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傾歌就這麼直直的跪在那裡,面上帶著不急不躁、溫婉謙和的微笑,可是三娘卻有一瞬間的恍惚,仿佛她揮一揮衣袖,便能攪亂天下時局。
盡管她依舊是跪在那裡,三娘卻恍然覺得她有著俾睨天下的傲氣。
這種感覺,她曾在另外一個人身上見過。
三娘驀地回神,復雜的看瞭一眼依舊跪在那裡的顧傾歌,緩緩的喝盡瞭杯中的碧芽雪露。
等到她回過神來,杯中已見底。
三娘不動聲色的放下手中的瓷杯,心中卻暗暗心驚。
沒想到顧傾歌居然能夠影響到她的心神,看來她真的是收瞭一塊寶回來。
想到此處,三娘柔和的笑道:“還不快起來,如今你我即是師徒,那麼我便越矩叫你一聲歌兒瞭。”
顧傾歌在暖蘇的攙扶下緩緩站起身,微微欠身行瞭一禮道:“請師傅吩咐。”
“既然有瞭師徒之名,那麼明日我便正式傳授你周氏一族的繡技。”
顧傾歌這才知道原來三娘姓周。
“謹遵師傅的安排。”
三娘點點頭,“今日你且安心休息,繡技不是一蹴而就的,先將需要的物品準備齊全,明日由淺開始,我先觀察你幾日以便因材施教。”
三娘頓瞭頓,又道:“隻是你身子還未痊愈,尚且以休養為主,這一個月我每隔三天來一次,之後看你身體恢復情況再行斟酌。”
顧傾歌感受到瞭三娘的善意和關懷,笑著應下:“傾歌在此多謝師傅體恤之情。”
“無需客氣。”三娘笑著起身,卻是和許氏告別,“今日叨擾已久,還望勿怪,三娘先行離去,明日再來。”
“三娘客氣瞭。”許氏起身回禮,親自送瞭三娘出門,而顧傾歌被許氏以病未痊愈不宜見風的理由留在瞭屋內。
顧傾歌目送三娘離去,淺笑的眸子漸漸變得寒涼。
要是沒記錯的話,一年後就是四國的繡技大賽瞭,前一世是顧汐華拔得頭名,自此享譽天下,風光無限。
如今,便來比一比吧,看看究竟是誰會把誰踩在腳底下。
身上驀地一暖,顧傾歌回身,原來是暖蘇將流雲絲鸞織錦鬥篷披在瞭她的身上。
而此刻暖蘇正一臉不贊同的看著顧傾歌,“小姐,不是暖蘇要說您,您穿的這麼單薄,萬一再受涼可怎麼辦啊。”
顧傾歌眉頭跳瞭跳,看著暖蘇眼底的心疼默然無語。
其實她今日穿的正是時下適宜的衣服,帶著點初春的厚度,不過面對著暖蘇那緊皺的眉頭,顧傾歌唯有苦笑。
“好瞭,我記下瞭,下不為例。”
暖蘇這才松開眉頭,語氣裡帶著點少女的嬌氣和執拗,“辛嬤嬤今日走前可是耐心囑咐奴婢數次,說一定要記得隨時帶著小姐的鬥篷,就怕您忘記瞭,果不其然。要是被辛嬤嬤知道您這麼不愛惜自個兒的身子,回來肯定會嘮叨您的。”
顧傾歌揉瞭揉眉頭,第一次覺得暖蘇是這麼的聒噪。
還是果斷轉移話題的好。
顧傾歌回身往屋內走,邊走邊道:“你見過辛海麼?”
“小姐說的是辛嬤嬤的養子麼?”暖蘇的註意力果然被轉移,“沒見過,不過辛嬤嬤有一次和奴婢閑聊的時候說過他是個很孝順的人,為人也很忠厚老實。不過呀,想必小姐最遲明日便能見到他瞭。”
暖蘇對他的印象倒是和前世裡她看到的差不多。
顧傾歌今日批瞭辛嬤嬤的探親假,辛嬤嬤便帶著滿心的歡喜去見瞭辛海,同時也會探一探辛海的意思,看他是否願意為顧傾歌效力。
顧傾歌點瞭點頭,走到桌前坐下,暖蘇忙給她添瞭熱茶。
她瞅瞭瞅顧傾歌的面色,疑惑的問道:“小姐,您知道三娘必定會今日讓您拜師麼?”
顧傾歌喝茶的手頓瞭頓,“怎麼這麼問?”
“您不是讓我提前備好碧芽雪露的麼?那不就是說您知道三娘會今日收徒咯?”
顧傾歌咽下瞭口中的熱茶,看瞭一眼雙眼都透露出強烈求知欲的暖蘇,輕啟朱唇:“哦,我隻是有備無患罷瞭。”
暖蘇明亮的杏眼眨巴瞭兩下,“就這樣?”
顧傾歌忍不住笑道:“不然呢?”
暖蘇失望的拖長瞭音節:“哦......”
顧傾歌看著這樣率性的暖蘇,忍不住笑開瞭眉眼。
其實事實哪有這般簡單。
前世在所有人都在疑惑慧音公主和明月公主是如何拜得三娘為師的時候,顧傾歌從秦景文那裡得到瞭答案。
三娘生性溫和,最喜歡和相同性情的人結交,因而她的兩個徒弟性格都酷似三娘,即使身處皇室,也待人謙和。
三娘無意間遇到瞭和她性情相投的慧音公主,而慧音公主又被三娘的傳神繡技所折服,故而一拍即合,當即便行瞭拜師禮。
本來因為是臨時拜師,也沒有什麼準備,而慧音公主卻堅持要身邊的宮女去準備碧芽雪露來,稱“師傅生性低調內斂,慧音卻不能因此慢待,拜師宴可以聽從師傅的意思,碧芽雪露卻是不能省的。”
三娘很感動,悉心傳授慧音公主所有自己的技藝,後來慧音公主出嫁,更是親手歷時三月繡出一身無與倫比的嫁衣,在慧音公主出嫁那日還引來瞭眾多的蝴蝶,成就瞭一場聞名於世並永載史冊的盛世婚禮。
不過今日顧傾歌特意讓暖蘇提前沖泡瞭碧芽雪露,也的確是為瞭有備無患。
既然有機會做的更好,那麼為什麼偏偏將好呢?
這邊兩人正說話,那邊許氏帶著素蕓去而復返。
許氏是在路上遇到回來復命的素蕓的,聽到趙氏的反應也不意外,但是眉眼卻是笑開瞭,一掃之前的憂慮,在春日的暖陽中顯得格外的明媚。
許氏見到顧傾歌,忙一把拉住她的手,細細的將她臉上的每一處都仔細看瞭一遍,這才道:“我的歌兒真的長大瞭。”
這話聽起來像是一句感嘆,偏偏帶瞭點酸楚,和許氏臉上的明媚著實不相符。
顧傾歌另一隻手放下手中的瓷杯,覆上許氏握住她的手,笑道:“娘親,這次換我來保護你們瞭。”
顧傾歌的手帶著瓷杯上的熱度,灼灼逼人。
許氏卻是感動的淚眼模糊,不住道:“好,好,換歌兒來護著我們。”
母女倆的手在這一方小小的紅木桌上靜靜的握在一起,溫暖瞭一室微涼的春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