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光同可以說是有心驚,又放松。
他從沒想過在宮中安插這樣的眼線。
彼時在應天府時,宮裡頭他徒弟自然送過消息出來,然則都無傷大雅,而且到今天,他甚至可以肯定,他所知道的那些,大多都是陛下想讓他知道的。
王芳的手,伸得太長瞭。
明仁殿裡貞妃出事,他未必全然知曉。
按其素所說,明仁殿服侍的人都是他一手挑出來的,絕不會這樣走漏風聲。
可是當時奴才們乍然知道主子歿瞭,驚慌失措總是有的。
這樣的驚慌,在外頭的人看來,無論如何也能知道,明仁殿出瞭事。
消息送出宮去,王芳得瞭信,再回過神來想想今日大朝會陛下未曾露面,於是就按耐不住進瞭宮。
王芳是在自尋死路。
他明知道貞妃對陛下而言始終是不同的,竟還敢盯著明仁殿的一舉一動。
“陛下……”劉光同放輕瞭聲音,叫瞭一嗓子。
皇帝略揚眉:“說吧。”
“陛下讓其素說那些話,是因為知道王芳耐不住性子,如今又在陛下這裡吃瞭閉門羹,一定會另尋他路,說不得……會找到坤寧殿去,”劉光同幾乎倒吸一口涼氣,“坤寧殿裡貴妃若是與內臣勾搭成奸,為人揭發,不要說後位拿不到,就連這個貴妃位,也未必保得住瞭。”
“所以朕說,還是你知朕甚深。”皇帝唇角掛的是意味深長的笑。
劉光同卻呼吸一窒。
陛下的這局棋,環環相扣,誰也跑不瞭,誰也出不去棋局。
他選擇瞭沉默,該知道的,他都知道瞭,不該他知道的,他也不會再去多問。
今日對他而言,已然是大起大落,他不由得想,也許是該向其素取取經才是瞭。
殿內沉默瞭許久,皇帝才咳瞭一聲:“你在應天府時,跟謝鹿鳴也有相交?”
劉光同忙回瞭一聲是:“彼時在應天府初見,同他打過一架,打輸瞭,就記住這號人瞭,後來才慢慢的結識。”
皇帝笑瞭一聲:“還有你打輸瞭的時候啊?”說完瞭又咂舌品瞭品,“不過也是,據朕所知,謝鹿鳴也是一等一的好手,為人行事又光明磊落,你會跟他相交,也不足為奇瞭。”
對此劉光同有些疑惑。
皇帝好端端的,何以突然提起謝鹿鳴來?
果不其然,他這裡還沒想明白,皇帝就已然問出瞭聲:“他的那個大哥,是已經成瞭婚瞭是吧?”
劉光同啊瞭一聲,才反應過來:“是,去歲剛完婚,娶的是萬閣老傢的大姑娘。”
皇帝哦瞭一聲,摸瞭摸下巴,似乎是在深思什麼。
許久後,他抬眼看劉光同:“明樂比謝鹿鳴年歲稍小些,不過依朕看,這是門不錯的親事。隻是你又說謝傢的老大娶的是萬卿的姑娘,這就不太好辦瞭。”
劉光同萬萬沒想到,皇帝會打這個主意。
可是很快他就明白瞭過來。
皇帝這是要拉謝傢入朝瞭!
給謝鹿鳴指婚,指的又是保榮長公主的嫡女,這裡頭的意思不言而喻。
謝傢人避開朝堂幾代,可如今皇帝要他們入朝,難不成還能推脫?
隻是這妯娌之間的關系,就稍稍復雜些。
萬閣老的這位大姑娘,據說三年前是想說給燕翕的,至於這事兒為什麼沒成,就不得而知。
總之燕侯和萬閣老從三年前就不怎麼往來,便是見瞭面,也如仇敵一般。
當年這事兒在京城鬧的沸沸揚揚,還是最後人傢姑娘說給瞭保定府謝傢,事情才漸漸的平息下去。
劉光同如今想來,當初應該是燕侯不同意。
這位侯爺精明瞭一輩子,怎麼會把自己的兒子跟當朝次輔的女兒綁在一起去?
謝傢人顯然就沒有這個擔憂,況且他們傢跟萬傢交情又很是不錯。
總之事情似乎是水到渠成的,就這樣結瞭親。
如今陛下想把明樂郡主許配給謝鹿鳴,到時候妯娌之間在府上遇見,豈不是說不出的尷尬瞭嗎?
皇帝那裡嘆瞭一聲:“朕這裡也沒旁的事,你出宮去吧,去一趟襄安侯府,朕也不再派傳旨的太監去,你去一趟,叫燕卿進宮面聖。”
劉光同噯地一聲應下,躬身退瞭出去。
要見燕侯,這事兒估計也是板上釘釘的瞭。
謝鹿鳴偏偏又看上瞭崔瑛……
劉光同一時覺得頭大。
其實從津縣發生那件事之後,他就已經意識到,謝鹿鳴和崔瑛是不可能的瞭。
四房如願以償的分瞭宗,可崔溥卻要出事。
崔瑛能夠倚仗的,隻有她的父親。
來日崔溥辦的糊塗事被揭發,還能落著什麼好?
不要說長房不會出面管,就是二房三房,也一定是袖手旁觀。
如果是崔婉尚在,說不定袁傢還會出個頭。
可如今崔婉也不在瞭,就是親傢之間,也沒道理為瞭保他,把自己給賠進去的。
謝鹿鳴雖不是宗子,可也是謝傢的嫡出子,他想娶崔瑛,是絕不可能的瞭。
現如今陛下又把指婚的心思動到瞭他身上,這件事,就更沒有想頭瞭。
他知道謝鹿鳴生來執拗,可一道聖旨,謝鹿鳴又如何拿全族人的性命去抗旨不尊?
劉光同搖著頭,出瞭殿外來。
其素一直在殿外等著,見瞭他出來,上前瞭兩步:“陛下還好嗎?”
劉光同點瞭點頭,然後想起什麼似的,挑眉看他:“你一早知道陛下想指婚的心思嗎?”
“指婚?”其素明顯是愣瞭一把,“什麼指婚?”
劉光同皺瞭眉。
難道陛下真是一時起的心念嗎?
其素的思緒轉的飛快,須臾後輕聲啊瞭一嗓子。
劉光同側目看過去:“你想起什麼瞭?”
“那張紙……”其素咽瞭口水,“娘娘留下的那張紙,紙上寫著‘明樂’二字……她臨走什麼都沒給陛下留,隻有那兩個字。”
劉光同一時就全都明白瞭。
貞妃這一生,不幹政事、不通外戚,可正因為如此,陛下以往有什麼煩心的事,都願意與她說上一說,也總允她分析兩句。
她也許早就知道,陛下有心叫謝傢入朝,隻是苦於無法,所以臨死前留下的明樂二字,實則是告訴陛下,可以用指婚來綁住謝傢。
劉光同深吸瞭一口氣,在其素肩頭壓瞭一把:“陛下一定難過極瞭,隻是不會表現出來,我出宮去瞭,宮中一切,要你費心瞭。”(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