堅定不移地做個路人甲 第17節

作者:七月犁 字數:5071

第22章

沒瞭…齊白子一時未回過味來,不過很快就會意瞭:“你…”想問他當真舍得?可話到嘴邊又覺自個著相瞭。黎上鋪百草堂的時不及落冠,現如今也才將將二十又三,完全可以再起千草堂、萬草堂。

頭戴鬥笠的尺劍劃著小舟自後河西來。黎上讓風笑將六千金金票遞上。

齊白子心裡已有主意,見著金票,立馬起身拱禮:“既不要人命,那就無需上掛牌。”他也坦蕩,“黎大夫若信任老朽,事盡可交於絕煞樓。絕煞樓一定把事做體面,並給您留足時間抽空百草堂。”

黎上漫不經心:“隨你,我隻要結果。”

“一定讓您滿意。”絕煞樓也想吃香喝辣,齊白子接過金票,大袖一揮,樓中燈滅。

尺劍快到窗下瞭,黎上道瞭聲告辭,便領著風笑出瞭棋室。下到後河邊,恰逢小舟經過,二人踏水上瞭舟,彎腰進去艙裡。

小風悠悠,溫柔拂面。站在舟尾的尺劍,用腳挑瞭小凳過來,坐下劃水:“主上,您還記得咱們在懷山谷下救的那姑娘嗎?”

“出事瞭?”黎上接過風笑遞來的茶。

“剛得的消息,弄月庵一行帶著她在盧陽遇襲瞭,是密宗。”尺劍聲低低的將聽聞講瞭:“善念那老尼傷瞭達泰後,自個也不行瞭,便把一身功力全部灌予瞭那姑娘。”

黎上似一點也不意外,小抿瞭口溫熱的茶,道:“善念什麼時候這般厲害瞭,竟能重傷達泰?”

“說是那姑娘幫著擋瞭下,分瞭達泰的神,善念才得手。”尺劍撇瞭撇嘴:“也不知道這些誰傳出的?跟親眼看見一樣,反正挺玄乎。”

“達泰念經,但不吃素。”黎上輕嗤一笑:“一個尋常女子敢壞他事,能逃過他的破雲掌?幫著擋瞭一下,怎麼擋?把善念的命擋沒瞭?”

風笑雙眉緊蹙:“之前在懷山谷底,我就有懷疑。現在看來並非是多心。”

“我給她號脈時,觀瞭她的皮子和手,確定她在水中浸泡的時間不短於三個時辰。”黎上斂下眼睫:“之後她醒來,看瞭她的眼睛,以及排腹水的動作和排出的水量,知此人不止深諳泅水還會閉氣。”

尺劍擔心:“那女的是您丟給弄月庵的,弄月庵不會怪罪到咱身上來吧?”

風笑瞥瞭一眼傻大個:“弄月庵就單純嗎,你沒看著善念瞅那姑娘的眼神?從前年開始,弄月庵的幾個老尼便一個接著一個地收俗傢弟子。你當她們收著玩的?”

至於說善念的功力…黎上眼前浮現那晚他借力逼毒的畫面,沉凝幾息,輕吐一氣。也不知她跑哪去瞭,清不清楚自己真氣為何會逆流?奇經八脈,督脈不通,另有七十二穴鈍感。這七十二穴雖非要害,但總麻木也致命。

“我們去范西城。”

“啊…”尺劍正想著風叔的話,回過神忙道:“哦…”聲剛落又問,“為啥要去范西城?”

“你問這麼多做啥?”風笑瞄瞭一眼主上,朝小尺子看去,犯愁啊。老大個小夥,怎就一點不開竅?主上跟個姑娘在懷山谷底待瞭一整夜,還好生收著那身喜服,你猜他倆清不清白?

現在白傢那幫子鬼畜已經交代給絕煞樓,主上跑范西城能為什麼?

辛珊思一早起來,就把筆墨送下樓給掌櫃。江平距范西城說遠不遠,但也不近。她給瞭三十文的費用,連著昨日買的石黛和脂粉一並包好。

“那就拜托您瞭。”

“您盡管放心,我小舅老爺常往坦州城,必經范西、臨齊那帶,肯定把東西送到。”這年頭不太平,日子難。跑兩腿,掙點嚼頭,多好的事!掌櫃小心收起小佈包。

用瞭一大碗湯面,辛珊思出客棧去城北。走瞭大半個時辰,到地瞭。問瞭人,摸到瞭牛市。集上擠擠挨挨,沖人的騷臭酸餿味往鼻孔裡鉆,刺得她腹內翻湧,嘴裡直犯嘔。

說是牛市,其實賣牛的最少。驢、馬有,寥寥幾頭。小豬仔隻兩筐,多的是賣雞鴨鵝兔的。護著錢袋子,擠到瞭賣驢的邊上。一頭栗色毛驢,看脖頸、腿、腰背、耳、鼻頭,年齡大概在兩歲左右。

瞧的人有二十來位。賣傢掰著驢嘴:“瞅瞅口齒,俺傢這驢差兩月兩歲,正好用。”又請眾人看驢腿,“很有勁,你們散開點,俺拍拍讓它給你們走一圈。”

“是頭好驢,就太貴瞭。”一背著手的老漢,腰間吊著個佈袋子:“去年夏裡,一頭長壯的牛才賣九兩一錢。你這個竟要八兩銀?六兩六錢差不多瞭。你點頭,驢我就牽走。”

賣傢不願:“你這老漢咋好意思?前個俺們村二通子傢,一頭五六年的驢還賣瞭七兩三錢。你要就再添一兩銀,不要別在這瞎嘞。”

辛珊思看瞭眼那老漢,湊到賣傢身邊,小聲道:“七兩六錢是嗎?這驢給我。”

賣傢回頭,一瞅是個小姑娘,有些遲疑:“不開玩笑。”

“快十兩銀子的事,可不敢說笑。我爹遇著個熟人,擱那說話…”辛珊思下巴朝一群買賣馬的努瞭努:“他之前在你這瞧過,隻銀子沒帶夠,急匆匆取瞭回頭還怕趕不上。這不…瞧你沒賣出去,趕緊讓我來買。”掏銀子付錢。

先前講價的老漢不高興瞭,臉拉老長,隻看瞭眼賣馬的那一圈,個個虎背熊腰孔武有力,又不敢發作,哼瞭一聲,轉身扒開條道擠瞭出去。

結瞭銀,辛珊思接過韁繩:“都散瞭都散瞭…”人群松動,她牽著驢往賣馬的那邊去。也巧,賣板車的攤子就在那頭。

板車用好木的要一兩二錢銀,她看瞭車軸跟車輪,確實值。又添瞭五錢銀,加瞭個棚。等拉著驢,拖著按好車棚的長板車出集市,天都中瞭。換瞭口新鮮氣,去米糧鋪子瞅瞅。

過日子柴米油鹽少不瞭,現在她有驢車瞭,這些可以帶著買。還有棉花,天一日寒過一日,她最少也得做兩床被子。

辛珊思默算瞭下,零零碎碎置辦全瞭,怎麼也要個五六兩銀。嘚,加上剛買驢買車的錢,從籃把裡抽出的那點金,沒瞭。再想想自個的傢底…不由嘆氣,錢是真不經花。

抬眼望瞭下天上飄散的白雲,她嘖瞭嘖泛苦的嘴,目視前路。洛河城郊那個莊子得處理掉。辛傢好像有個仇傢,叫…叫鬼山老眉…吧?不知老眉對莊子有沒有興趣?

到瞭糧鋪,見精米要八文一斤,她扭頭就走,太貴瞭。沿街買瞭一籠大肉包子,回去客棧。將東西收拾上驢車,退房趕著驢往西。

出瞭江平,走瞭一刻,瞧著路上沒什麼人,辛珊思把驢車靠邊,彎身抓瞭把泥拱進車棚。沒多會一個頭紮舊佈巾背有點坨的灰頭勞苦婦人出來瞭,拉著韁繩繼續趕路。

她抵達洛河城北郊,是第二天中午。而這個時候,范西城北邊鷹頭山上弄月庵西雲禪室裡,已吵起來瞭。

兩個小尼攬著斷瞭右臂的同欣,勸著。同欣雙目紅腫,幾欲要沖上去打那個跪在師父屍身邊的賤人,歇斯底裡地怒斥:“我師父將畢生所學都傳予你,要你剃度入門怎麼瞭?你說什麼六根未盡…你給我說清楚…”

弄月庵的掌門,無華師太就站在邊上。她看著遺容已幹凈的大師姐,不懂事情怎麼就到這境地瞭?

談思瑜淚一滴一滴地滴,無聲地哭著。

同欣一把攘開緊抓她左臂的小師妹,上去就要撓談思瑜:“你還委屈瞭…”

亦悲慟至極的善意攔瞭一手,同欣一下秉不住瞭,哭吼:“師叔,弟子師父、師姐都死瞭…如果不是因為她,我們根本就不會走盧陽過嗚…是她是她,她就是個災星…”

怪談思瑜嗎?善意不想騙自己的心,她怪。

談思瑜啞聲道:“我隻是個平凡百姓傢的女兒,平日裡想的是如何照顧好娘親,等歲數到瞭嫁人生子料理內宅事,從未向往過什麼行俠仗義。善念師太於我有恩,我不敢忘。但…”

她似也想不通,“為什麼一定要我剃度?”仰首望向無華,哭訴,“她給的,在你們看是福,可對我來說卻是禍。我不想要,隻想平平淡淡一生…善念師太沒給我選擇,你們一樣沒考慮過我的意願…我有傢有娘,不要削發為尼有錯嗎?為什麼都要逼我…”

第23章

“閉嘴啊…”同欣看不得賤人惺惺作態,恨不能將她撕得爛碎,不顧師叔阻攔再次要沖上去。

許善意也累瞭,攔著的手沒瞭力。順利沖過去的同欣,爬滿血絲的眼裡盡是怨毒,一把扯住談思瑜的發,強硬地將她拉起:“你不配跪我師父。”

“啊…”頭皮劇痛,談思瑜被發拉得雙目上吊。

同欣把人推攘出尺外,抬起左掌運氣:“不想要是嗎,我現在就幫你廢瞭。”

聞言,因頭皮疼痛雙手抱頭蜷曲著身的談思瑜,雙目一陰。掌風襲來,她“本能”地全力推同欣。同欣力聚在左手,又有傷在身,下盤失穩,整個人朝後撞去。

沉默許久的無華,一個轉步,來到同欣背後,將人穩住。

西雲禪室靜寂,談思瑜錯愕地看著差點被她推飛的同欣,似不敢相信自己竟有這般大力:“對…對不起。”張著的兩手顫抖著,“怎麼會…會這樣,對不起…”兩腿一軟,又跪下瞭,雙手捂上臉,淚水自指間滲出,壓抑的哭聲響起。

同欣心裡出不瞭的那口鬱氣憋得她面目脹紅,她張開嘴哽咽,淚水混著流出嘴角的黏液一道向下、滴落,頭慢慢低下,看向自己攔中斷瞭的右臂。血浸透瞭包紮的白棉,刺目…又諷刺得很。

無華松開同欣,長吐一氣:“弄月庵不強人所難,談姑娘既不願入佛門,那就請即刻下山。庵裡還要辦法事,我等就不遠送瞭。”

沒人反對,談思瑜卻跪著久久不起。同欣不願再面對她,轉過身,一晃一蕩地朝供奉的菩薩金像走去,慢慢跪下,瞻仰,用心問菩薩,“人生在世,何為善何為惡?講因果,可真的存在善惡有報嗎?”

沒人理會,談思瑜哭瞭足一刻後,終一點一點地放下瞭手,撐地爬起,勉強支住癱軟的身子,挪腳面向善念的屍身,屈膝下跪,九叩。叩完,又看向凝視著她的善意,再叩。

“救命之恩,無以為報。不管我願嗝…與不願,承瞭善念師太功力是事實。滿天神佛在上,談思瑜發誓,日後咻…弄月庵若有需,我定義不容辭。”

好奸猾的丫頭!說義不容辭,卻不講全力以赴以命相報,善意閉目,豎手於胸前:“阿彌陀佛。”

“弄月庵不會有求於你…”無華冷目:“你既承認承瞭本座大師姐的功力,那本座也要警告你一句,他日你在外若憑借本座大師姐的功力行兇作惡,我弄月庵定傾全力…清理門戶。”

談思瑜心中怒極,這些姑子真是討厭。

“宜靜宜冬,”無華轉身,背對門。

兩個小尼走出:“弟子在,”

“送談姑娘出庵。”

“是。”

談思瑜幾乎是被請出弄月庵的,“失魂落魄”地下瞭鷹頭山,她也不管有沒有人盯著,將戲做全,癱在地失聲痛哭,把茫然、委屈展現得淋漓盡致。

不過是承瞭善念的那點功力罷瞭,弄月庵竟想要她賣命一輩子,哪來的臉?她想跟弄月庵和睦相處的,是那幫姑子不識好歹。要她剃度…別說她沒出傢侍佛的心,就是有也會在大蒙國寺西佛隆寺削發。

西雲禪室,無華聽說談思瑜在山下哭,不禁蹙眉,轉身向右:“勞二師姐再予我從頭細說一遍遇襲之事。”

“阿彌陀佛!”善意嘆氣,這回她從懷山谷講起,巨細無遺:“黎大夫把她交給師姐後便出谷底瞭…我等離開紅黛谷,本想直接按來時路回,可談思瑜卻苦苦哀求,說她多日未歸,傢中母親肯定焦急萬分…探路的宜笑回報達泰正往驛站來,我與師姐便打消瞭住驛站的念頭…”

聽著二師姐娓娓道來,無華找著疑點。

“那晚城隍廟不止我們,還有一個十七八歲的姑娘借宿。”善意回想著:“那姑娘不是個普通人,她的氣息很輕,也不太願意搭理人。談思瑜幾回攀談,人都沒理會,兀自就著水用瞭糕點便打起絡子。她打絡子的手很快,我與師姐一直留意著。

夜半,談思瑜重咳吐血,師姐便下令離開,另覓地方…我們有留一人在後盯著,那姑娘在一個時辰內未離開城隍廟…”

聽完,無華沉凝片刻,問:“二師姐,那個姑娘會不會是密宗的人?”

善意想過這個,搖瞭搖頭:“我看不像。她的眼睛清凌凌,寡欲得很,好似對什麼都不上心。身上很幹凈,坐在一方地上沉心靜氣地幹著自己的事,像個世外人。這樣的主,我們不招惹她,哪入得瞭她的眼?”

“那談思瑜呢?”無華擼下纏在腕上的佛珠。

“她?”善意斂目:“談思瑜剛說師姐沒給她選擇的餘地,這…不可能。佛傢註重因果,講究你情我願。師姐在灌頂之前,肯定問過她。況且…”

無華接上:“大師姐應該不通灌頂之法。”灌頂也非一般人能施展的,單內力渾厚這點,弄月庵上下估計隻有在閉關的師父能達到。

善意捻動佛珠:“且留意著吧,是奸是善,遲早會有定論。”

辛珊思在洛河城北郊官道邊的小食攤用瞭午飯,也不急著進城找中人。她趕著驢往東,打算先繞繞路,聽聽風聲。東郊的莊子,是她跟娘住瞭四年的地方。

辛良友知道她對娘親的依賴和感情,肯定會著人在此守株待兔。她得摸摸清楚情況,再決定之後行事。沒走多久,見到一婦人被沉甸甸的背簍壓彎瞭腰,右手拄著根棍蹣跚向前。她經過,回頭看人,主要是觀面相。

婦人抬頭,沖她一笑,也不求搭個便車。

辛珊思拉韁繩,讓驢慢下,壓著點嗓:“大姐,你去哪?我看你簍子挺沉,要不放我車吧?”

“會不會太麻煩?”婦人臉盤小,瘦歸瘦,但兩腮不內陷。眼也清亮,說話帶笑。腳大手糙,一看便知是幹慣瞭活兒。

停下驢,辛珊思走向車後:“不麻煩,就順便的事。”把散在外的碎佈頭往裡推瞭推,“你放這。”

“那真是太感謝瞭。”婦人小心地蹲下身,卸下背簍,緩瞭口氣,拽袖子擦把汗起身掏瞭塊灰佈巾出來,“剛背那會還不覺沉,走久瞭兩肩頭就像不是自個的。”

見她把佈巾鋪在板上,辛珊思嘴角微微一勾,提起裝滿谷穗的背簍…

“我來我來。”婦人急忙接手。

放好背簍,兩人趕著驢一道走。

“大妹子,你哪塊的?”

辛珊思笑回:“江平那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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