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六十二章 坦白

作者:流晶瞳 字數:4298

第兩百六十二章坦白

夜‘色’朦朧,樹影橫斜。冬日夜晚的梧桐宮安靜沉寂。窗戶透出的桔‘色’明亮,恰恰給寒冷的冬夜染上瞭一絲溫馨。宮室中,地熱將每一間屋子都燒的溫暖如‘春’,宮‘女’們穿著輕便的小襖,飄逸的長裙,來回走動間成瞭殿室中最華麗的點綴。

久不出現在宮廷的衛七,此刻穿著一身黑衣,單膝跪在廣平‘女’帝的寢宮內。葉明凈一身寬松的細綢長袍,坐在墊瞭厚棉芯錦緞椅墊的圈椅上。暖和和的熱氣從地底向上輕飄,熏得一身寒氣的衛七乍冷乍熱。

葉明凈垂下眼,睫‘毛’在下眼皮投‘射’出一圈‘陰’影,聲音不緊不慢:“你是什麼時候開始給他吃‘藥’的?”

衛七心驚膽戰的回答:“草原上吃過一段時間,隻是屬下那時手上的‘藥’不多。不過陸公子他在意‘女’子……很少,未曾有人懷孕。後來回到大夏,屬下可以從各地風樓取‘藥’,就未再間斷過。陸公子吃的‘藥’需溶解在飯菜、點心中,劑量、配方與單純的湯‘藥’劑不同。需連續服食四個月方可能見效。其間有過一兩次意外,屬下都處理瞭。”

意外應該是指有‘女’子懷孕。衛七既然處理瞭。陸詔便不會沒有察覺。難怪他那麼肯定的說自己不會再有子嗣。葉明凈分析瞭片刻,又問:“北狩之前呢?連續服用有多長時間瞭,可還有意外?”

衛七老老實實‘交’待:“連續服用有一年時間瞭。最近半年中都未曾有意外。不過……”他猶豫瞭一會兒,“這半年陸公子在外奔‘波’運糧事宜,與‘女’子間……很少……”

這就是說,‘藥’效如何誰也不能肯定。葉明凈無聲的嘆瞭口氣。

這種估計、大概的數據,叫她怎麼去判斷?陸詔到底是對‘藥’物免疫還是這半年的確有效瞭都不能準確的定論。

不過話說回來,即使是在現代,除非結紮,也沒有百分百的避孕措施。

殷戒的‘藥’應該是有用的,計都自從服用後,就從未出過意外。陸詔總不會正好是那個免疫者。衛七沒有跟著北上,那麼從離城至海邊那一天為止,中間有兩個多月的時間。之前他連續服‘藥’一年,從時間上來說,陸詔那時應該還在‘藥’物有效期內。可若是這樣說來,計都從‘藥’吃完瞭到村落裡那一天,也有快兩個月的時間,同樣也是‘藥’物有效期。

葉明凈心中異常煩躁。她在白天時找殷戒過來隱晦的詢問過,殷戒答曰:個人體質不同,‘藥’效期也不一樣。

這種朦朧兩可的答案,說瞭和沒說有什麼兩樣?到底是誰提前對‘藥’物免疫瞭,她沒有任何辦法判斷。

不知道這個,就不知道孩子父親是誰。葉明凈腦中魂‘亂’,怎麼就這麼巧瞭呢?

良久之後,她揮退瞭衛七:“你下去吧。回陸府繼續你的任務。”

衛七退下,房中隻剩下她一個人,靜靜的靠在椅背上,一雙黑‘玉’瞳孔如‘陰’霾天氣下的大海,‘波’濤沉沉。

在這個沒有DND檢驗的時代,想要知道孩子的父親是誰,隻能等他長大後從長相來判斷瞭。這對一個‘女’子來說,固然很鬱悶。可她不是普通‘女’子。她是皇帝。事情能‘弄’清楚最好,‘弄’不清也就算瞭。她需要解決的,是這個孩子出現後會帶來的一系列朝局影響。

從這個角度來說,腹中孩子的生父不明反而是件好事。生父不明,可以避免父族勢力上升,避免政治格局的動‘蕩’。不會對皇長子葉初陽造成威脅和影響。當年葉初陽的出生,她不是還處心積慮、故佈疑陣的在朝臣們心中‘弄’出個生父不明麼?

這兩個孩子,本來就應該隻屬於她葉明凈。在成年之前生父不明更加有利於他們的成長。‘玉’牒之上,他們則都是皇後的孩子,都是嫡子。

這是最有利的選擇。

至於對那兩個男人,她的打算是實話實說。

欺騙是不能長久的。況且,無論是陸詔還是計都,她都不想去騙。陸詔太‘精’明,騙他需要周密籌劃,耗費‘精’力。為這類小事不值得。計都她不想去騙。對著朝夕相處的人,背負有關他的秘密,是一件太過沉重的負擔。她何必將自己搞的如此勞累。

她又沒指望在那兩男人身上找什麼愛情,大可不必患得患失。身為帝王,穩固局面才是最重要的。她需要孩子,一個葉初陽顯然不夠。既然如此,這個孩子來的時機雖不是最好,卻也不差。

陸詔是政治生物,不怕他不接受這個結果。計都身為這一代天‘波’衛頭領,職責當凌駕於‘私’情之上。他也不會分不清。

唯一受到傷害的,隻有孩子。

可皇傢的孩子哪有那麼好做?享受瞭特權就要付出代價。世界不是美好一片,她寧可孩子從小看見這些殘忍,也好過成年後再吃苦頭。溫室中長大的孩子會如何,前世的嶽晶晶還不夠警醒嗎?

兩權相害取其輕。這般做,是最好的。

捋順瞭事情脈絡,她長長吐瞭口氣。剛想站起來,後背就是一酸。這才發現,身體太長時間維持瞭一動不動的姿勢,脊背僵硬酸脹的厲害。

是瞭,她現在是兩個人。得時刻註意。孕‘婦’食譜什麼的,都得及時補充上來。不然體內微量元素不夠,孩子和大人都不健康。

捶瞭捶腰,她打瞭個呵欠。這種忙碌的時候懷孕,還真是夠添‘亂’的。

一雙溫暖的手扶住她,溫熱的掌心輕輕‘揉’著她的後腰、脊柱、手臂關節。計都低聲勸她:“您現在不能勞累。”

葉明凈知道他是看見衛七走瞭才剛進來。輕聲道:“叫衛七來,是問陸詔吃‘藥’的事。”

計都手下頓瞭頓。之後繼續給她按摩‘穴’道。

“孩子,我也不知道是誰的……”她回過頭凝望他的眼睛,“你懂我的意思嗎?”

計都手上動作停下,怔怔的看瞭她一會兒。平靜的扶著她躺到暖榻上,開始按摩‘腿’部的‘穴’位:“如此也好,這樣我還可以多陪您幾年。”語氣平和的闡述,“天‘波’衛除瞭內‘侍’,一般來說是可以有孩子的,隻是不可將孩子留在身邊。要麼將孩子送人,永不相認。要麼將孩子‘交’由長老統一培養。與父母再無關聯。前朝就有過一位‘女’子天‘波’衛,她懷瞭當時皇帝的孩子。天‘波’衛對此的規矩是:子留母不留,或母留子不留。陛下,若這孩子是我的,木曜就要去請羅睺大人和長老們來執刑法瞭。”他微微一笑,“陛下是‘女’子,自然隻能留子不留父。原先還以為我陪不瞭陛下瞭。”

葉明凈驚訝的半撐起身:“有這種事?我怎麼不知道?”前面一項關於護衛孩子的處理,她知道。後一項她還真沒聽說過。

“陛下。”計都用手拂過她的發絲,目光幽幽:“天‘波’衛成立至今四百多年,不是沒有過更換計都、羅睺的例子。我從來都知道,我要的是什麼。”他戀戀不舍的將掌心貼上她的小腹,“陛下還有另一種‘藥’的吧,一勞永逸的那種。賜給屬下,好嗎?”

葉明凈無聲的凝視他,隻能吐出一個字:“好。”

陸詔是在梧桐宮書房見的駕。當然,葉明凈光明正大的找他商談政事。說的是他年後的工作安排。葉明凈打算讓他去江南,任杭州府同知,正五品。二十五歲的正五品實權同知。又是在江南繁華之地,足可笑傲同齡。順便又問瞭問他的身體如何,工作擔子壓的這麼重沒問題吧?

陸詔很得體的表示瞭自己的忠心。什麼一定會將身體將養好,什麼去瞭江南後會密切註視靖海侯府的一舉一動雲雲。

“嗯。”葉明凈也是這個意思,“蕭炫請旨回杭州靖海侯府。朕想瞭想,幹脆就答應瞭他。正月十五一過就讓他啟程。早些去也好,省的那邊烏煙瘴氣的。”

陸詔會意:“臣會配合蕭世子的。”海邊的這次逃難,他視為奇恥大辱,差一點就回不來瞭。如此毒瘤一般的大患,怎能不切除幹凈?

兩人便就著江南政局又談瞭半個時辰。事情說的差不多後,陸詔帶著溫潤的笑意恭喜她:“臣還沒賀喜陛下呢,陛下膝下‘玉’再度添丁,真是可喜可賀……”之後又殷殷切切的關懷,“陛下不可太忙碌朝政瞭,身體要緊。臣見著陛下氣‘色’不大好,可有請禦醫開些補胎‘藥’方?”

葉明凈怔瞭怔,下意識的掃視瞭一下書房。在她刻意安排下,左右沒人,暗衛是計都。於是頗有些艱難的對上他神采熠熠的黑亮眼睛,心頭有些不忍,卻還是坦言:“悟遠,這孩子……他不一定是你的。”

陸詔眼中的笑意頃刻間被打碎。

“你說什麼?”他失態的打翻瞭茶盞,除瞭震驚還是震驚。

葉明凈無法計較他口不擇言的忘瞭敬語。隻能再說一遍:“孩子,朕不知道是誰的,那天離開之後,朕去瞭村子……時隔一天……”

陸詔隻覺喉嚨一噎。像似魚刺卡在瞭喉嚨。呵呵的說不出話。殘留的溫潤微笑來不及退卻,全僵在瞭臉上。

葉明凈倒是越說越順當:“朕不想騙你。當時太‘亂’瞭。隻差瞭一天,朕也不知道孩子是誰的。”表情已經很坦然。和剛剛談論江南政務的態度一般無二。

陸詔的臉隻能僵著,因為他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來面對。在六歲的時候他就學會瞭於不同的場合,用他那張天生俊美的臉表現出各種不同的表情。或有禮、或嚴肅、或欣喜、或驚訝、或關懷、或傲氣、或隱忍。通過這些不同的表情,結合當時的情形,給別人留下最完美的映像,給自己獲取最大的利益。他仿佛是天生的表演傢,永遠知道該在什麼場景使用什麼樣的表情。沒有任何不適,如魚得水。他就這麼傲然而又自如的在人情世故中遊刃有餘。

從六歲時他就知道,自己很適應、甚至是喜歡這種生活。正是這種天生的天賦,令他如虎添翼。他從不懷疑,自己未來會獨領高處風光,位極人臣。

十三歲那年,他的天賦生平第一次出瞭意外。在成國公府假山下聽見瞭自己的身世。那一刻,他忘記瞭他的天賦,他甚至想不起來那時他腦子裡在想些什麼。隻一片空白。當然,後來很快他就又恢復正常瞭。

之後的十二年。他依舊遊刃有餘的發揮著這種天賦。縱然是在梧桐宮密室驚聞“引兵入關”之策的時候。事後他甚至開始懷疑,這種天賦已經成瞭他的本能,融入血骨,再也褪之不去。

而今天,時隔十二年。他第二次感受到瞭這種不知所措。他不知道他該用什麼樣的表情才能最完美的表現出他現在的心情。他的腦中再度一片空白。天賦,在這一刻又失靈瞭。

十三那年歲。他尚是少年,乍聞身世秘辛,失態在所難免。二十五歲的今天,他已歷人生百態,面對生死攸關亦可面不改‘色’。為什麼他現在還會失態?為什麼?

心頭湧出一股淡淡的失落,失落越來越濃,最後轉變成憤怒,滔天的憤怒。

她不在乎

陸詔終於明白瞭自己的憤怒來源於何處。葉明凈根本就不在乎這個孩子是誰的。那麼同理推斷,葉明凈當初找上他生葉初陽,根本就不是看上瞭他。隻是單純的認為他適合而已。

不是麼?他有野心、他的發妻不能生育、他的身世有瑕疵,那是一根永遠的把柄。葉明凈需要一個孩子,他隻是出借種子的工具。

真相就這麼簡單。

陸詔突然想大笑。終日打雁反被雁啄瞎瞭眼,他一點兒都不冤。哈哈他算是見識到瞭,帝王無情,果不其然。隻怕那個護衛,也是她解悶的工具之一。葉明凈這個‘女’人,根本就不需要男‘女’之情

一步錯,步步錯。

他就是個傻子。

抿瞭抿‘唇’角,陸詔臉部肌‘肉’微動,僵硬的神情緩和下來。重新恢復成風采翩翩、溫潤儒雅的青年臣子。他深深的凝視葉明凈,嘴角帶上恰到好處的恭敬,認認真真的回答:“臣知道瞭,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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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章改瞭好多遍,四千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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