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丁叔幾步跨回院子,又去拎丁大山和丁大江,這倆一個是丁大鎖傢的二郎,一個是丁四鎖傢的三郎。
吳紅艷和柳翠翠幾乎同時撲瞭上來,尖聲叫著要護住兒子,那股狠勁兒跟抱窩的老母雞似的。
丁小白眼眶微熱,斜睨瞭丁老太太一眼,當娘的不就應該這樣護犢子嗎?她爹的娘怎麼就這麼與眾不同呢?她爹實在太慘瞭點兒。
兩個女人老丁叔怎麼會放在眼裡,隻稍稍一擰身,就輕松地躲瞭過去,很快,高墻外又是兩聲慘叫,跟著寂靜如雞。
剩下的人不用老丁叔回來拎,都趕緊著連滾帶爬地自己出瞭院子,丁小白慢悠悠的在他們身後跟瞭出去。
站在自傢門前鋪著的青石板道上,丁小白朝著老宅的人朗聲喊道,“這次隻是小懲大誡!讓你們長長記性。”
“再有一次,我就讓人敲斷你們的腿,然後把你們拎去衙門,告你們私闖民宅,偷、搶、打、砸,不蹲個幾年牢獄別想出來。”
她明明是笑呵呵地說的,可聽進所有人的耳朵裡,心尖都是狠狠地一顫,他們知道,丁小白這話絕對不是鬧著玩的。
丁傢老太太看著自傢兩個兒子和兩個孫子的慘相,伸手指著丁小白就要開罵。
可惜嘴還沒張開呢,下巴就被人給摘瞭,指人的那隻胳膊也被利索地卸瞭下來,脫瞭臼。
老丁叔一雙眼睛陰狠狠地看向這個為老不尊的婦人,這人就是欠收拾,以為耍耍潑,就天老爺老大她老二瞭,我呸!
“我警告你,老太婆,你再敢罵我傢姑娘一句,我就割瞭你的舌頭,你再敢指我傢姑娘一下,我就折瞭你的手指。”
丁傢老太太激靈靈打瞭個冷戰,嚇得都顧不上疼瞭,心裡的畏懼從腳底板直沖向腦瓜門兒。
她知道眼前這個男人和那個死丫頭一樣,說的話都是真的,是說到就會做到的,並不隻是嚇唬她。
這就是個活閻王,是個真敢拿人命不當命的主兒,一向混不吝的老太太,終於知道怕瞭。
怕得她控制不住自己,瞬間尿濕瞭褲子,一股騷臭味兒迅速蔓延,她感覺到瞭前所未有的危險。
老丁叔嫌棄的後退瞭兩步,回頭看瞭一眼自傢姑娘,見她沒有其它吩咐瞭,快步回到她身後站好。
丁小白原本還想扒下丁老太太身上那件娘親的衣服呢,可有瞭這一出,她隻剩下瞭惡心。
哪還願意再去沾那件衣裳,目光厭棄地看著老宅一夥兒人,張開嘴,用口型吐出一個字——“滾!”
老宅的人如蒙大赦,趕緊互相攙扶著,朝自己傢的方向跟頭把式地跑去,連個頭都沒敢再回。
老丁書攤瞭攤手,覺得挺沒意思的,一群熊包馕貨,都不夠他一根手指頭發力的,也就敢在懦弱的老鄉們面前逞逞兇,鬥鬥狠。
丁小白自然沒有老丁叔這樣的想法,半坡村天高皇帝遠,村民們大多忠厚老實,最怕的就是這種滾刀肉型的潑皮無賴。
在她和老丁叔眼裡如此好解決的事情,在鄉親們眼裡就是又難纏又無奈,甚至還得加上些被威嚇的恐懼。
就像舅媽和王大娘的傷,肯定老宅的男人們也伸手瞭,不然有工人們護著,隻老宅的女人動手,怎麼也不至於傷著她倆。
丁小白太知道這哥倆欺軟怕硬的性子瞭,偏偏這種窩裡橫,隻敢欺負女人和弱小的無賴,村民們都不能拿他們怎麼樣,就像束手無策的丁三爺。
“熱鬧也看完瞭,鄉親們都先回去吧,這大冷天兒的,別再給凍著瞭,院兒裡現在沒瞭外人,我們要關門處理傢事瞭,抱歉。”
丁小白邁過門檻兒,轉身朝向看熱鬧的鄉親,用力拍瞭兩下手,跟大傢打瞭聲招呼,就頭也不回的進院兒瞭。
跟在丁小白身後的老丁叔,眼皮都沒抬,‘咣當’兩聲關上瞭院門,又厚又重的兩扇大院門,砸得鄉親們心頭一顫。
可因為關門的是老丁叔,沒有一個人會覺得他無理,反倒覺得他的氣勢就該這樣。
高大的院門阻隔瞭院裡院外,也不管院兒外的鄉親們散沒散,丁小白直接朝著舅母和王大娘走過去。
兩個人看著越走越近的丁小白,都是淚眼朦朧,還是李傢舅母沒忍住,搶先跨上一步,一把抱住瞭丁小白。
“二丫,你可算回來瞭,舅母都不知道還能挺幾天,我……哎呦,瞧我,光顧著抱怨瞭。”
李傢舅母推開丁小白,往後退瞭一步,“你這一路肯定累瞭,趕緊先進屋歇著,我去給你燒水,有話咱慢慢說。”
說著扭身就往作坊裡跑,被丁小白一把抓住,“舅母,燒水的事兒不用您,有那倆丫頭呢?”
再沒把她們送回人牙子手裡之前,她們還是丁傢的丫頭,燒個水是應該應份的,何況也不算什麼重活。
倆丫頭雖然心裡打顫,腿也打顫,還是趕緊相互攙扶著站起來,朝著丁小白一彎身,往二門裡邊兒去瞭。
丁小白親熱地挽上舅母的胳膊,拉著她往二門的方向走,“咱們也進去說話吧,王大娘,你也來。”
卻不料李傢舅母往後掙瞭掙,“我就不往裡面院子去瞭,二丫先去洗漱,我去王嫂子那兒等你,你歇好瞭再來,不著急。”
丁小白眼裡閃過一道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偏頭看向王大娘,“我舅母這陣子都住在作坊裡?”
王大娘點點頭,“嗯,你爺爺奶奶一大傢子住進來,把二進三進院子都給占瞭,這二門兒我們便進不去瞭。”
“親傢嫂子來看你們,正趕上你奶奶他們跟我搶賬本兒,他們夫妻護住瞭我,卻又見那一傢子不依不饒的,怕我吃虧就留下來瞭。”
“你也知道,這前院兒除瞭作坊就是倉庫,也沒個能單獨住人的房子,就作坊值夜那屋有兩張床,倒是委屈李嫂子瞭。”
丁小白有些厭煩地擰瞭擰眉尖兒,又抬手在眉心處揉瞭揉,把擰緊的眉疙瘩揉開,重新恢復瞭冷靜的模樣。
“我先重申一件事兒,這個很重要,丁傢老宅的人跟我們傢斷瞭親,我們兩傢已經再沒有任何關系瞭。”
“以後他們再敢來搗亂,再拿什麼孝道來壓制,你們完全不用束手束腳,因為我們傢對他們沒有盡孝的義務。”
“丁傢老頭兒老太太要想找人孝敬,就該找留在他們傢裡的那三房,跟我們犯不著。”
“我爹娘當初在老宅當牛做馬十幾年,大傢都是知道的,分傢時被凈身出戶,大傢也清楚。”
“我爹娘沒做過半點兒不孝的事兒,反倒是那一傢不慈在先,萬幸!現在我傢族譜的第一頁第一行,寫著我爹的大名——丁三鎖。”
“以後大娘嬸子們再叫我們幾個小輩兒的,直接喊名字就成,我們既然斷瞭親,沒有再跟老宅一起排輩份的理兒。”
李傢舅母和作坊上的工人,聽瞭這話不由得一起點頭,分管著成衣作坊的錢嫂子,更是快言快語的道——
“明白瞭,我們以後跟你娘一樣叫你小白,不叫二丫瞭,小朵和大壯也隻叫名字,不叫四丫和四郎瞭。”
丁小白臉上終於露出瞭笑容,果然還是面對這些嬸子大娘更舒服些,老宅那一堆人根本就是垃圾,看著就讓人做嘔。
“對的,就是錢嫂子說的這個意思,以後再提丁傢,一定記得把我們和老宅分開說。”
再次強調瞭一遍後,丁小白看向舅母,一歪頭,“舅母,這是咱傢自己的宅子,沒有什麼地兒是咱們去不得的,走!”
聽到跟小白用瞭‘咱傢’和‘咱們’這樣的字眼兒,李傢舅母眼裡的淚霧又泛上來,這些日子的辛苦沒白受。
“成,就聽我們小白丫頭的,咱們也進二門兒裡去坐坐,也去喝上一碗濃糖水。”
李傢舅母這一句說得格外豪爽,感覺一瞬間天高雲闊,半點兒之前的心虛也沒有瞭。
“我給舅母擱半碗糖,到時候舅母可不能嫌太甜噢?”丁小白這話說得李傢舅母眉開眼笑。
“被齁著我也認瞭,這可是我外甥女兒給沖的糖水,我……我……”李傢舅母鼻子有點兒發酸。
她想說,‘我不知盼瞭多少年’,又覺得這話實在不恰當,到底在沖出喉嚨的一瞬間,硬壓瞭下去。
丁小白大概能猜到她未說出口的話,不免也有些心裡發酸,趕緊轉開話題,往左右掃視瞭一眼。
“舅舅呢,不是說舅舅和舅母一起過來的嗎?我怎麼沒看見舅舅在哪裡?”
李傢舅母趕緊擺擺手,“來是一起來的,隻是傢裡也有些事兒呢,就讓我給攆回去瞭。”
又怕丁小白有想法,趕緊又解釋瞭一句,“這作坊裡都是女人,老宅大多數時候出來找茬兒的也是女人,你舅舅留下也不方便,有我就成瞭。”
應該是傢裡外公外婆年紀都大瞭,怕孩子們照顧不周全吧,這樣的情況還能留下一個來,真心可鑒,就更是難得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