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五十二章非男非‘女’
窗外的夕陽柔柔的投‘射’進淡淡餘暉,小院中依稀傳來客商和夥計窸窸窣窣的對話聲,走動間的腳步聲,房‘門’開合的“吱呀”聲,呼喚吃晚飯的吆喝聲。
房內,很安靜。年輕俊美的男子仰跪在她的腳下,靜靜在等待。靜謐的空氣間流動著說不出的曖昧。
葉明凈一時間有些恍惚。為什麼陸詔會冒險將話挑的如此明白?
話說開瞭就意味著再也沒有轉圜的餘地。陸詔這般冒險,難道他有十足的把握嗎?這很不尋常。
她曾說過,沒有人比她更瞭解陸詔。同樣,對於陸詔來說,他對她這個帝王的瞭解,也比其他臣子要多的多。
這一切,歸功於他們最初的相遇。成國公府熱鬧的筵席,假山石中少年與裝扮成小廝少‘女’的初遇。年少陸詔和葉明凈在秘密的震驚下分別展‘露’瞭他們最真實的內心和行為。
仿佛已是很久遠的事瞭。但葉明凈相信,她和陸詔都不會忘記那一天。
她堅信三歲看到老這句話。於是她也堅信,陸詔或許會有真情。但這份真情註定排在他的理想之後。
陸詔的理想是什麼,自然是位極人臣,千古流芳。若說陸詔會為瞭情情愛愛要生要死,那簡直太可笑瞭。
就算是計都,因著身份和從小成長環境的原因,目前對她忠心耿耿,她也沒有將感情完全投放進去。她不敢。作為臣子,對帝王忠心是儒傢千年教導出的信仰。即便是這樣,不還有一眾權臣、‘奸’臣、佞臣麼?滿朝文武,真正的忠臣有幾個。君臣之間尚且如此,就更別說男‘女’之間瞭。
憑什麼人傢翩翩濁世美公子,要對你愛的死去活來?什麼都能為你犧牲,什麼都能為你放棄。任何時候都將你放在第一位。
親爹娘都沒這待遇吧。求歡和求愛從來都是兩回事。
華夏古文明不推崇愛情的美好,那是西方人的文化。華夏族的文化是“禮”。發乎情、止乎禮。講究的是傢族傳承、是枝繁葉茂、多子多福、同宗連氣。個人‘私’情是要消滅在禮教人倫下的。
她不認為陸詔突然醍醐灌頂,或是被光屁股長翅膀的小男孩‘射’瞭一箭。那他這番作為又是為的什麼?
陸詔這人,她還是比較瞭解的。這會兒敢這麼祈求,就是有瞭八分的把握。
他哪兒來的把握?
難道自己持身不正,有需要男人的暗示嗎?葉明凈百思不得其解。明明她很嚴於律己的。除瞭計都都沒和別的男人……
等等。葉明凈突然睜大瞭眼睛。她知道問題出在哪裡瞭。
就是在計都身上她豁然開朗。她和姚善於是假夫妻。計都知道、馮立知道、綠桔知道。梧桐宮裡的天‘波’衛知道。但是大臣們和陸詔都不知道。
陸詔不知道。所以在他的眼中,計都就是葉明凈找的情人。於皇後之外的另一個男人。
‘女’帝有除法定配偶之外的情人。對大臣們來說那是無所謂。又不是什麼身份敏感之輩。但對陸詔來說就不一樣瞭。
既然你要找情人,為什麼我就不可以。
光禿禿一個無人知曉的皇長子生父身份。和‘女’帝陛下情人兼皇子生父比較起來。自然是後者的好處更多。
情人對‘女’帝會有多少影響,誰都說不準。再者,有一就有二。誰知道日後還會冒出多少新情人?
陸詔當然不樂意自己變得被動。不管怎麼說,葉初陽的出生。板上釘釘的敲定瞭他也是‘女’帝情人這一事實。
葉明凈分析完瞭。卻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
陸詔委屈的如此理直氣壯,她總不能說皇後和朕是假夫妻。你想錯瞭,朕沒有濫情。朕不喜歡有很多男人。
這比不解釋還要糟糕。
沉默良久,她輕咳兩聲:“悟遠。我沒興趣和其他‘女’人共用一個男人。”
這個理由總可以瞭吧。
陸詔才不相信。他這兩年沒事的時候就在想葉初陽這件事。
梧桐宮掛地圖小房間的那次對話,被他反反復復的拿出來拆散、分析。
最後得出一個結論,葉明凈當時答應的太快瞭。
說真的,那個提議,他也就是拼一拼才說的。那般瘋狂的主意,他想都沒想過會被答應。
然而葉明凈答應瞭。
她不光答應瞭,還做到瞭。事情簡直可以說是一帆風順。武英殿貴傢公子的掩人耳目,梧桐宮中一個月的相伴相隨。懷孕、離京、草原歲月。環環相扣。夜深人靜的時候,他不禁思索,真的是他成功挾持瞭葉明凈給他生瞭孩子嗎?
臣子不應該去揣摩君王的心思。但諷刺的是,幾乎所有上位的臣子,都是揣摩君王心思的成功者。
陸詔自然不例外。他一直在揣摩葉明凈。他很自信,比之風雲朝野的四大伴讀,他認為自己瞭解的葉明凈更真實。
那天,是葉明凈主動找的他去談話,甩出驚天動地的內幕。然後‘逼’迫他不得不孤註一擲。
那麼,在找他之前,難道葉明凈就沒想過他陸詔可能會有的反應嗎?
往低瞭估,她沒想到,她是個馬馬虎虎的‘女’人。最終讓他陸詔占瞭個大便宜。往高瞭估。答案恰恰相反。葉明凈早早就做瞭個圈套,等著他鉆進去。
陸詔苦思冥想瞭兩年,最終很不情願的承認。也許、可能,第二個答案才是正確的。
葉明凈沒那麼笨。
那麼,問題又來瞭。葉明凈為什麼選擇和他生孩子?
回想那個時候,她還沒有見到姚善予,不知道有這麼一個合適的皇後人選。若是要避免接納那些紈絝入宮,最好的方法便是有一個孩子安撫眾臣。
想來也隻有這個理由說的通瞭。
剩下的就是,為什麼那個人選是他陸詔。
陸詔不認為葉明凈會是個沉浸在情情愛愛中的‘女’人。周肅宗李青瑤的事跡太過慘烈。承慶帝不可能將唯一的‘女’兒教導成小兒‘女’態。
而他們的第一次見面也證實瞭這點。葉明凈對於男‘女’之‘私’,尺度很寬。壓根就不放在心上。
對於他**和生父之間的醜聞,她就事論事,還隱隱對母親有些同情。對於他們初次的親‘吻’,她虛以委蛇,痛下狠手。
這般的葉明凈,既然選擇瞭他做孩子的生父,那就必定是認為他很適合。
他的優勢便是在此。既然已經有瞭葉初陽,既然註定做不瞭純臣。為什麼不將優勢擴大?
陸詔輕聲道:“澹寧,過往之事,我無力改變。今後之事,我卻可以保證。不會再有別的‘女’人。”
那意思是:通房小妾我都可以打發瞭,隻專心你一人。
葉明凈徹底傻眼。隻得道:“悟遠。你有妻子。”潛臺詞是:你有正常的傢庭,得註意影響。
孰料陸詔一臉正氣:“婉兒身體不好。我和她已經談過瞭。她同意過繼孩子。”
潛臺詞是:杜婉太笨。我能搞定。不會‘露’陷的。正常傢庭這種面子工程,我會做的很好。
葉明凈被噎住瞭。
陸詔同學壓根不認為他在有妻子的情形下,和別的‘女’人XXOO是什麼要不瞭的大事。這個,咳咳,很符合封建士大夫的‘潮’流。
而她,竟無法以此反駁。畢竟在商量生子事件的時候,陸詔就有妻子。
終究還是她先持身不正……
葉明凈沉默。貪心總是會帶來隱患。現在隱患來瞭。
問題的焦點再次浮現:她當初為什麼就選擇瞭陸詔呢?
葉明凈恍然間明白瞭。陸詔今日這一問,一舉數得。最最重要的,是他要找出問題的答案。即為什麼選擇他做葉初陽的父親。
有瞭答案,他才能調整後半生的為臣之道。
葉明凈說不出答案。隻能如同一尊雕塑,坐著一動不動。陸詔很有耐心,一般的不動如山。等著她的回答。
寂靜的空氣異常沉悶。
這時,如同天籟般的敲‘門’聲響起。計都洗完澡瞭。
回到房間,葉明凈一臉疲憊。
“明天去碼頭看看。”她道,“盡快些趕回去。”
計都整理‘床’鋪的動作一頓。葉明凈這一路走來,雖然旅途顛簸瞭些,興致卻一直很高。這還是第一次‘露’出急切想要回去的念頭。
在和陸詔見面前,她還不是這樣。
計都放下手上的被褥,站到葉明凈身後替她‘揉’瞭‘揉’肩膀:“可是累瞭?”
“嗯。有一些。”她長長的吐瞭一口氣,突然問道:“計都,你覺得我聰明嗎?”
計都不假思索的張口:“當然。晶晶很聰明,很能幹。”
葉明凈嘆瞭口氣:“不,我不聰明。就算我有瞭過目不忘之才。我依然不聰明。黃陌、杜憫、陸詔、薛凝之,他們都比我要聰明的多。我但凡有些優勢,便要耗上許多心機。哪裡像他們一般,信手拈來,出神入化。說一句話,做一件事。可以引發三四條後續,條條都能給自己帶來利益。我所占瞭便宜的,也不過是眼界開闊。而這個,隻是我的幸運,不是本事。”
計都道:“幸運不好嗎?幸運也是難得的本事。想求都求不來呢?”
葉明凈嘆息:“幸運,可解一時之危,卻無法長久穩固。這個位置,我坐的很累。”
一步步走到今天,她終於明白當初白鴻說選擇公主的身體而放棄皇子會很辛苦,是到底有多辛苦瞭。
放棄嶽晶晶的影響或許會輕松些,可惜她做不到。
葉明凈苦笑。
真正能束縛住人的,從來隻有自己。
李若棠在筆記裡說什麼來著,別忘記瞭自己。
她突然想起瞭前世聽說過的一句話。當皇帝的,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皇帝就不是人。是另一種生物。
這話說的沒錯。其實,所有的政治生物都不能以男‘女’來論之瞭吧。
皇帝,還真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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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鬼,這章更難寫。昨晚倫傢寫瞭通宵,才有半章……嗚嗚……我討厭探索心理歷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