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八十章逆轉
古人信奉鬼神,多行積善,為的便是來世投一個好人傢,被罰不得投胎,做淒冷鬼域中的一抹孤魂野鬼,實在是個再嚴厲不過的懲罰。
李福祿聽罷大驚,他顫抖地道,“怎麼會這樣?不,不會這樣”姐姐死瞭那麼多年瞭,尚且要受自己這事的牽連,那自己將來豈不是要受那油煎火烹之刑?
那女子淒婉哀怨地問道,“福祿,你到底做瞭什麼?”
李福祿結結巴巴地回答,“我……收瞭別人的好處,撒謊騙瞭人。”
那女子杏目圓睜,“胡說,若隻是撒謊騙瞭人,冥主他怎會連我都罰這麼重,事實的因果首尾,還不快從實招來”
李福祿躊躇瞭許久,終是拗不過傢姐那幽怨的目光,便一五一十地說瞭起來,“威王開府的時候,太後看在姐姐當年的情份上,把我指去當瞭總管。威王殿下以胡鬧稱名,常不在王府,我這王府總管,聽著好聽,卻不過隻是空有個名頭,管著一座亂糟糟空蕩蕩的府第罷瞭。”
李福語氣頓瞭一頓,又馬上接瞭上去,“約摸是兩月前,有個文士打扮自稱林幕的人找上瞭我,他拿出五百兩銀子要我演一出戲,我想著不過就是去花滿樓坐一坐,與兵部尚書劉啟德大人說上幾句話,就能拿到那麼多銀子,簡直是天降的好事。”
那女子冷哼一聲,“我們李傢雖然窮極,但卻從來沒做過昧良心的事情,你為瞭點銀子,竟……”
李福祿的臉上不禁露出怪異的苦笑,“姐,我是個閹人,沒有根,沒有後代,我也老瞭,若是身邊沒有銀子,又該如何安老?若是當年你沒有死,後來也跟太後娘娘身邊的其他宮女一般,被放瞭出去嫁瞭人生瞭孩子,那我有瞭外甥,也算是有瞭點指望。但你不在瞭,我是個沒有指望的人,除瞭銀子,我還能依靠什麼?”
他說得戚然,令那女子無言以對,過瞭良久,那女子方嘆道,“接著說,還有嗎?”
李福祿想瞭想,“花滿樓那幾句話就輕松賺瞭五百兩後,過不多久,那韓幕又來找我,隻要我把幾封信件藏在威王殿下的書房內,便能再得五百兩。這事簡直太好辦瞭,威王殿下常不在府內,我是總管,別說書房瞭,就是寢殿那還不是想進就進的嗎?但那韓幕又道,若是順便能從威王殿下那拿出幾張蓋過他大印的空紙,那就總共給我兩千兩銀子。”
那女子嘆瞭一聲,“印鑒皆在威王身上,他又不常在府內,這件事,卻不好辦吧?”
李福祿低低一笑,“有什麼難辦的?我隻花瞭五十兩便買通瞭威王身邊伺候的小凳子,威王殿下總是要沐浴,總是要睡覺的,更何況他還常與狐朋狗友喝酒,一醉便不省人事,要拿他的印章有何難?這一票買賣,我凈賺瞭一千九百五十兩。”
女子嗔怪地說道,“你統共得瞭兩千四百五十兩銀子,這已不是小數目瞭,可你為何不拿著好好過日子,還要繼續陷害威王呢?”
李福祿搖搖頭,“我也想收手不幹瞭,找個由頭請辭,然後回老傢過地主翁的日子。但韓幕卻又找上門來,他說威王事發,定有人來找我問話,若是問起,便要一口咬定威王與右相的關系。他說,此事雖然關系重大,但我不過隻是一個證人,頂多關押一段時間,最後還是會放瞭我的,隻要我死咬著威王,到時候他主子也會想辦法救我。他給的一萬兩銀子,**實在太大,又沒有性命之憂,我便咬瞭牙,答應瞭。”
女子的聲音犀利又響亮,“這麼說來,花滿樓與劉啟德的相談隻不過是一出戲,威王與於奎的書信都是假的,連你最後對威王的指責也全是子虛烏有的瞭?”
李福祿點瞭點頭,“不錯,都是假的,我就是為瞭那點錢,才鋌而走險,做這誣陷皇子的事。”
他身子一震,猛然覺察到不對勁,指著那女子大聲叫道,“不對,你不是我姐姐,你不是我姐姐,你是誰,你到底是誰?”
偏殿中的窗簾被層層拉開,明亮卻刺眼的光線直直地射瞭進來,李福祿忙用手擋住眼睛,等眼睛習慣瞭之後,才慢慢地睜開眼。
那女子慢慢地把臉上的妝卸掉,露出一張嬌俏的臉來,她笑著對李福祿說,“你姐姐早就已經長眠地下,我自然不是你姐姐瞭。不過若是你姐姐地下有知,也必會為有你這樣一個弟弟而感到羞恥的。”
女子盈盈地朝大殿之上拜瞭一拜,“天子伯父,祖母,小九臉上臟兮兮的,得去洗洗,先告辭瞭。”
李福祿這才猛然驚覺,這大殿之內還有別人。他朝那女子拜的方向望去,隻見寶座之上,明晃晃地端坐著天子陛下,天子的身側更是一直對他照顧有加的太後娘娘。再往四周一看,刑部,宗人府,督察院,甚至各府公侯,盡皆到場,他剛才那番話,竟是事無巨細,皆被聽到。
陷害皇子,那是死罪。
李福祿身子一下子便仿佛被抽走瞭所有的氣力一般,軟瞭下來,癱坐在冰冷的地板上。
太後宮裡的宮女帶著阿九去瞭偏殿,她凈瞭面,換過瞭衣裳,便笑著對宮女說,“等下你便跟太後娘娘稟報一聲,小九頭有些疼,就先回王府瞭,等改日再來向她老人傢請罪。”
小宮女依言點瞭頭,便送瞭阿九出去。
阿九望瞭眼仍自緊閉的偏殿,嘆瞭一聲,便頭也不回地離開瞭,後面的事情,她已經能猜到,但卻不想再摻合瞭。
威王很快便被放瞭出來,緊隨其後的,卻是武王的鋃鐺入獄。
這朝堂的風雲變幻,讓人深覺波濤洶湧,一個不察,就能從雲端掉落到污泥之中,來一個徹底的大逆轉。
經過瞭這次的事情,威王顯然成熟瞭許多,年少輕狂這四個字在他的臉上已然消失不見,他變得沉穩而內斂起來,對於一個有心帝位的皇子來說,這也許是一件好事。
但不管怎麼說,威王對阿九卻是感激萬分,他站在慶王府的**晚亭中,望著這熟悉無比的花園冬景,動情地說,“小時候,我們常在這花園裡玩,每次你跌倒瞭,都是我扶你起來,替你擦眼淚,哄你高興。想不到這次,卻是那個一直需要我保護的小女孩,救瞭我,保護瞭我。”
阿九扶著齊遙坐瞭下來,笑著說,“你是我的七哥,你被人陷害,我又怎能看著不管?其實,你最該謝的仍舊是你的父皇,若不是他信任你,那麼就算你是被冤枉的,也無濟於事。”
自從威王知道齊遙救瞭他最**的父皇,又因為要替他查案而受瞭箭傷之後,便對齊遙親近瞭起來,一來慶王府,便要把他拉出來一塊聊天。
齊遙的傷口已然結疤,已經能夠下床瞭,隻除瞭不能劇烈地跑動,不能太過勞神,也算是好得差不多瞭。
威王望著他仍顯得蒼白卻俊朗非凡的臉,不由嘆道,“武王府的人招瞭,那次襲擊你的人,確是韓千雪所派。那個韓千雪,簡直是太可惡瞭,更可惡的是,這次查收武王府,又被她給逃瞭”
經歷瞭這件事情之後,威王對女色上頭也淡瞭許多,再不出入秦樓楚館,也不再沾花惹草,別院中收集的那些美貌女子,也大多散盡瞭,隻守著威王妃,過起瞭恩恩**的小日子。
阿九的眉頭微皺,這韓千雪還果然是個煩,照道理說,武王伏法,韓千雪沒有瞭靠山,以她一個弱女子,該是翻不起大浪來的,但卻又被她給逃瞭。
難道她的身後,還有大魚沒有釣出來?
但這想法,卻隻在阿九的腦中留存瞭一秒,便閃過瞭,除瞭武王,她真想不出還有人會有那樣的立場去毒殺天子,陷害威王。
齊遙把阿九的臉色盡皆收入眼底,笑著說,“你小小年紀,思慮過多,小心老得快哦”
阿九便瞥瞭他一眼,“本郡主方是豆蔻年華,你就已經開始操心我老的事情瞭?”
齊遙輕輕地拉住瞭她的手,正色說道,“威王既然已經平安,其他的事情多思無益。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無,隻要天子和威王殿下謹慎小心些,便是有人還想興風作浪,也未必能折騰出浪花來。”
武王被伏,王後自然是痛心疾首,廉王也未必不會存瞭報復之心,但這皆是後話,隻要天子和威王早有所防,那麼很多事情都是可以大而化之,化解於無形之中的。
威王聽罷若有所思,過瞭良久,他的臉上浮現出感激地一笑,“齊兄弟的指點,我聽進去瞭。”
齊遙微微一笑,“說起來,齊某也有一事要求威王殿下啊”
威王一擺手,“咱們遲早都是一傢人,以後別威王殿下這樣喊得生分,你就跟小九一塊喊我一聲七哥,我才高興。說吧,什麼事,隻要我能辦到的,一定在所不辭”
小遙子神秘一笑,“能不能煩請七哥向天子陛下催一催,我和小九的婚期……”
話未說完,耳朵已經被阿九拎瞭起來,“你這個傢夥,有這麼著急嗎?私下跟我說說就罷瞭,還在七哥面前丟臉去?”
花園中,女子的怒罵聲,男子的討饒聲,還有威王那愉快的大笑聲,不絕於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