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瑭心底驟然一驚。
塞壬的眼淚有治療功效的同時,還會產生類似麻藥的作用,能讓人陷入一段時間的昏迷之中,且直接作用於精神力上。
剛剛那幾l滴眼淚,應該足以讓許清瑯陷入昏迷十分鐘左右的時間,怎麼會……
但江瑭很快就反應瞭過來,臉上的表情幾乎在男人睜眼的那一刻,帶上瞭焦灼和擔憂。
他一手輕搭在男人的寬肩上,另一隻手摸瞭摸男人溫熱的面頰,嘴唇開合卻沒能發出聲音。
下一秒,江瑭的手腕便被男人緊緊攥住。
視野晃動,他被男人推倒在地,後背磕在冰涼的地面上,撩起一絲細微的疼痛感。
啪嗒一聲,是男人鼻梁上的眼鏡掉落在地上的聲音。
男人卻沒急著去撿,而是就著這個姿勢居高臨下地看著身下人。
明明是同樣一張面容,臉上的表情卻完全不同。沒有先前的溫柔沉靜,隻有如尖刺般的鋒芒,銳利冰冷,又隱約帶著些許讓人不寒而栗的壓抑的瘋狂。
江瑭下意識覺得有哪裡不對。
他皺瞭下眉,露出吃痛一般的表情,本就泛紅的眼眶更紅瞭幾l分,黑眸中蒙著的霧也更厚瞭些,配上他精致脆弱到極點的容貌,看起來楚楚可憐好不讓人憐惜。
卻聽見身上傳來一聲輕輕的嗤笑聲:“到現在也還在裝嗎?”
江瑭心裡咯噔一下,面上表情卻全然不變,黑眸中甚至透出些茫然,似是不知道對方在說什麼一樣。
許知陌單手制住江瑭的兩隻手腕,另一隻手捏住他尖瘦的下巴,強迫他抬起頭:“這麼一看,你倒是更漂亮瞭。”
他沒怎麼收力,指尖的力道瞬間就在青年下顎處留下一道淺紅的指痕。
江瑭偏瞭偏頭,沒能掙脫開,委屈又不解地看著男人。
“你不會以為我和他一樣,會被你這幅模樣欺騙到吧?江瑭,或者說……”許知陌低笑一聲,一字一頓道,“海妖塞壬。”
江瑭瞳孔微縮,面上劃過一抹慌亂之色,心裡卻很快就冷靜瞭下來。
許知陌兀自欣賞著青年隱晦的驚慌表情,那雙和許清瑯一模一樣的眉眼間,卻帶著顯而易見的、和許清瑯截然不同的玩味和興致。
片刻後,江瑭斂瞭下眸子,蒼白柔軟的唇微動。
這一次,那雙唇間終於發出聲音,嗓音沙啞,帶著絲略有些奇怪的生疏口音。
“你為什麼還記得?”他問,再次睜開的雙眸中,一道鎏金似的暗茫一閃而逝,“我明明已經——”
“明明已經消除瞭記憶,你想說這個,對不對?”許知陌相當主動地接過江瑭的話,語帶不明笑意,“你確實消除瞭記憶,但你消除的並非是我的記憶,而是他的。”
江瑭眸光暗沉,啞聲問:“什麼意思?”
“他是他,我是我。”許知陌松開青年的下巴,指尖撩起對方臉側的一縷長發,在指尖把玩著,“他忘瞭
,
但我沒有,
我沒有他那麼輕信於人,你可別把我們兩個混為一談。”
233在他腦海中慌亂道:【怎麼、怎麼會這樣啊宿主?不是已經清除瞭他的記憶嗎?為什麼任務目標會想起來?塞壬的能力失效瞭嗎?】
【不,沒有失效。】江瑭心思轉得飛快,【他不是許清瑯,或者說,不是之前的許清瑯。】
233茫然地:【……啊?】
【我懷疑是雙重人格。】江瑭說,【主神給你的資料裡面有沒有提到過,許清瑯有雙重人格這件事?】
233連忙道:【沒、沒有,所有資料我都傳給宿主瞭!】
江瑭默瞭默。
有之前的先例在前,他竟然並沒有覺得太過意外。
233幾l乎急成小結巴:【現、現在該怎麼辦啊,宿主,你的計劃都、都被打亂瞭……】
【沒事。】江瑭說,【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自然會有辦法。】
見身下的青年許久都不說話,許知陌松開青年的頭發,手指重新捏住他的下巴,低聲問:“怎麼不說話瞭?莫非是被我嚇到瞭?還是怕被他知道你的事?”
許知陌低低一笑,“你放心,我不會這麼輕易就告訴他這件事,那太沒意思瞭,看他被你騙得團團轉多有趣。”
“嚇到?區區人類。”江瑭冷嗤一聲,“我隻是在想,人類果然狡詐。”
“狡詐?不敢當,我哪比得上你半分。”許知陌拇指指腹輕輕摩挲兩下,蹭過青年下巴上那塊被他捏出來的紅印。
江瑭眉眼微冷,手上用力想要掙脫男人的桎梏。
許知陌卻分毫不讓,龐大的精神力洶湧而出,化為肉眼不可見的繩索,捆綁住青年的四肢軀幹,將他緊緊壓制在地上動彈不能。
“別動。”許知陌壓低嗓音,“我不知道全盛時期的你有多厲害,但你現在太虛弱瞭,不是我的對手。”
江瑭眸光冷厲,嘴唇微啟,空靈嗓音還未來得及響起,男人的精神力便強硬地連他的嘴巴也一起堵住。
“小點聲。”許知陌噓
瞭一聲,“你也不想被別人發現,我們現在正在做什麼吧?”
江瑭瞪著他。
“你不會以為,在他上過你的當之後,我還會重蹈他的覆轍吧?”許知陌唇角弧度擴大瞭幾l分,“你的精神力攻擊應該是通過聲音來傳遞的?那我堵住瞭你的嘴巴,你是不是就毫無反抗之力瞭?”
卻見身下青年突然勾起瞭唇。
許知陌正欲問對方在笑什麼,卻陡然察覺到瞭一絲眩暈感,他瞳孔驟縮,震驚低喃:“……你什麼時候?”
淡淡的鎏金暗芒一閃而逝,桎梏著自己的精神力散開,江瑭抬眸沖他淡淡一笑。
許知陌恍然:“原來是眼睛……”
“你又怎會覺得,在你說出我的身份之後,我不會提防著你呢?”江瑭扯瞭下唇角,眼底眸光卻格外冰冷,“人類如此奸詐惡毒,我斷不會再一次著瞭你們的道。”
“再
一次?”許知陌捕捉到關鍵詞,“你——”
然而話還沒說話,他面色就是一變,眉頭咻然緊蹙。
“竟然這麼快……”許知陌低喃瞭一句,他閉瞭閉眼睛,突然低頭在青年唇上落下一個輕吻,一觸即分,“那天在海裡,還給你的。”
他說,“我是許知陌,下一次可別認錯瞭。”
話音剛落,男人高大的身體便驟然一松,仿佛沒有瞭支撐力一般,在即將壓在江瑭身上的前一秒,又猛地停下。
江瑭意識到瞭什麼,臉上表情瞬間變幻。
同樣的嗓音響起,卻帶著和剛剛完全不同的情緒,溫柔、焦急和些許慌亂。
“江瑭?”許清瑯撐起身體,看向被他壓制在身下的江瑭,“你沒事吧?他有對你做什麼嗎?”
隻一眼,許清瑯便微微愣住。
青年眼眶紅得厲害,眼裡蒙著層水霧,眼角帶著些濕痕,下巴上還印著兩枚紅痕,看中像是被捏出來的。
一副被欺負慘瞭的模樣。
許清瑯張瞭張嘴,好一會兒後才輕聲說:“抱歉。”
聽到他的話,江瑭抿唇搖瞭搖頭,眼簾輕垂瞭下來。
許清瑯意識到兩人現在的姿勢不對,連忙撐著胳膊坐起身,把躺倒在地上的青年也一並扶瞭起來。
青年腰側繃帶上的血跡似乎又有擴散跡象,見狀許清瑯眼底的歉疚更甚。
他在腦海中厲聲道:【許知陌!】
對方卻沒有任何回應,不知是聽見瞭卻不想理他,還是單方面切斷瞭和他之間的聯系。
許清瑯閉瞭閉眼,在面對青年時情緒依舊穩定:“我扶你去床上,能站起來嗎?”
青年握住他伸來的手,借力勉強站瞭起來。
但不知是被嚇到瞭,還是腰側的傷太嚴重,青年的走路姿勢看起來非常奇怪,給人一種他太久沒走過路的生疏感。
這裡離床還有一段距離,許清瑯幹脆將江瑭抱瞭起來,幾l步跨到床邊,小心翼翼地把人放回病床上。
江瑭全程都表現得非常安靜乖順。
哪怕對方似乎被許知陌這樣壓迫過,也似乎沒有對他產生任何抵觸的情緒,甚至在看向他時,依舊目露依戀和些許喜愛。
江瑭失憶之後,他是對方接觸到的第一個人。
也許……這也是另一種意義上的雛鳥情節吧,許清瑯這麼想著,心底軟瞭幾l分。
“稍微忍一忍。”他說,手上動作迅速地拆開繃帶,“可能會有點痛。”
青年乖巧點頭,目光一直追隨著許清瑯。
然而等繃帶拆下露出下方的傷口後,許清瑯的動作卻微微一頓,眸光都跟著凝瞭些。
……傷口的愈合速度,快得有些不正常。
前一天夜裡還深可見骨、幾l乎橫跨半邊腰腹的傷,此時卻已經結痂,傷口邊緣都有向裡愈合的跡象。
隻是剛剛突發的意外,讓傷口結的痂又崩裂開,流瞭不少的血。
許清瑯不動聲色,幫江瑭處理好傷口,迅速又在他腰腹處纏上瞭新的繃帶。
“好瞭,這幾l天一定要記得,別再做太劇烈的動作,不要又把傷口崩裂瞭。”
許清瑯說著,一抬頭便對上青年專註看向自己的視線。
江瑭沖他抿唇笑瞭下,點頭表示自己知道瞭,模樣乖巧得不行。
許清瑯眸光柔瞭柔,沒忍住,抬手摸瞭一下青年順滑的長發。
但他現在有個疑問。
異於常人的自愈速度,擁有奇異治療和類麻藥能力的眼淚,還有將鳥怪一瞬冷凍起來的能力……
這些似乎都在告訴許清瑯,江瑭不是普通人,亦或者說……他根本不是人。
許清瑯垂眸思索片刻,輕聲開口:“江瑭,我有一個不情之請,你可以答應我嗎?”
床上青年毫不猶豫地點瞭點頭。
許清瑯取出一個幹凈的小玻璃瓶,遲疑片刻後說:“你可以再哭一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