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湊近瞭看,拿遠瞭看,又借著光看,隨即笑瞭,什麼層次意境,不就是顏母繡的倆並排鴛鴦,這人繡的是倆依偎著的鴛鴦,多瞭點兒動態?翅膀羽毛細密不一,用瞭粗細不同的線來表現麼?真論繡工、針腳還不如顏母呢!
盧栩嘴上謙恭,“受教瞭,不是您指點,我怕是永遠悟不出來。”
掌櫃見他恍然大悟模樣,也挺可惜顏母的繡工,不由再指點他,“讓你阿娘多繡些山水花樣,眼下就入夏瞭,城裡小姐夫人們,免不瞭做些扇面,要雅不要繁,懂麼。”
盧栩一點就透,註意構圖留白唄!
他指著墻上掛的綢扇問:“可是都做這樣大小的扇子?”
掌櫃:“多是這樣,大些小些也無妨。”
盧栩湊到墻邊比劃瞭尺寸,和掌櫃道別揣好錢出來,轉頭去瞭劉記雜貨。
“又給妹妹買糖?”
“今兒買線!”
盧栩蹲到線架子旁,開始仔細挑選。
不就是粗線細線,那算什麼層次?等著,他還能湊個深淺漸變!
作者有話要說:
盧栩:糟糕,忘記問名字瞭!
第18章嚎啕大哭
盧栩風風火火回傢,叫上元蔓娘直奔顏君齊傢。
他把買的一堆線按赤橙黃綠青藍紫不同色系橫向擺開,再按深淺粗細縱向排開。擺好彩線色譜,又馬不停蹄介紹起何為漸變,何為構圖,何為動態,何為留白。
“咱們還能利用光線,娘,嬸子你們看。”盧栩拽瞭片樹葉放到陽光下,“光一照,就亮,我用手一遮,遮出影子,就暗。你們看門口那棵樹,是不是有淺有暗,有光有影,你們再想,是不是早上、中午、傍晚顏色都不一樣?不同的顏色,咱們都能用線搭出差別來,還能做漸變,這樣,別人一看,就知道咱們繡的是上午的樹,下午的樹,陰天的樹還是晴天的樹。”
元蔓娘、顏母大受震驚。
盧栩繼續轟炸,“你們看,咱們這山,近處看,石頭樹都看得清,遠處,就是一片朦朧,那看得清的,就繡細致,看不清的,就繡個大概形狀。同樣是這片樹葉,在眼前,它大,拿遠,它看著就小。”
元蔓娘、顏母聞言齊齊比劃樹葉。
“還有用線,同樣是鳥羽,絨毛,用細線,翅膀,就用粗線。”
這好懂,她們點頭。
“至於構圖和留白……”盧栩搔搔頭,用樹枝在地上畫出扇面大小,“差不多就這麼大,咱們繡的時候,就想這是一幅畫,不能把它占滿,太滿不好看。也不能太小,太小看不見。我若把這兒畫個山,近處畫朵花,花上還飛個蝴蝶,蝴蝶從草叢往遠處飛,就比隻繡個大蝴蝶好看。”
盧栩在地上畫簡筆畫,自己瞅瞅挺丟人,拿腳劃拉掉,“大概就這個意思,你們要是想不出來……”他拽過顏君齊,“讓君齊在紙上給你們先畫個模樣!”
顏君齊:“……”
他,他也不會!
但盧栩非要他畫,他想著顏母從前繡的花草,拿樹枝在地上勾畫,不時抬眼看看外面的樹和山,將盧栩剛剛舉例的山、花、蝴蝶大概畫出來。
盧栩一看,竟然,很是那麼回事!
“可以可以,就這麼畫!”他跑去翻出不知姓名的小少爺借給他的字畫,“君齊多學學,抄些畫的局部也能行!”
抄是不可能抄的,顏君齊抱瞭字畫回書房進修去瞭。
他從沒畫過,隻以前在縣城和州府見過別人作畫、賣畫,想著盧栩那一通理論,參考著眼前的畫,他先用筆蘸清水在桌上大致畫出扇面打草稿,手感熟瞭,他到院外折瞭一桿竹枝,開始對著畫。
一直練瞭一天,覺得行瞭,才在紙上畫瞭幾枝疏影橫斜的秀竹來。
簡單的圖樣,元蔓娘也能繡,她總算找到些安慰,每天拿著針線去隔壁找顏母商量。怎麼搭配顏色,怎麼搭配粗細,怎麼表現深淺和光,覺得繡得不對,就拆瞭重新來。
她們還叫盧舟折瞭蘆葦插瓶,來回比劃擺弄找角度,看怎麼繡才好看。元蔓娘繡工不如顏母,學不成她看著根蘆葦能繡出月季、牡丹的技巧,隻好仔細觀察眼前能看見的花花草草,她叫臘月和盧舟捉瞭隻蝴蝶,三個人一起看蝴蝶怎麼扇翅膀。
偷偷愁哭幾次後,元蔓娘也漸漸繡得像模像樣瞭。
盧栩某天回傢發現她竟然無師自通地用燒過的木炭在佈上淺淺地畫瞭草稿,也許受瞭他簡筆畫的啟發,繡的還是稚子撲蝶圖,圖上露瞭個後腦勺的小孩一看就是盧銳,張開雙手跑的動作捕捉得惟妙惟肖,飛舞的蝴蝶因為摻瞭細細的絨線,在光照下還閃著彩光,真的似的。
盧栩敬佩地放下繡片,懷疑他小後娘多少有些瞭不得的藝術天賦在身上。
要知道,他們這兒女孩學繡活,可都是靠長輩代代教授的。
母親怎麼繡,女兒就怎麼繡,所以顏母的鴛鴦才繡得一成不變。
模仿和創作可不是一回事,元蔓娘一點兒美術都沒學過,他隨便教瞭教理論,就能體悟成這樣,這,搞不好也是個天才!
元蔓娘捏著手絹,忐忑地問他,“栩兒,你看我繡的怎麼樣?”
盧栩:“好!非常好!我覺得比顏傢嬸子繡的都好!”
元蔓娘怔瞭怔,眼睛一紅,眼淚唰就下來瞭。
盧栩:“???”
元蔓娘捂著手絹哭得抽抽噎噎,“嗚,我總繡不好,我什麼都做不好,飯做不好,田耕不好,刺繡也不好,沒瞭你爹,我什麼都做不好,我怎麼這麼笨,嗚嗚,我終於學會瞭,嗚嗚……”
盧栩:“……”
臘月和盧舟聽見動靜跑過來,在席子上玩的盧銳都扔瞭佈球一晃一搖地過來撲到元蔓娘懷裡,仰著頭看她。
臘月見她娘哭,跟著也哭瞭,盧銳也哭瞭,盧舟眼睛紅紅的看著也要哭瞭,盧栩人都傻瞭,他很震驚,他都不知元蔓娘壓力這麼大!
盧栩傻站在一旁,也不知道怎麼哄怎麼勸,他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幹脆拉凳子坐下,陪著他們,默默看他們哭。
等元蔓娘發泄完開始哄孩子,盧栩才道:“娘,我覺得你挺厲害的,真的。”
他開始掰著指頭給元蔓娘數,“你看,你會織佈、做衣服,還會做鞋,鞋又軟又舒服,你一個人還負責咱們全傢的洗洗涮涮,還要下田,挖野菜,喂盧銳,哪件都不簡單。唯一缺點就是做飯不那麼好吃,但也絕不是不能吃,這兩天做的紫菜湯就挺不錯,粥也熬得比原來好瞭。人本來就有擅長和不擅長的,比如我吧,你就是拿把刀逼我,我也繡不出來那麼漂亮的蝴蝶。你蒸饅頭不如三奶奶,三奶奶繡花不如你呀,而且你才多大?人就該做擅長的事,把不擅長的交給別人去做,你看,你可以把蒸饅頭的時間拿來繡花,繡花掙瞭錢,再去買饅頭,這不是大傢都開心嗎?”
元蔓娘怔怔地看他,“你不嫌棄娘沒用嗎?”
“我覺得你很好呀。”盧栩認真道,“你雖然不是我和盧舟親生的娘,但我覺得,我們親娘若在,大概也不會做得比你更好瞭。”
元蔓娘又要哭瞭,“你,你以前總要趕我走。”
盧栩甩鍋,“那是以前的我不識好歹!”以前的盧栩,關他什麼事?“我那時候不是不懂事嗎,也不是真讓你走,就是說氣話。”
盧舟也重重點頭。
元蔓娘淚眼汪汪地看他們兄弟倆,抱過盧舟,哽咽著說,“我答應過你阿爹要好好將你們養大,你們阿爹走瞭,我再沒旁的親人瞭,我這輩子就隻有你們幾個瞭!”
臘月撲在她懷裡哭著想爹爹。盧舟消下去的眼睛又紅起來,哽瞭兩聲,拿袖口無聲抹淚。
盧栩摸摸他腦袋,無聲呢喃,他也隻有他們瞭呀。
他們這群小可憐,孤兒寡母,能依靠的隻有彼此瞭……
全傢大哭一場後,感情好像被洗滌凈化過似的,奇妙的變更好瞭。
元蔓娘當著他們哭瞭一回,兩天都挺不好意思,等緩過來,長輩架子又崩塌不少,她本就沒什麼脾氣,對子女也威嚴不起來,這會兒更是像個姐姐一樣。
她做瞭飯拿不定主意,叫臘月和盧舟來幫她看,“要不要再熬一會兒?”
盧舟:“熬吧,大哥愛喝稠一點。”
臘月想瞭想,“放個杏吧,放點糖!”
元蔓娘便撒瞭點杏脯絲,扔一塊兒糖,全傢都高興。
元蔓娘往火裡添瞭柴,叫盧舟,“舟兒啊,你去看看你哥哥回來瞭麼?”
盧舟一開門,看到瞭氣鼓鼓的三嬸。
他愣瞭愣,讓開門,“三嬸,娘,三嬸來瞭。”
元蔓娘一怔從廚房出來,“三嫂怎麼來瞭,吃過瞭嗎?”
三嬸氣鼓鼓的:“傢裡做著飯呢,蔓娘,栩娃回來瞭麼?”
盧栩還不知道傢裡出瞭新狀況,按著約定的時間來瞭鐵匠鋪。
老鐵匠看著他放下錘子,叫小兒子去把鐵鍋搬出來。
盧栩先看見瞭平底鍋。
比他預定的大瞭一圈,有個兩寸來深,邊沿能看到捶打的痕跡,底不知道是怎麼做到的,很平滑。盧栩很滿意,雖然當炒鍋大瞭點,當烙餅稱還是很完美的。
唯一缺點,大概就是用鐵多瞭,得加錢……
老鐵匠拿手巾擦擦汗,歉然道:“平底的先給你,那個大鍋你再等等,我再琢磨琢磨。”
盧栩沒意見。
頭一次做肯定要試錯,他問:“那我何時來取?”
老鐵匠沉吟道:“再等一旬。”
盧栩想想,“行。”
不行也得行,他又找不到別的鐵匠鋪。
平底鍋付瞭五兩銀,鐵匠因為大鍋逾期,少收他半兩誤工錢,大鐵鍋估計要奔二十兩。盧栩付完錢肉疼腹誹,這鐵礦白挖,挖完鐵還不是照樣貴!
小鐵匠幫忙把鐵鍋放上推車,盧栩沒多耽擱推著回傢瞭。
盧栩推著車才到傢,就見他小後娘陪他三嬸在他傢院子坐著縫衣服,他三嬸瞅著還挺不高興。
盧栩納悶,莫非三嬸聽說他先還瞭姑姑傢債來催債瞭?三嬸想買牛,想趕夏種前就能買回來,他是想還的,但定瞭鐵鍋,得先付鍋錢,這鍋價還超預期瞭。
盧栩再看三嬸,就有點心虛,心想做人真是不能做虧心事。
他自知欠債理虧,端正態度擺低姿態,準備挨罵,放下推車乖乖叫人:“三嬸。”
三嬸挺急,急吼吼地問他,“栩娃子,是你給隔壁三奶奶出的主意賣包子?”
盧栩:“啊?”
作者有話要說:
全傢大哭,盧栩懵逼,盧栩震驚,盧栩懺悔,他是不是不合群?他是不是也該一起哭(bushi)
第19章油條
包子?不是還債?
盧栩呆瞭呆,“是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