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娘咽瞭咽口水,莫名感覺有些壓迫,“那是安安的傢啊,安安年紀小不懂事,被人騙瞭,才被賣到青樓來的。”
這一段時間蘇安安跟瑤娘坦開瞭心扉,並沒隱瞞自己的傢世。
沈君承聽完,倏地攥緊瞭掌心,蘇安安,是她,竟然是她!
她當時不是跟著喜歡的人逃走瞭嗎,怎麼會淪落到這步田地?
而且,為何蘇傢從沒傳出半絲消息,更沒有聽過任何人尋她的消息?
沈君承一瞬間蔓延出瞭很多想法,還待再問問瑤娘,就聽得屋外響起瞭腳步聲,並伴著她清澈的嗓音,“瑤娘,你回來瞭嘛?”
瑤娘心一緊,忙看向主子。
沈君承凝眉,縱身一躍,消失在窗口。
瑤娘的心這才一放,走到門外,嗔道:“安安呀,你幹嘛去瞭,我回來都沒看到你人,屋裡冷清清的,我害怕。”
蘇安安提著食盒,溫聲道:“我去廚房給你做瞭點枇杷糕,最近聽你有些咳嗽,又不愛吃藥,就吃些枇杷吧。”
瑤娘一聽枇杷糕,眼睛就亮瞭,安安做的枇杷糕和外面的不一樣,很好吃,像是甜點,瑤娘很喜歡。
“啊,還是安安最疼我瞭,”瑤娘直接給蘇安安來瞭個擁抱,然後急忙拉著人進屋,迫不及待的想吃。
蘇安安見她像個嘴饞的孩子笑瞭笑,忙跟著進屋,掌燈,把枇杷糕拿瞭出來。
她坐在一旁就看著瑤娘吃,還一直叮囑她慢些吃,吃完瞭她明天再做。
聲音溫柔,偶爾夾雜著笑聲,室內的溫馨一直蔓延到瞭窗外。
沈君承站在屋頂,夏夜的風將他的袍裾吹起,滿身黑色融入瞭夜裡。
蘇安安一扭頭,發現窗戶是開著的,想著瑤娘這兩天有點咳嗽,就起身去把窗戶關上瞭。
沈君承瞅瞭眼閉上的窗戶,轉身離去。
就這麼過瞭三日。
又是晚上,蘇安安如往常去後巷和宋媽媽嘮會兒磕,給瑤娘變著花樣弄宵夜,歸來時,已經是亥時。
一推門,就見瑤娘倒在榻上,拎著酒壺,喝的爛醉。
蘇安安忙放下食盒,將她手裡的酒壺奪去,碎碎念道:“怎的喝這麼多?”
“你胃不好,不宜飲酒,除卻不能推的酒局,私下裡你可莫要再喝瞭。”
瑤娘水眸微瞇,看著安安關心的眉眼,笑道:“安安呀,你來的剛好,陪我喝一杯。”說著,她就要去奪酒壺。
蘇安安一個閃身避開,死死的捂著酒壺,“不行,你不能再喝瞭。”
地上已經橫七豎八躺瞭好幾個酒壺瞭,可見瑤娘今兒回來的早,已經獨自一人喝瞭很多瞭。
瑤娘沒有搶到酒壺,也不在意,又躺回瞭榻上,一腳搭在榻沿,一腳蕩在地上,姿態隨意又帶著無限風情。
“人生這麼無趣,唯有酒能解千愁,若是安安再把我這最後的愛好奪去,我拿什麼扛過這漫漫長夜?”
她的音色並不清明,像是隔著雲霧般縹緲,蘇安安覺得瑤娘今天可能遇到什麼傷心事瞭,忙關心道:“你怎麼瞭?是不是有人欺負你瞭?”
一聽欺負,瑤娘笑瞭,“欺負呀,哈哈。”
在卿玉樓的每一天,都是被欺負,不同的恩客,一樣的嘴臉。
她忽然坐起,開始罵罵咧咧,什麼都是一群王八蛋,沒有一個好東西。
天下烏鴉一般黑,男人都隻會嘴上說說,都是黑心肝的玩意……
瑤娘很激動,罵瞭好一陣,直等到蘇安安遞瞭一杯醒酒茶給她,又細心的幫她擦去額上的細汗,如往日安靜的在一旁聽她傾訴,才忽然止住。
接過茶,她怔怔的看著蘇安安的眼睛,“安安,有沒有人說過,你的眼睛很美?”
蘇安安眨瞭眨眼,望著她。
清澈的眸子倒映出瑤娘頹靡的樣子,幹凈的氣息,與她形成鮮明的對比,瑤娘忽的笑瞭,笑的眼淚都出來瞭。
曾幾何時,她也有過這種純真的眸子。
曾幾何時,她也是大傢閨秀啊……
“人生無常,人生無常啊。”她自暴自棄的說瞭很多。
蘇安安就拉著她的手,也不知道如何勸慰,隻能幹巴巴的說,“會好的,一切都會好的,你別放棄啊。”
瑤娘搖頭,不會好瞭。
她倏地坐起,豪氣道:“來,安安,陪我喝酒,是姐妹就陪我喝,不要問我怎麼瞭,不要安慰我,就單純的陪我行不行?”
蘇安安一頓,看著瑤娘笑容背後的憂傷,妥協瞭。
她不會喝酒,不過幾杯就覺得頭暈,瑤娘拎著酒壺哈哈的笑她沒出息。
蘇安安臉紅,爭爭氣,又多喝瞭幾杯,感覺頭有些暈。
瑤娘一直鬧騰到子時末才消停瞭下來,最後就躺在瞭榻上,昏睡瞭過去。
蘇安安也沒本事把她弄到床上去,隻好抱瞭被子給她蓋上,熄瞭燈,然後跌跌撞撞的回自己的房間。
那酒初喝時不覺,但是後勁兒似乎挺足,先前隻是頭暈,現在蘇安安感覺眼前看東西都有重影瞭。
她不得不扶住墻往前走,一個不小心,被什麼絆住,直接以狗啃泥的姿勢向前撲去。
沒有預想中的疼痛,腰間倏地被一股力道卷起,隨後是淡淡的藥香席卷瞭她的周圍。
蘇安安愣瞭楞,直到箍著腰間的手臂撤回,藥香散去,才反應過來,呆呆回眸。
夜色很暗,看不清身後男人的樣子,但是卻看得清他的眼睛,像是明月一般皎潔,透著淡淡的銀輝。
“是你?”
沈君承看她醉醺醺的樣子,嗯瞭一聲。
怎麼都沒想到今日來,碰到的是她和瑤娘醉酒的樣子。
剛剛若不是他及時出手,她就跌在前面那根柱子上瞭。
蘇安安往後退瞭一步,似乎想靠著門框站好,誰知喝多瞭腳不聽使喚,後退時不慎踩到瞭裙角,一下子又往後仰去。
沈君承眼疾手快的將人撈回,力道微大,看似一下子將她狠狠抱住瞭般。
蘇安安下意識伸手圈住瞭他的腰,眨瞭眨眼,眸色被酒意逐漸吞沒。
她沒想起來男女有別,隻註意道:“你身上有股藥香……”
沈君承一僵,剛想扯開她,就又聽得她迷糊道:“很好聞,很讓人安心……”
像是母親的味道,那麼讓人眷戀。
沈君承揚在空中的手頓住,低頭看瞭看她。
蘇安安因為喝酒,早已將面紗取下,此刻容貌盡現,隱匿在寡淡的月色下,讓那些疤痕看著淡薄瞭很多。
唯有那雙眼睛,純澈如天上雪,透著細碎的光。
她仰著頭,靠在他懷裡,天真的問:“你是來救我出去的嗎?”
沈君承沒動,任由她靠著,語氣復雜道:“你……很想出去?”
“嗯,想出去,想回傢。”
沈君承想起這三天調查來的資料,並早已將她忘記的蘇傢,問道:“為什麼要回去?”
蘇安安癡癡笑道:“當然是回去看我父親呀,當時我不聽話跑瞭,肯定惹得父親生氣瞭,我要回去跟父親道歉。”
父親那麼疼她,肯定會原諒她的。
沈君承凝眉,“你就沒想過,這麼久瞭,都沒有人找過你,許是……你傢人早已把你遺忘瞭呢?”
蘇安安搖頭,有些孩子氣的保證,“不會,父親很疼愛我的,肯定是找不到我,我得回去,不然,會害父親擔心的。”
“我得回去,回去……”
她一直喃喃重復著這句話。
被賣到瞭青樓,困在後巷,蘇安安潛意識認為是傢人找不到她。
沈君承動瞭動唇,想說你傢人就是早已把你忘瞭,並且將你族譜都除名瞭,再沒人期待你回去瞭。
可是觸及她帶著期望的眉眼和未來的憧憬,終究沒忍心說出口。
瑤娘似乎說過,她在後巷唯一堅持下去的希望就是回傢,若是回去發現早已物是人非,再加上她容貌盡毀,她會不會想不開?
沈君承不再出聲,望著夜空中那抹慘淡的月,有些出神。
她淪落到這般境況,多少跟自己有關,雖然逃跑不是他安排的,但卻是因為他跑的。
而且,她還有恩於自己,不管怎樣,她後半生,自己都該幫她妥善安置。
沈君承計劃著,先讓她出去,然後把瑤娘也弄出去陪著她。
卿玉樓的探子,大不瞭換個人重新深入,瑤娘就舍棄瞭,專門陪著她吧。
等她安頓好,再讓她一步一步發現蘇傢的面目吧,屆時,有瑤娘陪著,估計也會好些。
他心裡盤算著,一回神才註意蘇安安就這麼靠在他懷裡睡著瞭。
自己一手攬著她的腰,姿勢倒是顯得頗為親密。
沈君承有幾分不自在,從未有女子這般靠近過自己。
更讓他意外的是,自己似乎不排斥她的靠近。
他下意識覺得,許是因為她曾經是自己的未婚妻吧。
見她已睡著,今夜顯然不適合談事情,沈君承便什麼都沒說,直接將她打橫抱起,送到瞭床上,幫她蓋上瞭被子。
轉身要走之際,蘇安安忽然拉住瞭他的手,呢喃道:“別走,別走……”
別走,別留她一人……
沈君承頓住,垂眸看瞭看她緊握著自己的手,猶豫瞭下,終究沒走。
在床邊坐瞭下來,忽然道:“想聽笛子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