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霆越醒過來的時候,已經躺在床上,老太監盛銘和墨影銘駿都在旁邊,卻在爭執著什麼。
“……都怪……阿翁……”墨影結結巴巴的一直重復這四個字。
“……誰讓你這小崽子告訴小主子的……”這是老太監對銘駿的指責。
“……小的怕主子知道後怪罪,不敢不說……”銘駿對老太監解釋,又抱怨墨影:“阿翁讓你打暈主子你就真打,你是不是傻?”
來來回回反反復復的相互指責著,誰都沒有發現陳霆越已經醒瞭。直到陳霆越坐起身,他們才發現隨即住瞭嘴,膽戰心驚的湊過來觀察著他的臉色,生怕他會動怒似的。
“阿翁做的對,”陳霆越淡聲說道:“該把我打暈。”
醉瞭的時候他自己做瞭什麼事情他心裡清清楚楚的,可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幸虧阿翁讓墨影將他打暈瞭,不然這次不知道他又會做出什麼糊塗事。
老太監心疼的問道:“有沒有哪兒不舒服?”見陳霆越搖頭,又苦著臉解釋:“老奴也是一時沖動,見昭陽郡主嚇得不得瞭,小主子若是再做出點什麼事兒,郡主隻怕是真個兒的不會再理小主子瞭。”
“恐怕她以後都不願見我瞭。”陳霆越低嘆瞭一聲。
老太監沒聽清,又問瞭一句。
陳霆越搖頭,“沒什麼。”之後要下床,“回宮吧。”
他能看出他們此刻還在安平大長公主府,他這個樣子被皇姑祖母看到她老人傢一定會生氣。
“殿下,”老太監忽然將他攔住,“老奴求您瞭,以後不要再喝酒瞭成嗎?您瞧瞧您現在這個樣子,若是麗嬪娘娘見瞭,不知會傷心成什麼樣兒……”說到最後已聲帶哽咽。
此刻陳霆越精神委頓、外表頹廢,與之前的玉樹臨風相比簡直判若兩人。
陳霆越怔怔的坐在那兒,雙眼失神的看著地上某處,半晌才悵惘的輕聲道:“我對不起母妃。”之後轉向老太監,“我隻是……”
眼前幾個人都是他最信任的人,可他心裡的話不知道要怎麼說出口。
大概兩年多以前,他每天夜裡都會做奇奇怪怪的夢,夢裡總會有一個女子出現在他身邊,或溫柔或嫵媚,或歡喜或哀傷,她時常穿著一身大紅衣裙,有時還會跳舞給他看。
也許是那奇怪的夢做得多瞭,也許是他魔怔瞭,他下意識的認定那女子就是他此生註定要相守白頭的人。可他根本不知道她在哪兒。
有一次在宮宴上他看到一個紅衣起舞的女子,他以為他找到她瞭,可六弟的一句話卻讓他清醒瞭,二皇兄最喜舞技好的女子,那女子是為二皇兄準備的,必定不是他要找的那個人。
後來他終於在慈寧宮見到瞭她,她低頭垂眸的走在那片盛開的美人蕉旁,就像從他夢裡走出來,好似是那片美人蕉幻化的仙子。
他認定她就是他夢裡的人,可她躲閃的舉止,閃爍的神情,無不顯示她很害怕,他不得不放過她。
可那句話始終在他舌頭上打轉,他說出第一個字就覺不妥,咽下後卻發現她差點撞到前面的小太監的後背上,最終他還是叫住瞭她,她竟嚇得臉色煞白。
從第一次見面他就知道她害怕他,他百思不得其解。
後來的重陽登高,她塗白瞭臉扮鬼嚇人,他知道她此舉不單純是為瞭嚇唬二皇兄,必定還包括他和三皇兄還有六弟……
他千方百計的與她接觸,甚至不惜告訴她身世的秘密,企圖解除她對自己的懼意。
每次意外見到他,她都會驚訝的瞪大雙眼,小心翼翼的防備著瑟縮著,像極瞭他小時候養的那隻貓,看到陌生的感到有危險的事情或人時,它會慌亂的縮著身子,瞪大雙眼牢牢盯視著對方……
之前他的諸多努力已經成功瞭,他覺得她已經漸漸對他卸下瞭心防,可不知道為什麼,從阿達木劫馬車那日開始,她忽然又開始害怕他疏遠他……
教她騎馬那日他問過她,她雖沒有回答,但她的神情已經表達的清清楚楚。當時他應該問明白的,可看到她躲閃的眼神,蒼白的臉色,他不忍心再問,也許隻有他遠離瞭她,她才不會再怕。
可他終究是忍不住不去靠近她……
所以她對他的懼意成瞭他的心結,在他心裡越聚越大,終於在宮宴上發泄瞭出來……
也正是這次發泄,讓他徹底失去瞭她。正如她之前同阿翁說的,她此生都不會願意再見到他。
他緩緩低下頭,用手抵住額頭,“你們都下去吧。”此刻他誰都不想見,他的哀傷他的心痛他不想讓任何人看見。
老太監還要再勸,墨影和銘駿卻一起對他使眼色,兩人一起攙著老太監退瞭出去。
三人走出來見昭陽郡主仍站在隔扇外,齊齊對她討好的拱手作揖。
原來陳霆越被墨影一個手刀砍暈後,墨影和銘駿攙扶起陳霆越,老太監扶起被陳霆越壓在身下的昭陽郡主,見昭陽郡主又羞又氣之下已經臉色通紅眼中泛淚瞭。
情急之中老太監竟要給戚琳瑯下跪,戚琳瑯勉強將他扶住,他紅著眼睛求戚琳瑯原諒,求戚琳瑯不要以後都不見他傢小主子,又喝斥墨影和銘駿跪下求戚琳瑯。
被逼無奈之下,戚琳瑯隻好答應他在隔扇外親耳聽陳霆越醒來後到底是怎樣的情形。
之前發現陳霆越又醉瞭戚琳瑯就隻顧害怕瞭,等他被打暈她才發現他的頹然憔悴的形容,就對老太監之前所說半信半疑。
後來她站在隔扇外,雖然陳霆越並沒有說什麼,但他那句“該把他打暈”和“我對不起母妃”還是令她有些意外。
她有些相信老太監的話是真的瞭,或許宮宴那日他對她的所作所為隻是醉酒,酒醒後他的確很懊悔。
但這些還不足以讓她去開解他,就算她做不到以後再不見他,她也不想與他走得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