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願意一直留下來嗎?
付以以為自己聽錯瞭。
他沒有回答。
興許是害怕當自己說出願意的時候,得到的卻是景書玩笑般的話語——
“我說著玩的呢,你還當真瞭?”
因此付以不敢回答,或者直接像以前一樣道:“我才不願意。”
可那話在這時候同樣說不出口。
見少年不回話,景書放下書籍,坐在付以的對面又道:“不想啊?那也行,到時候時間一到你就走唄。”
“不是!”付以道。
景書唇角勾起:“不是?所以你想留下來瞭?”她往後仰靠在飄窗墻壁邊上挑眉道:“喂,小子,你還真想啊?”
付以看著她,景書正坐在他對面,吹幹的頭發閑散的披在肩上,穿著一套印著動漫人物頭像的睡衣,剛洗完澡,身上還有沐浴露的芬芳,她嘴角勾著,露出調侃又不正經的笑容。
這態度問問題很像是在故意捉弄別人。
付以忽然感覺到瞭一絲生氣,生氣景書為什麼可以用一副隨意又不在意的模樣說出總是讓自己心亂的話語。
就像一個大人問一個可憐兮兮的小孩:“你想要吃糖嗎?我可以給你買。”
小孩心動,點頭說想,可是得到的卻是大人一句嘲弄的玩笑——“騙你的。”
付以討厭景書用這樣的態度問他是否渴望心中所想的東西,因為他會害怕,害怕景書就像那個嘲諷小孩的大人一樣,當自己吐露心聲,卻從景書口裡聽見我開玩笑的之類的話。
少年冷下去的臉看的景書頓瞭頓,玩味的笑臉也有點僵硬。
……這小子怎麼突然生氣瞭?
景書往前挪瞭挪身子,湊近瞭他,到他旁邊,伸手戳瞭戳少年的肩膀,道:“喂,你說話啊兄弟,想就想,不想就不想咯,你這樣沉默弄得我很難辦啊。”
而且生氣生的莫名其妙,像個女人一樣。
“景書。”
話落,景書就聽見少年叫她名字的聲音,久違的從付以口裡聽見這稱呼,莫名有點懷念。
“你是在開玩笑的,對吧?”付以的語氣似乎有些壓抑,沙啞又低沉,如同幹涸的河流。
恍然間對上少年漆黑深邃的眼瞳,那裡面借著月色的光倒映出自己的身影,景書看見裡面的自己好像被付以這眼神給震住瞭。
“……哈?”她沒反應過來。
不過很快,景書好似又明白瞭什麼,“不、不是!”她道:“為什麼你會覺得我在開玩笑?”
少年的眼眸中多瞭幾分委屈和埋怨,“因為你總這麼不正經。”
景書:“……”
啊,原來自己在這小子心裡是這麼個形象?
“不是。”景書搖頭,她笑瞇瞇道:“想留就留咯,我又不會真的趕你走,你都上瞭我傢戶口瞭,你以為戶口在我們這兒真那麼好轉啊?辦個戶口挺簡單的,轉個戶口挺難的,我嫌麻煩。”
“所以付以啊……”景書把臉湊近,難得認真又真摯,輕咳一聲,臉頰微紅地說著:“要不……你真留下吧。”
付以怔瞭怔。
面前女孩的雙眼裡似乎裝瞭點月光,在此時夜色裡顯得十分明亮,“我沒開玩笑的……”
景書是真的想少年可以留下來,畢竟,習慣瞭有人幫忙做傢務之後,要是某一天醒來發現亂糟糟的屋子又要自己收拾,衣服又要自己來洗,飯什麼的又要自己去做,那她……肯定會累哭的啊啊!!!
免費的保姆不要白不要,不用給工資,管吃管住管平時生活用品就可以瞭,出去玩回來以後屋子有人打掃衣服有人洗,多好啊!
小九九打的極好,景書緊張的看著付以,期待著他答應。
許久,這個看上去略微脆弱的少年終於在找不到景書眼底任何一絲玩笑的成分後,開口瞭:“好。”
“我留下來。”
他喉結滾動,說出的話卻有些悲傷,“可是你不要喜歡我。”
景書:“……”好奇葩的要求。
但是能理解。
不過,身為一個正常人,此時都會問一句:“為什麼?”
付以道:“會死的。”
景書:“……”這孩子太直接瞭。
身為正常人是絕對不會相信這種理由的,隻會當作是少年的謊話。
因此景書的語氣變得敷衍起來。
“行行行,絕不喜歡你。”她瞇起眼睛,指著房間的門道:“那麼現在,趕緊的!其實我是來讓你去樓下把碗洗瞭的,我吃完瞭。”
付以:“……”
呵。
*
在景書面前,付以幾乎都是以真實的自己與她相處,他會嘲諷她,會孩子氣的反擊,會對女孩表達不滿。
如果不是因為打不過景書,被迫寄人籬下,他絕不會待在這裡這麼久,等到半年後,他絕對會逃得遠遠的。
當然,那都是最初的想法。他甚至曾極度惡劣的想過,如果景書喜歡上自己,他會用什麼方法去報復她。
可是待久瞭,相處久瞭,他卻不願走瞭,不再是被迫,而是真的貪戀著這裡,貪戀著景書的些許溫暖。
以前,不論是與實驗品看護員,自己的“養父母”,還是福利院的大人們,他都會扮作一個乖巧的小孩,用這張臉,這聲音,主動發動能力,去獲得短暫的庇護和照顧,以此在這裡生存下去。他不是真的願意留在他們身邊,隻是為瞭活著,去忍受著那些令人作嘔的喜歡。
能力帶給瞭他好處,可是它的缺陷卻也變相的限制瞭他的自由。
收養他的養父母禁錮他,福利院的大人不讓他離開。
這些“喜歡”都令人窒息。
很諷刺。
——逃離實驗室是為瞭自由,然而逃離以後,卻發現自己更加寸步難行。
直到遇見景書。
也許她真的不會受自己的能力影響,她到現在都沒有對自己絲毫的喜歡。
慶幸又失落。
其實這樣最好瞭。
付以想,至少,她的身邊,是安全的。
不用刻意去引誘,不用忍著厭惡去用能力獲得好處。
他能活得真實,安心。
*
樓下的碗很隨意的被擺放在瞭桌子上,正如景書所說,她叫自己下來洗碗。
洗完以後,那個坐在自己窗臺的女孩已經離開瞭,大概是回瞭她自己的房間。
可是在飄窗的臺面上,卻留下瞭一張小紙條,上面寫著:別忘瞭明天拍照!
付以看著一會兒,卻忽然覺得,這字跡,好像有點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