來治療,而扶萱又要來見扶謙,他才有瞭今日這突然造訪。
——這些緣由謝湛不便直說,便隻得佯裝出,本就是來視察山莊的。
即便眾人聽得與他舉止親昵的女郎一句大聲的“你我有婚約”後,已猜測出,準傢主約莫是帶未來夫人來遊玩來瞭,可明面上,也隻能一副迎接“視察”的正經態度。
莊子管事本就是十分嚴謹之人,謝湛這一來,他立刻嚴陣以待,一絲不茍地領著他,將山莊前前後後巡查瞭一遍,而後又將大大小小事務都匯報瞭一番。
直聽得連續兩日未歇好,又忙碌瞭一整日的謝湛頭腦發脹。
好不容易將管事遣退,謝湛終於得瞭空閑,身子往椅背上靠住,閉目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這時,石清上前問:“公子,今日,可要在此歇下?”
謝湛略一思忖,不冷不熱地“嗯”瞭聲,而後道:“明日與他們一並回去,以免多生事端。”
石清應聲,“他們”是誰,他自是瞭然,畢竟還是外人,確實不便在此久留。
“對瞭,扶女郎在外說要見你。”石清道,又補充:“等你快一個時辰瞭。”
不知為何,謝湛就是從石清一本正經的臉上看到瞭一絲喜悅,他拿折扇敲著桌案,“來便來瞭,你激動什麼?”
石清一噎。
他有什麼好激動的?還不是為他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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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末,春夏之交,山中下瞭新雨之後,空氣清爽舒適。
趁天未黑前,扶萱便到瞭謝湛的屋前,想著講完便走。哪知一等便是許久。
她靜靜地看著天邊橙色的餘暉,一點一點黯下,最後變成幽深無盡的夜幕。
本就怕這山莊中各類動物,夜間,她更是不敢隨意亂逛,隻得原地耐心地等著謝湛。
起初她還能端端正正地熬著,半個時辰後,眼皮就越發沉重,而後,再也熬不住瞭。
謝湛出房門後,見到的便是“等他”的女郎,趴在屋前美人靠上睡地正香。
一背青絲隨著凹凸有致的曲線柔軟地垂下,若隱若現中,細長又白凈的脖頸,像一捧雪般惹人遐想……
謝湛眸光暗瞭暗。
呵,這都能睡著。
他伸出折扇,在扶萱胳膊上推瞭推,扶萱微微動瞭動身子,卻沒有一絲要醒來的跡象,低低地嘟噥一聲,換瞭個姿勢,又繼續睡瞭過去。
他推第二次的時候,扶萱伸手抓住他的折扇,口中喃喃:“哥哥,困……”
哥哥?
謝湛嘴角抽瞭抽,也不知從哪裡生出來的煩躁,他一把握住扶萱的胳膊,便將人從美人靠上扯直瞭身。
“啊——”扶萱被他一扯,蹙眉一聲呼痛,瞬間便清醒瞭過來。
無他,蓋因謝湛抓的地方,恰恰是今日,餘浩下瞭狠勁捉的那處。
謝湛被她這驚呼嚇地僵住動作。
看清拉她的人是謝湛後,扶萱刷地起身,推開他的手,後退一步,捂住自己的胳膊,質問道:“你做什麼!”
隨她起身,“啪嗒”一聲,從她身上掉下來一個東西砸在瞭地上,謝湛目光落上去,是巴掌大的弓弩形狀的小玩意。
扶萱彎腰拾起來,再次看著謝湛,眼中餘怒未消。
她就不該來的!
“你找我有事?”謝湛問道,因自己方才那番行為,語氣很是柔和。可惜除瞭十分瞭解他的石清,沒人能察覺出。
見他這樣絲毫沒有傷瞭人的覺悟,扶萱差點將“沒事”兩字脫口而出。
可想到特意來此的目的,她深呼出一口氣,緩瞭緩情緒,才認真說道:“我來替我三堂哥,感謝謝公子的施救。”
說完她還特意朝謝湛欠瞭欠身。
謝湛靜靜看瞭她半晌,瞧瞭眼她手中緊緊握住的小弓弩,問:“就這般致謝麼?”
扶萱收瞭收手指,故意道:“謝公子若是想要錢財,扶傢事後也可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