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嶽沒有說話,事實上,他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因為自小離傢,他和父母的感情很淡薄,但如果非要分出個厚薄的話,比起勢利的母親,他可能要和父親更親近一些,雖然是他一力堅持要將自己送得遠遠的。
為瞭防止李婧將他當做爭權奪利的工具,也為瞭避免曲峰對幼小無助的他造成傷害,將他送走,徹底阻隔在這場血腥的鬥爭之外,是曲從簡能夠想到的最好辦法,也是曲從簡這個疼愛兒子的父親,所能做到的唯一的事情。
在他童年的記憶中,幾乎所有關於父母的溫暖回憶都是曲從簡帶給他的,初到異鄉的難熬時光,也是曲從簡三天兩頭地飛到美國陪著他安撫他,才慢慢讓他適應過來的。
父親對他的疼愛和用心,要遠勝於眼裡隻有權力的母親,所以當初在初聞父親出事時,他才會那麼驚慌失措。
“嗯,”過瞭許久,他才淡淡應瞭一聲,自幼的獨立生活,讓他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表達自己的關心,“今天感覺好一點瞭嗎?”
“好多瞭,難為你瞭。”曲從簡點點頭,“你是個好孩子。”
曲嶽自然不會認為他特地把自己喊來就是為瞭寒暄,很直接地問道,“爸,您找我有什麼事嗎?”
本來還要兜兜圈子的曲從簡,被他問得有些尷尬,沉默幾秒,才緩緩開口,“你哥的事情……”
曲嶽推瞭推眼鏡,“我哥的什麼事情?您是指他被公安機關調查的事情嗎?他涉嫌內幕交易,一旦罪名屬實,我們鴻海金融的名聲將會受到很大的損害。”
曲從簡一臉尷尬,不知道該怎麼繼續往下說。
“您的意思是讓我想辦法不讓他的罪名坐實吧?”
曲嶽的表情太過平靜,以致於曲從簡無法從他的臉上讀懂他的想法,不禁更加忐忑起來。
“你說的對,要是他真的坐牢瞭,對鴻海金融也不好,何況我們也是一傢人。”曲從簡近乎是哀求地看著他。
“嗯。”曲嶽淡淡應瞭一聲。
曲從簡一臉糾結,不清楚他這算是答應瞭,還是沒把他的話聽進去。
“鴻海金融的確出瞭問題,您留下來的就是一堆爛攤子,”曲嶽抬起眼直視著曲從簡,“您放縱他們倆內鬥,結果卻讓公司積累瞭大量無法償還的爛賬,您知不知道我們已經走在破產的懸崖邊瞭?”
曲從簡一臉羞愧,就是因為他無意中發現瞭這件事才氣急攻心導致中風的,也是自那個時候起,他下定瞭決心,絕對不會將公司交給曲峰和李婧中的任何一個人。
他們兩個為瞭鬥倒對方連公司的利益都不顧,難道還能指望他們今後成為合格的領導者嗎?
如果不是他清醒過來後,在病床上老淚縱橫地拜托瞭不少故交好友,求他們支持曲嶽,他也沒有辦法在這麼短的時間裡掌握局勢。
他愧疚地看著曲嶽,這個位子外人看起來是很風光,實際上卻隻剩下瞭一個偌大的空殼,曲嶽必須小心翼翼地將這座被蛀空瞭的摩天大樓一一修復,一個不慎就有可能轟然倒塌,到時候背上千古罵名的就是最無辜的曲嶽。
曲從簡動瞭動嘴唇,眼神近乎祈求,“孩子,是我對不起你,但是我現在信任的也隻有你瞭。”
“每個人都要為自己所做的事情負責,這是我為人處世的態度和準則。”曲嶽望著曲從簡,“我不會去做栽贓陷害,落井下石的事情,隻要大哥沒有做過,他自然就不會有事。”
他的態度已經很明顯瞭,曲從簡失望地閉瞭閉眼,“如果被指控的是你媽呢?”
“無論是媽媽,還是大哥,他們都是我的親人,對我來說都是一樣的,公是公,私是私,兩者不能混為一談。”他淡淡地說。
曲從簡沉默瞭很久,長長地嘆瞭一口氣,“如果一開始我就有你這樣的決斷,恐怕也不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
從醫院出來,助理覺得曲嶽身上那股說不清的哀傷更濃瞭一些。
雖然“哀傷”這個文藝的詞,用在他身上好像有那麼一點違和,但他想不出更好的詞語來形容這種感覺瞭。
“幾點的飛機?”曲嶽突然轉頭問道。
助理立刻從自己的思緒中回過神來,“一個小時之後,我們必須現在就趕往機場。”
“那走吧。”
助理連忙跟上,心裡卻是不無好奇的,鴻海金融的事務十分繁忙,虧得曲嶽是個工作狂,不眠不休地忙瞭幾個月,饒是如此,公司還是一個滿是窟窿的爛攤子,他以為曲嶽會一門心思撲在工作上,沒想到他在這個節骨眼上竟然要無緣無故地到C市去,而鴻海金融在C市並沒有什麼合作夥伴。
走出C市機場,助理竟然覺得曲嶽身上的氣場變得柔和瞭,一路上曲嶽的話並不多,隻是在車子經過市中心的一棟廢棄的老別墅時說,眼神直直望著窗外,“慢點開。”
來接他們的司機很熱情,見他對老別墅感興趣,立刻就滔滔不絕地介紹道,“這棟別墅是我們C市原來的首富傢的,很氣派吧,可惜幾年前他們傢出事瞭,傢破人亡啊,這棟別墅也成瞭有名的兇宅,聽說晚上經過這裡都能聽見屋子裡有人哭呢……”
助理定睛一看,這棟別墅看起來很氣派,但的確陰森森的,久已無人打理的大院裡植物瘋狂地生長著,就算現在是大白天,他也忍不住打瞭個寒顫。
曲嶽微不可察地嘆瞭口氣,引得助理好奇地回頭看瞭他好幾眼。
他卻望著別墅,心裡想著那個原來住在這裡的倔強小姑娘,她一直盼著能夠回到這裡來吧,這一刻他仿佛能夠穿越時空,見到當年那個無憂無慮,心無城府的她,如果可以,他真想永遠讓她那麼天真下去,可是最後自己依舊是讓她傷心瞭……
助理看著曲嶽,卻覺得毛骨悚然,一向冷靜疏離的男人,望著一棟兇宅,一會兒微笑,一會兒皺眉,一會兒嘆氣……
莫不是被什麼臟東西上身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