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與錦嬪當日的談話起瞭少許作用,接下來的時日裡。雖然錦嬪並未與銀雪多作交集,倒也是暫時的相安無事。銀雪則依然照禮數偶爾前往正殿向錦嬪問安,二人也隻是淡淡寒暄,並不再提及當日談話的內容。
皇上往靜萍軒裡走動的次數,倒果真如錦嬪之前所料,的確是多瞭許多,雖然多數皇上均是奔著銀雪居住的側殿而去,但偶爾也會在正殿錦嬪宮內留宿,錦嬪也算是沾瞭銀雪的光彩,分得瞭不少福澤。
至於喜瑤宮銀雪卻實在不願前去走動,雖然那裡有著好姐妹景丹,但銀雪實在厭煩與喜妃假作惺惺之態虛與委蛇的言行,從而舉足若鉛。
這日,銀雪常居側殿整日無所事事,久不沾茶藝之道,技癢難耐一時興起,便命碧春前去內務府裡領來上好鮮嫩的鐵觀音,泡制茶品用以打發時日。
“小主,此茶枝片己很是鮮嬾,為何還要再作篩選。”碧春看著銀雪將茶葉平鋪在銀托盤內,仔細的逐一擇選著形態稍大的葉片,置於一旁的銅缽內,不由好奇的詢道。
銀雪並未停下手裡活計,微笑著應道:“鐵觀音與尋常茶葉不盡相同。尋常茶葉泡制多選用嫩葉茶尖,而鐵觀音則是恰恰相反,隻因其收成期要等枝葉成熟才采制,故而其葉片越大其泡制出的茶湯才會越發香濃。”久不接觸茶藝,銀雪一旦談及便猶如打開話匣一般,滔滔不絕的擺談開瞭。
碧春聞言眸子裡露出驚喜之色,傾慕的對銀雪言道:“我們小主見識果真廣博,如此小小茶葉竟能道出如此名堂。若小主得空,可教奴婢一些,日後奴婢也可更盡心的服伺小主時時喝上香醇的好茶。”
碧春本是無心一說,但銀雪聽來卻神色微變,手裡擇茶的動作也緩瞭許多。看著滿盤鋪就的茶葉,銀雪憶起瞭當初在茶點房時玉丫兒也是這般天真的圍在身旁,嘰喳吵鬧的嚷著要學茶藝。思至此,銀雪眸子越漸濕潤,竟滲出隱隱淚花。
如此一來,倒是把碧春嚇的不輕,以為自己說錯瞭什麼,急忙怯聲言道:“小主這是怎麼瞭?莫不是奴婢說錯話瞭,若是奴婢無狀惹得小主不高興,小主盡管責罰便是。奴婢知錯,奴婢定不再犯”
銀雪看著碧春滿面慎色的卑謙言語,猶如自己初入宮時的謹言慎微,不由心生感嘆,柔聲言道:“不必驚慌,你並未說錯什麼,隻是本小主思緒散亂,憶起一位故人而己,與你無礙。”
碧春聞言滿面愧疚的輕聲言道:“定是奴婢的言語,讓小主思及故人,小主才會目露鬱色。日後奴婢說話定會註意,不會再惹得小主傷感瞭。”與銀雪相處數日,碧春深感銀雪待人和藹可親,從不對宮人無故發難,心中對銀雪越發敬重瞭。
銀雪見碧春猶自處在自責中,不由輕笑著打破僵寂的氛圍,言道:“好瞭,休得再自責。快去取來小火爐,看本小主來教你泡制茶品。”
“是,奴婢這就去取。”盡得碧春並不明白小火爐有何妙用,可見得銀雪面色恢復如常,碧春也暗暗的松瞭口氣,急忙步伐輕快的去取來瞭燃著火苗的小火爐。
“擱在此處即可。”銀雪指瞭指身旁的木案,再將擇好的茶葉收拾妥當,指著桌上的一支小銅壺言道:“去將水盛滿,可記住瞭。需得用禦花園裡古井中的泉水才行。”
“奴婢明白。”碧春見銀雪佈置的井井有條,越發來瞭興致,腳下生風的向房外奔去。
正在此時,碧螺前來通傳,居於沁蘭宮側殿的珍貴人前來探望。銀雪聞言忙命碧螺相迎,自己也立即起身迎向門外。遠遠的便聞得珍貴人的輕笑聲:“純妹妹此處幽靜異常,倒真真是個休身養性的好地方。難怪平日裡也不見妹妹出來走動。”
銀雪迎上前去,略一施禮,笑應道:“珍姐姐說笑瞭,妹妹的側殿簡陋,哪比得上珍姐姐所居的沁蘭宮來的寬暢明亮。”略作寒暄二人親熱的並肩進入房內。
“哎呀,好香濃的茶味。我道妹妹躲在屋子裡做什麼,卻原是在研習茶藝。”珍貴人看著桌上擺著各類盛放茶葉的器皿,眸子不由的大放光彩,快步上前在案邊饒有興致的繼續言語道:“記得以前在傢時,母親也時常愛擺弄茶具,閑時也自己泡制茶品用以打發時日。卻不想妹妹也有此雅性,若妹妹不嫌姐姐我煩,姐姐稍後也親自沏上一盞與妹妹品嘗如何?”看來珍貴人對茶藝也是極感興趣。
無論何人,但凡遇到志趣相投者,言語便多瞭起來,銀雪欣然應允。不多時,碧春便用銅壺打來泉水,擱置在瞭燃燒極旺的爐火上待沸。
珍貴人坐於案桌旁,取出一枚紫花鑲邊綠翠盞,熟練的將選好的茶葉置於綠翠盞內,口中隨意的言道:“日前,我去喜瑤宮裡請安,與喜妃娘娘閑談瞭幾句。得知妹妹近日甚少出宮走動,娘娘心中對妹妹也是掛念的緊呢。”
銀雪心中微震,暗道:想來這便是珍貴人特意前來的目的,定是喜妃久不見我動靜,特意令珍貴人前來探探風聲的。
銀雪神情無異的淺笑著言道:“銀雪多謝娘娘掛念。前些時日銀雪受瞭些風寒,唯恐冒然去喜瑤宮裡走動,過瞭病氣給喜妃娘娘,故而才會甚少走動。還請姐姐給娘娘代言,望娘娘莫要怪責才是。”
“哦,原來如此。妹妹如今可還好吧,如今你居於靜萍軒裡,正殿的錦嬪可有刁難於你?”珍貴人聞言關切的詢道。
“錦嬪娘娘整日忙於照應淳靜公主,並不曾為難銀雪。姐姐費心瞭。”銀雪小心的應對著,唯恐說錯話,被珍貴人逮著短處回瞭喜妃,可就麻煩瞭。
二人說話間,一旁小爐銅壺裡的泉水己經略有沸騰,珍貴人笑言道:“好瞭,此水八分沸,正適合泡制茶品。”隨即對銀雪笑言道:“以前聞得母親道起,泡制茶品之水,僅需八分沸即可,否則便會破壞瞭茶葉兒的香嫩,品飲起來口感便不太好瞭。”
言畢,珍貴人正欲命一旁的碧春拎起銅壺沏茶。銀雪急忙微笑著阻制道:“慢著,姐姐隻知其一不知其二。”
“哦?”珍貴人不解,滿是疑問的望向銀雪。
“尋常茶葉多數均采用較嫩的茶尖制成,因此平時沏泡茶葉的水溫均不易過熱,八層水開即可沖泡,否則便會失瞭茶湯的新和鮮,影響瞭茶湯的口感及香醇,這隻是其一。”
銀雪將己盛好茶葉的杯盞,置於桌案邊沿,繼續言道:“但沏泡鐵觀音則是恰恰相反,隻因其收成期要等枝葉成熟才采制,而其葉片肥且大,每次用量又較多,在泡水方面,則要將沸水燒至滾沸沖泡,才能把茶葉其味香迫出,使茶味濃厚兼醇和。故而姐姐可得耐心候著,等壺中之水燒至全然沸騰即可沖泡。”
“啊?想不到還有如此說法,看來妹妹對茶藝之道也是頗有建樹的。”珍貴人聞言,望向銀雪的目光裡多瞭一絲欣賞的神色。
這時,銅壺裡水己大沸,碧春忙用佈巾裹在銅壺柄上,正欲小心的拎起。銀雪卻言道:“我來。”
“小主,如此粗重的活計,怎能讓您親自動手。奴婢來做便是。”碧春那裡敢讓銀雪自己動手,自然不依。
“好瞭,你退到一旁。所謂泡制茶品的樂趣便在此一沖一沏之間,若事事皆由你代勞,又何來沏茶消遣的說法。”銀雪不以為意,站起身小心的挽起闊大的金絲鑲邊錦袖,輕輕拎起銅壺。
珍貴人見銀雪親自動手,擔心的言道:“妹妹可小心些燙。”
銀雪拎著銅壺抬眸一笑:“姐姐盡管放心。妹妹曾在茶點房裡辦差,這些小事可難不倒妹妹的。”
珍貴人聞言不由得對銀雪露出更為贊賞的眼神。此話在其他嬪妃的口中可是萬萬聽不到的。宮中若有身份卑微者得聖寵冊卦位份,大都不願提及自己曾經卑賤的身份,巴不得想方設法的掩飾過去,對過去之事更是諱莫如深。可是銀雪卻坦蕩而言,毫不避忌自己的出身,渾身並未沾染虛浮的氣息。珍貴人雖依附於喜妃,但其心境卻是清澈通透,自然對銀雪的為人倍增好感。
隻見銀雪在杯盞裡先盛入少許沸水,待卷縮的茶葉片略微舒展之後,將有些渾碧色的茶水倒在一旁的空缽中,自言自語道:“第一盞乃洗茶,不必用作飲用。”
隨之繼續往杯盞裡盛入沸水,此時茶湯清亮碧綠澄澄,茶香更是滿滿的縈繞在房內,銀雪繼續言道:“洗茶後,便沖泡出茶湯最為香甜甘醇之味。姐姐嘗嘗此茶可還受用。”
說話間,銀雪將銅壺小心的放置在一旁的桌案上,從懷裡掏出絲絹輕試著額頭冒出的細密汗珠。原本正是春意盎然之季,氣候早己轉暖,再加之房內燃著旺盛的爐火,銀雪少許勞作,雙頰便艷紅一片,猶對熟透的紅蘋果一般紅彤彤的煞是好看。
“純妹妹,真真的有一顆七竅玲瓏心。”珍貴人此時己打心眼裡喜歡上瞭銀雪,更是忘瞭此行查探的目的。
正在二人相談甚歡之時,房門外傳來一陣俊朗的笑聲:“哈哈哈,看來朕來的正是時候,竟然趕上瞭我雪兒親手泡制的香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