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刀正中心口,蘇玉芝再忍不住,淚如雨下,她愧對先父愧對蘇傢。
辛珊思喂好閨女,抱著她同黎上回瞭廂房,見他們還沒動筷,立馬道:“趕緊的。”黎久久又開始裹動小嘴,小嘴上還有奶汁。
“我來抱。”黎上從後掐住他姑娘的小肥腰。黎久久也樂得讓爹抱,安生地躺在她爹的臂彎,兩眼跟著爹娘的筷子走。
吃瞭幾口飯,辛珊思看蘇玉芝平靜瞭不少,便問:“你要不要給臨齊去封信?”
蘇玉芝正想這事,遲疑瞭下還是點瞭頭:“要的,我得把事情跟我娘說清楚。”
樓下堂客,今天這頓飯都是細嚼慢咽,好容易聽到下樓的聲,一齊抬起眼。陸爻算瞭下,快走幾步到櫃臺:“掌櫃的,能不能抹個零,就六百五十文?”
“行。”別說抹八文錢瞭,就是抹掉一百五十八文,他都沒二話。今個百味莊沒被砸瞭,都算東傢賺的。
因為要護蘇玉芝,辛珊思提高瞭戒心。出瞭百味莊,見有馬車來,頓足讓馬車先過。幾人穿街道,往梵晴客棧。都到客棧門口瞭,一支利箭破空而來,辛珊思一把將走在旁的蘇玉芝拉過,回身順帶甩藤籃,打偏逼近的箭矢。
趴在百味莊房頂的箭手未動,東西兩向傳來刺耳的蟬鳴,街道上的行人慌忙離散。
捂著閨女小耳朵的黎上,看著坐在客棧大堂吃面的細眼中年,啟唇道:“三蟬道人。”
“咕咕…”吃面的細眼中年腹語兩聲,把碗裡最後一口面吃完,擱下筷子,拽衣角抹瞭抹嘴:“黎大夫能叫出我哥三的名號,就是看得起我哥三。”站起身,剔瞭剔牙,“蘇玉芝的價不低,我哥三日夜兼程趕瞭幾天路都到這瞭,才聽聞您和閻夫人管瞭蘇玉芝的事…”
街上沒人瞭,蟬聲也就停瞭。辛珊思東看,見一白衣黑襟口的中年漫步來,西看是一黑衣白襟口中年,再回頭望一眼屋裡那位。三人長得不像,但衣服都是黑白兩色。
細眼瞅瞭又瞅蘇玉芝,愣是沒瞅出她哪值一千金:“就這麼罷手,我哥三肯定不甘心。”挪步到門口,沖黎大夫懷裡的奶娃子咕咕兩聲,出瞭客棧,退身抱拳,“聞閻夫人大名已有一年餘,今日還請閻夫人賜教。若不能贏得一招半式,那我哥三就不獵蘇玉芝瞭。”
三蟬道人揚名十多年瞭,蘇玉芝吞咽。
沒的選擇,辛珊思跨步向前。
細眼見她動作,立馬又強調:“賜教,切磋幾招,點到為止。”老三說瞭,就這位殺木偶的勁頭,她好像不喜歡留活口。
“好。”辛珊思見百味莊大堂裡的那些全出來瞭,不禁斂神,她也就便立個威,問細眼:“屋頂上還趴著的那個是你們的人嗎?”
細眼清瞭清嗓子:“我大兒子,跟出來玩的。”回頭急道,“還不趕緊下來。”
箭手立馬翻身下瞭屋頂,呵呵笑著。
辛珊思看瞭眼他的箭,轉身向東:“開始吧。”
白衣黑襟口的中年見她藤籃都不放下,有些氣惱,嘴一鼓,身子前傾,腳尖一蹬,飛掠攻去。同時,黑衣白襟口和細眼亦亮起兵器。辛珊思在三人殺近時,點足而上,將藤籃高拋。
三位道人使的都是雙刀,他們雖非同胎生非親兄弟,但默契十足。未殺著人,六刀聚首,沒發出丁點碰撞聲。辛珊思翻身出圍圈,三人立時追擊。
辛珊思快上一步,攻向細眼,在黑白兩襟口將她圍堵前,尋到破綻一腳將細眼踹出三丈遠。仰身避過一刀,繞著那刀一個回旋將白襟口踹離,同時一拐拐開反刀襲來的黑襟口。
細眼殺回,她右手朝向站於百味莊門前的刀疤眼,運力一抓。刀疤眼被吸力拉得直往前沖,拿在手裡的刀出鞘飛向辛珊思。
三蟬道人抵近,辛珊思一把抓住刀柄,這回她不再一一擊破。兵器激烈相撞,當藤籃落到四人頭上時,辛珊思一個轉圈,三蟬道人定住不動瞭。
一直盯著的鳳喜一,叉在腰上的手不由收緊。
場面死寂。
辛珊思左手接住藤籃,右手一轉,將刀推向刀疤眼拿著的刀鞘。刷的一聲,刀穩穩入鞘。刀疤眼退步,沒註意踩著一人。那人痛得齜牙咧嘴,沒敢發出一點聲。
三蟬道人,眼仁下移,看襟口。三人襟口攔心窩那,被切瞭條寸長的口子。不由慶幸,剛剛沒莽撞。
辛珊思抱拳:“承讓。”
第60章
細眼隻覺心口冰涼,呵呵笑瞭兩聲,看瞭眼老二老三的襟口,收起雙刀,抬手抱拳:“多謝閻夫人手下留情,我哥三心服口服。”
“既服瞭,那就退到邊上去。”鳳喜一微步上前:“小女子苗人喜一,請閻夫人賜教。”
三蟬道人立馬閃到百味莊門前。
銀光滑過眉眼,辛珊思側身,一條隻有筷子粗細的赤鏈蛇鞭直直從她鼻尖前過,抬腿踢開鳳喜一攻來的腿。鳳喜一順力翻身遠離,左手鞭回。
“這個叫喜一的姑娘,鞭好快!”陸爻看得汗毛都豎起來瞭,啪啪的,聽著這響亮的鞭聲,感覺像打在他肉上一樣。
出身蘇傢,蘇玉芝熟知百傢兵器:“鳳族長的赤鏈蛇鞭是她祖母鳳平之物。整根鞭身由萬餘針細的銀扣結成,可柔可剛。再取赤鏈蛇腹上的皮,用特制的藥水泡上一月,裹上鞭身。我祖父曾摸過赤鏈蛇鞭,十分驚奇,說那皮貼服的就像鞭子自己長出來的一般。”
“我數瞭下…”尺劍眼裡熱烈:“十息,鳳喜一一共揮鞭四百三十二。”見閻小娘子再次逼近,不由握拳。
黎上指輕摩著他姑娘的小胳膊肘,看著鳳喜一又一次退離到八尺外,不由斂目。她的赤鏈蛇鞭…八尺兩寸長。
站在百味莊門口的一眾,好幾個都亢奮得脹紅瞭臉,不少人額上冒汗。高手過招,千金難買一觀,今個也是他們有幸。鳳喜一,二十又四,師承苗族大祭司天晴,前年剛接的族長位。
天晴可是與寒靈姝在石雲山擂臺上切磋過,兩人從雞鳴時打到子夜,過瞭萬招不止。雖沒分出勝負,卻也因同為女子又身有背負而惺惺相惜。
一鞭又來,辛珊思翻身,左手向上一甩,將藤籃甩高,在鞭子回旋時,滾身纏住,右手點地借力,返身攻向鳳喜一。鳳喜一雙目一斂,左手松鞭。近身相搏百招,辛珊思一掌殺近鳳喜一心脈,在碰到衣時,反手避過要害,一擊。
鳳喜一左手握上鞭,順力收鞭後撤,輕輕點足落地,長吐一氣。
退後兩步,辛珊思接住藤籃。
“多謝閻夫人手下留情。”鳳喜一心服。外頭早說寒靈姝將一身高深內力傳予弟子辛珊思,她聽聞不但不羨慕,還多少有些瞧不上辛珊思。
師父看出她思想,沒有訓斥,隻道外出遊歷若是遇上辛珊思,可與之切磋一二。後來她聽說辛珊思遭遇,又覺那也是個可憐人。今日過招,她明白師父的用意瞭。
辛珊思若隻是承瞭寒靈姝的功力,沒有散功重新凝煉夯基,她不可能將《混元十三章經》揮使自然,更別提攻守之實瞭。這位,沒有墮她師父紇佈爾·寒靈姝的威名。
“鳳族長的鞭很快,但…”辛珊思挺喜歡這位,微笑:“我覺得你還可以更快一些。”
鳳喜一笑開:“會的。”走上前,對上閻晴的眼,餘光有所指地瞟瞭下抱孩子的黎大夫,兩手叉上腰,貼近壓著點聲,“你眼光跟我差不多。”
看瞭一眼黎上,辛珊思很鄭重地點點頭:“我眼光很好。”
盯著這位的臉,鳳喜一細細比較,非常確定自己長得一點不醜,兩手離腰,擋在嘴邊:“能說說你是怎麼把黎大夫弄到手的嗎?”
這個問題…辛珊思難為情,抬手抓瞭抓眉:“我說是陰差陽錯,你信嗎?”
鳳喜一眼珠子一轉,又瞅瞭下黎上:“我看他對你挺死心塌地的。”
“情這東西很難說的。”辛珊思也不知怎麼講,想瞭想,道:“看緣分吧。”轉頭指向陸爻,“你實在沒方向,讓他給你算一卦。”
“他誰呀?”長這麼好看,鳳喜一早留意到他瞭,不過自己不是一個見異思遷的人,就好顧銘亦那口。
“陸爻。”
“中爻上爻的爻?”鳳喜一見閻晴點頭,嘴角一勾笑瞭:“遲兮的小弟子。”
辛珊思意外:“你知道他?”
“我師父最惡遲兮。”不過遲兮教出來的徒弟還是有幾分本事的,鳳喜一走向梵晴客棧。
“你你你媳婦剛指我做什麼?”陸爻往黎上身後躲,苗人的手段可是五花八門千奇百怪,他尊敬但不想靠近。
“應該是給你介紹生意。”黎上看向回來的珊思,不由走上前。
那可真是太謝謝她瞭,陸爻擺正身姿,笑臉相迎。
見黎上這般樣,鳳喜一心裡直嘆閻晴有本事,決定今天不走瞭,在紅纓鎮留一夜,就住梵晴客棧。等會算完命,她還得尋機向閻晴好好討些哄男人的甜言蜜語。
半身護在蘇玉芝前的陸耀祖,默默觀察著鳳喜一。
經過黎上時,鳳喜一饞瞭眼他懷裡白嫩嫩的奶娃子,駐足在陸爻跟前,開門見山:“你這怎麼算的,一卦幾個大錢?靈不靈,不靈怎麼辦?”
他可以不做這樁生意嗎?陸爻臉上的笑都多瞭絲勉強:“你要算什麼?”
“合八字…”不對,鳳喜一愁眉,她沒顧銘亦的八字,撓瞭撓腮,無奈道:“算姻緣吧。”
聽到這,陸耀祖已經不再觀察鳳喜一瞭,他們老陸傢不沾心有歸屬的女子。
走近梵晴客棧,辛珊思目光對上蘇玉芝:“進客棧吧。”
“多謝。”真心的,蘇玉芝眼望向對街,那裡站著的多是想殺她掙一千金的人。她是自幼練功,但功夫沒好到哪份上,從西蜀城一路到此,已經歷過幾回生死。盯上她的人愈來愈多,她真的精疲力盡瞭。
風笑到櫃臺:“天字五號房。”
“還在。”掌櫃笑嘻嘻,麻利地取下房牌,雙手遞出。辛珊思挽上黎上,指輕彈她閨女的小佈鞋。雙目炯炯的黎久久笑哈哈,左手逮住右手就往嘴邊送。隻方向沒定準,送到瞭鼻上,小嘴還張大大的在等著。
“你看她…”辛珊思撥開她緊抓右手的左手:“不會是左撇子吧?”
“不是沒可能。”黎上瞧完閨女,目光又回到珊思身上。
聽到話轉過身的鳳喜一,瞅著黎上那溫情樣兒牙根都發酸:“左撇子怎麼瞭?”她就是左撇子,“也沒耽誤我使右手。”多少人想練左手還練不出來呢,兩眼下落,定在小奶娃子身,“你爹娘嫌棄你,師父不嫌。”
“你眼神不好。”黎上腳下慢一步,跟珊思調瞭個位。他閨女用得著外人教嗎?
辛珊思沒想到她傢小肉團還挺招人,笑著道:“別站門口瞭,你們到大堂裡坐著算。”
櫃臺後的掌櫃,借著話機,趕緊出來請他們移步:“兩位隨意坐,小的讓夥計給你們沏好茶,廚房上午做的點心也還有。”
不為難掌櫃,陸爻移步轉身往大堂:“我有言在先,問吉三兩銀問兇三十兩,算姻緣也…”
“一卦三兩銀?”鳳喜一眼都睜大瞭,滿是不可思議:“你怎麼不去搶?”問兇三十兩,那算個三十三卦不就是千兩銀?她師父說的沒錯,遲兮假仁假義,難帶出好性情弟子。這心也太黑瞭!
她不算最好。陸爻腳跟一轉,往樓梯口。
“你站住。”鳳喜一冷臉:“我沒說不算。”
陸爻止步,回頭道:“先付卦金。”
“急什麼?”鳳喜一斜瞭眼看戲的幾個食客:“三兩銀一卦可不便宜,萬一不準呢?”見陸爻張嘴,她趕緊說,“等確定準瞭,我一定一個子都不會少你。”
“那你說怎麼才能確定準瞭?”陸爻倒要看看這姓鳳的能扯出什麼歪理,餘光瞄著師侄一傢。
鳳喜一下巴微揚:“我成親之日。”
辛珊思忍著笑,與黎上帶著孩子上樓。陸爻抬手掏耳,目光跟隨師侄媳婦,瞧瞧她給招來的好客…
“我不掙你銀子行嗎?”
“不行。”鳳喜一拉瞭拉袖子,露出纏在右腕上的赤鏈蛇鞭,側身作請,指著一空桌:“這邊坐。”
陸爻看瞭眼她的赤鏈蛇鞭,深嘆口氣,能怎麼辦?
看著人走來,鳳喜一很滿意,招呼掌櫃:“給我留間上房。”
“好好,”不打起來就好,掌櫃取下天子六號房的房牌,盯著點去往角落的兩人。
到桌邊,陸爻抬腳推開板凳,坐下:“身上有銅錢嗎?掏三枚出來,隨手一丟。”
這麼隨便?若非閻晴說他算得準,鳳喜一都要懷疑他是不是個騙子,依言掏出三文錢,往桌上一丟:“我問你,我心悅的那位什麼時候出現?”
“你是問姻緣的。”陸爻提醒她,看過銅錢,又抬眼觀面。
鳳喜一張嘴正要說話,察覺他在觀面,立馬閉上嘴,坐正身子。
奇怪…陸爻蹙眉,依鳳喜一的面相看,情既是劫,可她的卦?抬手掐指,情未變,但劫卻淺瞭,緣深劫淺…好事多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