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細地看,慢慢地走。
印象深的,印象淺的,人、風景、味道、聲音、風……通通印到腦子裡。
“書郎醒瞭!”
“醒瞭。”
“在外頭可不能亂喝酒!”
“哎,知道瞭。”
“我才摘的甜瓜,拿兩個吧!”
“不瞭,裝不下瞭。”
“這還裝啥,我給你們拿個簍子,明天早上裝船上,邊走就邊吃瞭。”
“謝謝嬸子。”
“小顏醒啦。”
“醒瞭。”
“我這兒有蜜,拿點兒吧,省得明天醒瞭頭疼。”
“不用瞭。”
“我去給你裝上。”
“……謝謝奶奶。”
……
他們走瞭一路,顏君齊收瞭一路。
盧栩也不幫他拿,隻伸手拖著筐底出一點兒力,“看看,你多受歡迎!就沖著每年的春聯,全村的男女老少也都喜歡你!”
待他們滿載而歸,裡正正在門口和盧爺爺聊今年的收成。
“回來啦。”
“爺爺,大爺爺。”
“不頭疼吧?”
“沒事瞭。”
“給,這是傢裡做的醒酒茶,這是族裡給你的路費。”裡正將一個小罐子和裝銀子的佈袋子一並給他。
顏君齊剛要推辭,裡正道:“拿著吧,我知道栩娃有錢瞭,你娘也賺錢,但這是村裡給你的心意,從咱們村出去考試的都有!”
盧栩揭短道:“大爺爺,咱們村考上舉人的就君齊自己。”
裡正:“盡胡說,我瞧你傢小舟,還有你長順哥傢小樂少說能考上秀才!”
盧爺爺也批評道:“就是,自己不好好學,字寫得還不如銳銳,什麼都不知道,盡瞎說八道。”
盧栩不服氣:“我寫得怎麼也比銳銳強吧!”
盧爺爺:“我瞧著還沒銳銳好。”
裡正:“哎,老五你別說,我瞧著小銳寫字好,有勁兒!”
顏君齊聽著盧栩挨批,大聲辯解要和盧銳比,笑著彎腰捧起一把鄉土,裝進一個小罐子裡。
行遊萬裡,故土不離。
第190章遠行
到瞭出發時,全村人都到河邊給顏君齊、盧栩和盧舟送行。
他們村邊的碼頭,還是當年盧栩最早搬石頭砌的那一處,許多年過去,這裡已經被砌成整齊的石碼頭,從這兒上船,再不會踩一腳泥巴瞭。
說好瞭要替哥哥保護姐姐和阿娘的盧銳站在最前頭,看著行李一箱箱裝上船,看見哥哥也上船瞭,盧銳開始嗷嗷大哭。
盧栩這幾年經常出門,短則一兩月,長則三四個月,傢裡好不容易習慣瞭,偏偏他這半年又不怎麼出去瞭,天天在觀陽陪傢人,盧銳更是天天長在身邊,乍一分別,剜心一樣。
他一哭,臘月和文貞也哭瞭,他們一哭,顏母和元蔓娘也哭,傢中的長輩都淚眼汪汪的,船上的盧舟、盧栩和顏君齊也紅瞭眼睛。
盧爺爺擺擺手,“走吧,走吧,省得路上耽擱,晚上不好住。”
顏君齊掀起袍子跪下,向母親和盧傢的長輩拜別。
他已經是舉人瞭,除瞭跪皇帝再不用跪別人,但顏君齊還是認認真真行瞭禮,鄭重拜瞭三拜。
他不知道這次離開,一去多久,下次回來,今日為他送行的長輩,還能否健在。
看著對他多有照顧的長輩們,顏君齊忍不住喉頭哽咽。
盧爺爺、盧奶奶、裡正還有其他長輩們向他們擺手,含淚笑著目送他們離開,村裡的年輕人,則一路在岸上追著船走,直到走出村,船行遠,他們再也追趕不上。
盧栩他們站在船頭,依舊能聽到盧銳、臘月他們大聲地喊哥哥,盧文嘶吼著讓他們放心,他會看好傢的。
顏君齊摸著懷裡盧奶奶給他縫的平安符,視線模糊。
飲馬鎮附近村子有習俗,子女遠行,要傢中最年長的長輩要做平安符。
上次盧輝北行從軍,盧奶奶沒來得及給他做,耿耿於懷瞭好久。
這次一聽說顏君齊還要去京城考試,她就趕緊縫瞭平安符,還拿去鎮上的廟裡掛瞭三天祈福開光。
她年紀大瞭,做得慢,這次就隻做瞭一個,連盧栩、盧舟這倆親孫子都沒有。
太陽升高,行路漸遠,盧傢村漸漸模糊成滿眼山水中的一點,直到再也看不見。
顏君齊在船頭站瞭大半天,連盧傢村旁那幾座山都瞧不見瞭,才挪到船艙裡。
這船是他們觀陽聯盟的貨船,平時來往觀陽縣和建陽縣,傍晚會在沿途的小鎮停靠休息,小鎮的百姓偶爾也會搭他們的船來往縣城。
盧栩他們這次就是要坐船先到建陽縣,再從建陽縣換車繼續向西南走進京的官道。
船東知道盧栩要坐船,特意騰瞭小半個船艙給他們用,還給盧栩拿來不少自己曬的魚幹當零食。
盧舟第一次出遠門,坐在船艙窗邊往外張望,一會兒又要緊張地看看他們的行李是不是還安全。
盧栩陪顏君齊在甲板站瞭好一會兒,進船艙和船東聊起沿途情況,現在正在他旁邊小憩。
顏君齊從甲板回來,在盧栩旁邊坐下,人已經平復情緒。
盧栩感到熟悉的氣息睜開眼,將魚幹遞給他。
顏君齊搖頭,問起盧舟暈不暈。
盧舟搖頭。
不知是不是因為出生在河邊的緣故,他們傢兄弟姐妹都不暈船,村裡的孩子也甚少有暈船的。
倒是顏君齊每次去州府考試,路上都不舒服。
盧栩問起他,顏君齊這次竟也沒不舒服。
盧栩想,大概是船的緣故。
這種能載二三十人的中號船,兼具小船的輕便快捷和大船的穩當,船艙內也寬敞,雖然也有晃動,頻率卻十分舒適。
他們從觀陽走陸路也能到官道,但長途跋涉,日夜顛簸,又要翻山又要涉水的,水路可比路陸舒服太多瞭。
盧栩自己在商路走慣瞭倒沒什麼所謂,帶著盧舟和顏君齊,他寧肯繞遠一些,慢一些,也想讓他們輕松點。
盧栩從箱子裡翻出果脯,遞給顏君齊,“含一片,舒服點。喝不喝茶?”
顏君齊搖頭,“省著些吃。”
盧栩:“吃完瞭路上再買。”
從前盧栩去北境,每次除瞭衣服和錢,都不帶什麼東西。尤其是後來走熟瞭,一個小包袱就出發瞭。
這次換他給顏君齊和盧舟準備,吃喝用度,無一不全,連茶葉都準備瞭好幾樣。
盧栩:“有些地方的水是發苦的,泡茶才能入口。”
這不才出門,他就想用上。
顏君齊也沒駁他的好意,他已經向縣令打聽清楚瞭,他們從建陽縣上瞭官道,一路上要過好幾座大城,缺什麼到瞭城中可以補買。
他娘給他帶瞭不少錢,盧栩也帶瞭不少錢,好像盧文還塞給盧舟不少錢。
全傢都怕他們路上錢不夠花,臘月還把自己的私房錢都給盧栩和盧舟瞭,隻是他們沒要。
盧栩借瞭船上的火爐燒水煮茶,他這觀陽聯盟大當傢的身份,借用什麼東西特別方便。
傍晚船在石泉鎮停靠,盧栩將他們的行李箱捆好,托付給船東看管,帶顏君齊和盧舟下船找客棧。
觀陽南來北往的船商變多,如今每個鎮子都有官營的和私營的客棧,隻要舍得花錢,每天都能住得不錯。
長途跋涉,能享受的時候還是要抓緊享受,到瞭要露宿荒野時候,想花錢住客棧都住不上瞭。
盧栩想得很開,該節約要節約,該花錢也要花錢。他賺錢就是為瞭這種時候方便。
石泉鎮和飲馬鎮差不多,比飲馬鎮規模還大點。碼頭有專門提供給跑船的過夜的小屋,那些要看船的船工、船東,晚上能在這兒休息,也能買瞭吃食回船上過夜。
從碼頭出來,鎮上則更熱鬧些,賣吃食的,賣日用雜貨的,占瞭大半條街。
如今正是備冬衣的時候,不少店鋪都在賣棉花賣皮子。
他們從碼頭到客棧途中,盧栩看見好幾傢鋪子都掛著觀陽聯盟的旗幟。
盧栩也沒去打擾,拿著文書到客棧登記住宿。
掌櫃推薦:“樓上的雅間是兩人的,樓下有通鋪,您三人要是不介意和別人拼住,住通鋪更劃算些。”
盧栩:“通鋪還有空的嗎,我們單獨包一間。”
掌櫃:“沒啦,這季節行商多,店裡通鋪都有人住瞭,不過有一間現在隻住瞭一個人。”
盧栩:“還是兩間雅間吧。”
“好嘞!”掌櫃叫店裡的夥計給他們領路,十五六的小夥計麻利地跑去開門,還給他們往房中提瞭一壺熱茶。
“我們住這兒,你住裡面。”盧栩安排。
盧舟應一聲,提著行李就進瞭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