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言聲不大,而且含含糊糊又是有關刀劍的,不使刀劍的人聽過就算瞭,根本不會放心上。”顧銘亦覺蘇玉芝沒聽說很正常。
蘇玉芝更惱自己:“我一點風聲都沒聽到。”若是聽說,她早防備瞭。
“有心算計無心…”鳳喜一輕嗤:“那是防不勝防。”
黎上用鼻子頂瞭頂兩眼盯著顧銘亦的胖閨女。黎久久小身子一撅,哈一聲抱住她爹的腦袋,小嘴張大瞭,鼻子就鼻子先啃一口。
聽到抽氣聲,辛珊思回頭,見小東西死死揪住她爹的發,小嘴從鼻子一路糊到頰,忍俊不禁,趕緊上前去救救黎大夫。
“松開松開…再這樣,你爹就不伺候你瞭。”
顧銘亦彎唇,有點幸災樂禍。黎久久還不懂怎麼松手,她娘用帕子的線頭撓瞭她手背好幾下,她才張開小手。
黎上兩撮頭發都被扯下來瞭,舍不得瞪閨女,冷瞥瞭一眼顧銘亦,抱著胖丫頭往裡間。
“你束發抱著她做什麼?把她給我。”辛珊思跟上兩步。
“你們接著談,我管她就好。”黎上已經教訓起閨女:“你盯著他看什麼?他很快就要有媳婦瞭,而且大你二十幾歲…”
“哈哈…”鳳喜一大樂,回頭看向被嫌棄的顧銘亦。顧銘亦攥著茶杯,目光跟隨著那個正在說他連匹馬都沒的大夫。他有馬,隻是一劍山莊的人外出歷練不興騎馬。他一點不窮。
辛珊思給顧銘亦添茶:“消消火…也請你理解理解他初為人父的心。”見鳳喜一還在笑,不禁玩笑,“黎大夫都說他很快就要有媳婦瞭,你怎麼一點反應都沒?”
鳳喜一一愣:“該有什麼反應?”眨瞭眨眼道,“他很快就有的那個媳婦不是我嗎,我高興…難道反應錯瞭?”
沒錯,是他錯瞭。顧銘亦脖子都見紅,言歸正傳:“有關林傢鑄造刀劍的流言傳瞭沒多久,就有聲說他傢暗器譜遭人描摹瞭,接著一劍山莊便收到瞭帖子。”
收斂瞭神色,鳳喜一轉首看向眼睛還腫著的蘇玉芝:“一步一步,算盤打得是真精。”
蘇玉芝已經哭不出來瞭:“這些…我都沒聽說。”
“咱們再將事從頭理一遍。”辛珊思把裝有軟劍的漆木盒子拿來,放到桌上:“理完後,我們說說接下來怎麼辦。”
顧銘亦贊同:“好。”鳳喜一直點腦袋,她還不知內情。
“事就由我來說吧。”蘇玉芝深吸長吐一氣,開始巨細無遺地從林舒兩傢定娃娃親說起:“哪個女孩對自己的夫婿沒有幻想,我也有,在心裡勾勒過無數回…定下婚期前,我見到長大後的林垚,講真的,沒有驚喜也沒有失望…他親口與我說,他心裡沒人…”
鳳喜一插話:“他這話說的就不對,與你定下親事多年,他的心裡不該放著你嗎?”
束好發,黎上抱著閨女走出裡間:“事已至此,再追究林垚心裡有沒有過誰,已毫無意義。我們現在要講的是蘇傢,和為蘇傢在這次禍事裡爭得最大的利。”
說得對,辛珊思不能再認同瞭:“名聲要,真金白銀我們也要。”
做個俗人挺好,蘇玉芝自嘲一笑,接著說:“他都讓我別瞎想瞭,那就成親唄…幾年沒孩子,娘傢上下都替我著急…現在想想,他就是想讓我傢愧疚,拿出傢底來彌補他…我爹死後,他就沒再碰過我…”
聽完整件事,鳳喜一吐納好幾口,才壓下心裡的怒:“林傢也就欺欺你們蘇傢,要是敢惹我頭上,我給他們人人都種上九九八十一種毒蠱,叫他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倒也不用這麼激動,蘇玉芝看瞭眼緊蹙眉頭的顧銘亦,桌下腿拐瞭拐鳳喜一。
“你拐我做什麼?”鳳喜一莫名,想起一個可能兩眼都帶刀子:“你不會對林垚還有餘情吧?”
蘇玉芝都被她瞪笑瞭:“我是在提醒你收著點,別把人嚇走瞭。”
好像她是有點過激瞭,鳳喜一斜瞭眼邊上,嘴念道:“嚇走就嚇走…”
顧銘亦不看她,在心裡快速地將蘇九天被殺、流言等等,代入到蘇玉芝的七年裡,把事再捋一邊。
“我又不是沒腿,再追上去就是瞭。”鳳喜一悄悄地往顧銘亦那挪瞭挪屁股。
辛珊思開口:“現在我們有幾個懷疑。一、林垚跟汪輕依早有聯系。二、殺蘇九天是汪輕依、韓震提出,辛良友這邊下的手。三、林垚是趁蘇傢疲於辦喪時,行的偷盜。四、絕煞樓重金掛牌,指向的是整個蘇傢。五、林傢可能會賴蘇玉芝不僅描摹瞭暗器譜,還盜瞭林傢多年心血助娘傢。這一點成立,那蘇玉芝被休就不會有人同情。六、林傢直接搶蘇玉芝的玄外祖。”
鳳喜一舉手:“殺蘇九天這事,閻夫人您可以直接咬定是韓震讓辛良友下的手。辛良友都死瞭,這就是死無對證。”
說的什麼鬼話?辛珊思望著她漂亮的眼睛,強調:“我是閻晴。”
“你是掩耳盜鈴。”鳳喜一可不怵她:“我師父那把老骨頭還惦記著去祭拜你師父。”
辛珊思沉靜瞬息,婉笑道:“會有機會的,到時我領老人傢去。”
聞言,顧銘亦眨瞭下眼:“一二三四點,咱們可以詐一詐他們。就是五六兩點,有點難應對。”
“不難。”辛珊思將漆木盒子打開,推向顧銘亦:“這是我剛得的劍,玉芝已經看過。巧瞭,正是她父親七年前鑄造的劍。那時,玉芝跟林垚都還沒成親,可偷不瞭林傢什麼。”
顧銘亦小心地將劍取出,發現劍有五尺長,又看瞭眼裝劍的盒子,心裡生熱。這把劍比他的佩劍要輕四兩,但拿在手裡卻比他的劍實在。手腕一轉,挽起劍花,細聽聲音。
見人目光熠熠,鳳喜一後知後覺,所以顧銘亦在這是為…劍。
好劍!顧銘亦愛不釋手,忍不住換瞭左手又試瞭幾招。
“這劍是魏舫的。”黎上見顧銘亦看來,冷道:“中元那晚,百鬼在大望縣恭候閻王。魏舫就是百鬼的頭兒。”
“他殺的閻豐裡?”顧銘亦明顯不信:“為房鈴嗎?可他既有號令百鬼的本事,那為何不拉房鈴脫離夫傢那汪苦海?”
“也許房鈴死之前,他還沒這麼本事。”黎上手覆上他閨女直勾勾的眼:“要想讓林傢百口莫辯,魏舫這把劍隻能是蘇傢跟一劍山莊共同鑄造的。一劍山莊之所以還沒換劍,是因鑄造上還未達到你們的期望。另兩年前,蘇九天被殺,一劍山莊又騰出隻手來追查,而且…”彎唇一笑,與顧銘亦對視著。
不愧是黎上,不愧是能在短短幾年內將百草堂開遍大蒙的主。顧銘亦明白他的意思瞭:“而且,一劍山莊已經查到是誰要殺蘇九天。”
黎上點頭:“對,就這麼詐林、韓、汪三傢。”
“如果能詐得他們狗咬狗,那就更好瞭。”辛珊思端起茶杯,小抿一口。
鳳喜一看著閻晴,嘖嘖兩聲:“我現在有點相信一則流言瞭。”
“什麼?”辛珊思問。
“說你得瞭你師父的絕學,清楚自己年紀尚幼保不住,故裝瘋賣傻帶著你娘躲回瞭辛傢,再偷偷練功。等功練至大成,離開辛傢。”鳳喜一說得正經。
“我是人不是成瞭精的狐貍。”辛珊思又喝瞭口茶:“你是沒見過辛傢關我的那精鐵籠子。我娘被辛良友殺瞭後,我在那鐵籠裡過得連豬狗都不如。辛良友還騙我說我娘被抓瞭,要我替我娘贖罪…”
雖不是原身,但她背負瞭原身所有的責任,故有權吐露“她”所遭受的苦難。她亦並非為尋求諒解,博取同情。這麼做,僅僅因為這些就是真相。
看著她,蘇玉芝完全無法想象這樣的一個人竟也有那般不堪的過往。
“抱歉。”鳳喜一意識到自己的這個玩笑…並不好笑。
辛珊思搖首:“沒事,”放下杯子,“一切都過去瞭。”有時候,她也不敢想若剛穿來的那天沒有從辛傢逃出來,自個會落得什麼樣?
黎上挨近,將懷裡猶不安分的肉團子塞給她:“林、韓、汪三傢唱大戲,你們就不會唱嗎?”
將劍收起,顧銘亦道:“那就說準瞭,一劍山莊跟蘇傢是八年前,即泰順十六年八月商定的合作。”
蘇玉芝沒有意見:“可以。”
“一劍山莊受邀來西蜀城賞鑒,你等…”鳳喜一放在桌上的手,一指指向顧銘亦:“是到瞭紅纓鎮附近才聽說蘇玉芝被休,尋到她問明事情後,你立即去信昌山。如此,之後顧伯父過來,也就好說瞭。”
黎上端瞭珊思的茶:“我以為可以再給顧莊主去封信,讓他直接往臨齊,接上蘇傢的人一道來西蜀城。”
蘇玉芝思慮稍稍,道:“那我也再手書一封,顧莊主帶著我的信去臨齊。我娘和兩個弟弟見到我的信,就明白該怎麼做瞭。”
“這樣再好不過。”顧銘亦拱手向黎上閻晴夫婦:“多謝兩位指點。”
“不用說謝。”辛珊思嘴朝盒中劍努瞭努:“這劍長度和柔韌我都很滿意,隻劍身寬瞭一指半。等哪天一劍山莊能鑄劍瞭,幫我改一下。”
這話也算是祝福,顧銘亦欣然應允:“一定。”又轉向蘇玉芝,“多謝你信任一劍山莊。”
站起身,蘇玉芝回禮:“顧少主不用謝,我是有所求的。”
“若你我都沒有求,就不會坐在這裡瞭。”顧銘亦不覺“有所求”有什麼不對。
黎久久盯夠瞭顧銘亦,轉向鳳喜一。鳳喜一唇角立馬揚起,笑瞇瞇地迎視。小嘴一咧,黎久久也笑瞭起來。
辛珊思低頭親瞭親小傢夥,她怎這麼可愛?事情談完瞭,黎上用眼神在趕人。蘇玉芝沒另外兩位臉皮厚,出聲告辭:“我去跟風大夫借筆墨。”
“正事要緊。”黎上看瞭眼拿劍的顧銘亦,望向仍坐著逗他閨女的那位:“你不走嗎?”
鳳喜一臉一掛拉:“走。”有孩子瞭不起啊?等著,今年來不及,明年底她一定能抱上。大跨兩步,隨顧銘亦後出瞭屋。今天顧銘亦住在天子六號房,她住在天字七號屋。
到瞭天子六號屋外,顧銘亦腳下緩瞭一步,扭頭看向嘴裡念念叨叨不知在嘀咕什麼的鳳大族長,唇角淺淺揚瞭下,在她擦過自己臂膀時,低語:“多謝你厚愛。”
鳳喜一微愣,回眸看他,笑靨燦爛。
一號房,黎上兩手背後肅著臉,與躺在珊思懷裡的小人兒大眼瞪小眼。辛珊思不敢吭聲,剛她都給黎大夫數過瞭,他一共被他閨女揪下兩根烏溜溜的發。
瞪瞭一會,黎久久撐不住瞭,打起哈欠。
“今天就教訓到這裡…”黎上抬手要抱她。辛珊思不理解,身子一歪沒給:“你教訓她瞭?”
黎上指瞭指自己的眼睛:“瞪她瞭。”
“這是教訓?”
“不然呢?她又聽不懂話。”
第63章
晚飯後,黎上讓風笑、尺劍去問問蘇玉芝那有什麼需要。蘇玉芝也沒客氣,將自己的打算跟兩人說瞭。風笑、尺劍一聽便知該怎麼做瞭。
風笑為蘇玉芝診瞭脈,出瞭份非常細致的診斷書,從蘇玉芝的脈象到面部氣血都詳盡寫明,最後斷蘇玉芝身子康健,連常見的濕寒都無。尺劍則趁夜出瞭客棧,尋著瞭乞丐窩,找到乞丐頭子說瞭幾句話,付瞭銀便離開瞭。
翌日,一行離開旗山城不到兩個時辰,蘇玉芝的事就在旗山城傳開瞭,大街小巷均在議論。
“十五六歲出嫁,成親七年不常出門,怎麼就上瞭那什麼樓的掛牌?是不是她得罪什麼人瞭?”
“她能得罪什麼人?俺娘傢弟媳就是西蜀城的,今早上俺提斤點心去看俺爹娘的時候,他們也在嘀咕這事。俺弟媳說林傢大少奶奶不當傢,人挺和氣。她在西蜀城那個士林街還是小臨街的還遇上過一回,林傢大少奶奶被個老花子撞瞭,人不僅沒怪罪,見老花子可憐,還特地跑去買瞭幾個包子給老花子。”
“待個老花子都這般和善,那更別說會得罪誰瞭。林傢也是狠,娶回傢七年的媳婦落難瞭,不說護著點,還急急忙忙地把人給休瞭。”
“這種隻能同甘不能共苦的人傢,誰嫁進去都落不著好。”
“我聽說林傢跟臨齊蘇傢還是世交呢?兩人親事也是祖輩定下的,林傢這樣做,不是打他傢祖上臉嗎?”
“可是蘇氏成親七年無出也是真,林傢大少爺乃長孫,人林傢不要傳宗接代?”
“你當蘇氏不急?去年秋裡,我跟我傢那口子去西蜀城二爺傢探望,我堂弟媳婦飯吃好好的人暈瞭。幸在傢離百草堂不遠,一傢子手忙腳亂地把人送過去,才知是有身子瞭。當時蘇氏就在場,還恭喜瞭我二爺兩句。百草堂的老大夫都說她身子挺好,沒問題。”
“別一生不出娃子,就怪咱們肚子不爭氣。要種子不好,光咱們肚子爭氣有個屁用。”
“說得一點不錯。照我看,林傢就不是福窩。你們想,蘇氏嫁到林傢才幾年,老子被人殺瞭,這回又被人上瞭牌子…絕煞樓你們清楚那是啥地方不?一個弄不好,蘇氏娘傢都得跟著遭罪。”
“做暗器的能是什麼福窩?”
“那林大少爺也是個脊梁骨挺不直的慫貨。”
旗山城的議論似乘風一般,快速向四方漫延。一日後,大傢就抓住瞭重點,是誰用一千金把一個和善婦人刻上絕煞樓掛牌的?
“說不定林傢攀上大戶人傢的閨女瞭,不然哪個會跟蘇氏過不去?蘇氏這些年最大的不對,不就是占著茅坑不拉屎嗎?”
“林傢沒必要花個千金買人命,都七年無出瞭,休瞭不就罷瞭?”
“不是林傢,那就是林傢大少爺的姘頭。姘頭要進門,蘇氏占著位。林傢跟蘇傢是世交,不好休蘇氏,所以姘頭來這麼一出。”
“咱們打個賭,這頭蘇氏一死,最多不過兩年,林傢肯定忙著迎新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