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扮瞭。鳳喜一看向閻晴:“如果印證瞭你們的猜測,那是不是說明東明生跟米掌櫃是一夥的?”
“可以這麼說。”辛珊思凝目:“但如果真的印證瞭,那顧少主你就該跟你父親談談,要提防瞭。”
“我知道。”顧銘亦清楚裡頭的利害。
送走瞭兩人,辛珊思將閨女捯飭捯飭,給黎大夫抱著,拎上藤籃,準備出去逛逛。門一開,天字三號房立時也開瞭門,陸爻探出半身:“你們等等,我和叔爺隨你們一塊。”
陸耀祖愛極瞭那匹馬,都不放心交給店夥計照料,夜半自己起來喂瞭一次剛又去看瞭眼,他打算買副馬鞍,以後牛車給陸爻趕。陸爻是不敢有意見。
今天天氣不錯,不涼不熱。小風微微,吹在身上很舒服。黎久久戴著頂小小的遮陽帽,兩眼一會跟這個行客跑一會跟那個路人走,偶還盯著自個的帽簷看,小手去夠,夠到下巴夠到鼻子耳腦門,就是沒能夠著帽簷。
這次出門,辛珊思沒再一心隻想著吃,瞧見書齋,他們也會進去轉一遍。走瞭三傢,找著七本老舊的話本。陪陸老爺子買瞭馬鞍,中午經過暗文閣的時候,見門緊閉也沒覺多奇怪。
翌日寅初,一劍山莊跟蘇傢的人便離開瞭。黎上抱著孩子下樓,正當日出時。用完早飯,風笑退房結賬卻被告知賬已結清,還懵瞭下:“這…”回頭看向主子。
“走吧。”黎上把久久交給珊思,去趕驢車來。陸爻昨日置辦瞭頂新鬥笠,趕著牛車跑在尺劍前。陸耀祖雖騎馬,但仍綴在最後。東出西蜀城,中午到小樟山岔口拐道向南斜路。
走出半裡瞭,黎上突然歪身回頭,沖騎馬沿路邊走的陸老爺子大聲道:“有勞您幫我去看看昨日埋的那墳。”
聽到瞭,陸耀祖拉韁繩調轉馬頭,跑向岔口。
車廂裡,辛珊思手裡打著絡子,嘴上陪著黎久久啊啊哦哦。黎久久最近話漸多瞭,有人回應,她更歡。
一盞茶的工夫,陸耀祖沉著臉回來瞭,跑到黎上驢車邊:“墳被人挖瞭,連填都沒填。看挖掘的痕跡,應該是一人用箭矢一人用斧。信筒你們昨天是怎麼放的?”
還真有人追來…黎上回到:“放在屍身的左手邊。”
“位置不對,現就丟在屍身上。”陸耀祖摸摸座下的馬,昨個傍晚他把馬毛刷瞭刷又修剪瞭下,如今馬瞧著是既幹凈又精神。
是在追信嗎?黎上唇角微揚:“接下來我們也註意著點,尤其是對弓和斧。”
“江湖行走,缺什麼都不能缺謹慎。”陸耀祖很看好黎上、閻晴這兩口子。他們強悍但不自滿,做事很實,除非有意不然絕不給人留下任何可趁之機。自己是做夢都沒敢夢回江湖,不想臨老竟遇上這幾小友。
跟他們一道,他都覺日子一點不經過,當真是晃眼就是一天。拉馬慢走,又落到最後。南行一個時辰,他們抵南馮莊。路口邊支著幾個食攤,這會正空,車馬靠邊停。
幾個攤主迎上來,有個大娘還想伸手去拉黎上,結果被黎上一個利眼給嚇退瞭。尺劍沒想帶斬骨刀的,一看這陣仗又拿上,冷硬著臉走向攤子最清爽的一傢,把刀往桌上啪地一丟:“老板,有什麼好的?”
攤主是個兩鬢斑白的漢子,瞅都沒瞅斬骨刀一眼,面上不冷不熱:“卷餅吃嗎?”
“餅皮卷啥?”風笑問。
“葷素都有,看你們口味。”
“葷素都要。”風笑把桌子往陰涼的地方搬搬。辛珊思抱著小人兒來瞭,黎上拎著藤籃跟在後。正往鍋裡倒面糊的攤主,餘光瞥見那身影,手下不禁一頓。這一頓,面糊就倒多瞭。他趕緊撈起點,再轉鍋快速將面糊攤勻。
沒搶著生意的三個攤主湊到一塊閑話。
“前個晚上,二東又捶李玲娘瞭。我昨天去三虎子傢,特地走二東傢門前過。哎呦,你們是沒看見,李玲娘鼻子都被打歪瞭。”
“打也活該。前個下晌幾個穿著體面的爺們經過咱這,坐她攤上歇腳。她端茶倒水殷勤得很,又笑又扭腰擺臀的,比人傢才成瞭親的小媳婦都嬌俏,勾得幾個爺們都沒管住眼珠子,不住往她看。”
“她傢那小丫頭跟她是一模一個樣,才七八歲走起路來就曉得扭腰肢瞭,長大瞭不定比她娘…”
一塊餅起鍋,攤主鍋鏟敲鍋,嗙一聲,嚇得三個背後說人的都不禁震瞭下。剛欲拉黎上的那位大娘想罵不敢罵的樣子,叫辛珊思勾瞭下唇。瞧三人年歲也不小瞭,怎麼就不知道積點口德?
二十張卷餅端上來,攤主又打開煨在爐上的罐子,夾出一大盤豬雜切一切,給他們配上幾樣素菜。
味道不咸不淡,還挺香。辛珊思懷裡的小姑娘又急瞭,黎上倒瞭碗水,將她抱過來。陸爻瞧著他侄孫女看菜喝水喝得嘖嘖香都心疼,夾瞭菜卷起餅代她大咬一口,嚼幾下便點點頭:“好吃。”
攤主收拾攤子,目光一次兩次地瞄向背對著他的那人,眉頭緊瞭又緊。
二十張餅吃完,尺劍結賬。
銅錢遞來,攤主終於停止抹攤子瞭,沉瞭沉氣,沒接那銅錢,手離抹佈繞過攤子走到桌邊,定定地看向黎上:“您治個人要多少銀子?”
“犟二成,你媳婦都那樣瞭還治啥?”坐板凳上翹著二郎腿的婦人吐瞭嘴裡的邊果殼:“天天好湯好水照顧著,身子還一日不如一日。說你犟驢你是真犟驢,東村口黃寡婦多標致,扒著你你不要。你媳婦有啥好,跟你回村有六七年瞭吧,她給你煮過幾頓熱乎飯?不是我說,你就該跟二東學學,狠點。”
認識他?黎上打量著漢子:“她什麼病?”
“不是病…”漢子壓著聲:“是毒。”
黎上輕眨瞭下眼:“什麼毒?”
“熾情。”
辛珊思意外,轉頭看向黎大夫,這攤主的媳婦不會是從沁風樓逃出來的吧?
黎上讀懂瞭珊思眼裡的意味,便直接問瞭:“沁風樓?”見漢子身子繃得更緊,便知答案瞭,“她身子若敗得太厲害,未必能撐過解毒。”
“這麼說您是真的能解熾情?”漢子眼都亮瞭。
“能解,但還是剛那句話。身子若不行,她未必能撐住。”黎上低頭看他的小姑娘,一頓飯把她吃美瞭,潤潤的小嘴巴還在嘖。
漢子才亮起的眼又黯瞭下去:“但是…她沒多少日子瞭。”
“既如此,那你就收攤吧。”至於診金,黎上並不多在意。人值得,一文也治。心情不佳,予上萬金他也不想動彈下手。
陸爻想說不用去瞭,這男子的夫妻宮已塌,可看他壓抑不住的激動手腳利索地收攤,話又吐不出口。
驢車下瞭官道,往南馮莊去。漢子推著長板車穩重地走在前領路。他傢不在莊子裡,沿莊外路繞到莊子北角上即到。小院不大,但泥墻要有七八尺高。
未等進門,漢子就高興地喊道:“溫娘,你看我把誰請來瞭?”放下長板車,他打開院門,將門輕巧地推開,回頭瞧已跳下轅座的青年,“快…黎大夫快屋裡請。”
陸爻沒跟著,坐在牛車上看著幾人進院,五六息後急聲傳來,他抬手將鬥笠壓低。師侄說得對極,知道得太多,日子會少很多悲喜。
院裡,辛珊思望著那個坐在水缸裡唇口還幹裂得翹皮的骨瘦女子,鼻間生火,心揪起。
女子已經沒瞭氣息,面容安詳帶著微笑。她不是被熾情的內火燒死的。缸裡的水紅艷艷,散著股熱腥。
“你為什麼不再等等?”漢子大痛,雙膝跪地趴在缸上將人死死抱住:“我後悔瞭,不該帶你離開…如果你留在那個地方,許有天還能…”
“不會。”黎上打斷他的幻想:“在坦州,我給緋色解瞭熾情,沁風樓便將她殺瞭。”
一點活路不給…男子眼中迸射出狠厲,如熔巖般濃烈,右手順著妻子的胳膊慢慢地探到水裡,執起她的左手看向她的小臂,頓時崩潰嘶吼:“啊…”
小臂上沒有盛開的花,隻有一個深見骨的大口子,那裡的皮肉被生生剜去瞭。這是屬於她的解脫嗎?辛珊思轉過身,不忍再看,從風笑懷裡抱過吱吱嗚嗚的閨女走向院門。
黎上手摸上腰封,輕問:“想要沁風樓倒嗎?”
嘶吼一下斷瞭,漢子打著戰栗,腮邊緊實的肉抽搐瞭下。黎上拔出三根銀針,看瞭看驀然出手。漢子像背後長瞭眼一樣,身一偏輕易避過。黎上轉身:“若要沁風樓倒,你安葬好妻子後,可以來找我。”
聽著腳步聲,漢子緊擁妻子冰涼的身體:“你不問我是誰嗎?”
“不是什麼人都能帶走沁風樓的女子。”自知道戚寧恕尚活在世的那一刻起,黎上就收起瞭不多的散漫。他有要守護的傢守護的人。
“黎大夫…”漢子右手捂上妻子小臂上的傷口:“在下薑程。”
一腳跨出門檻的黎上頓住足,眼裡有愕然:“鵬程萬裡的程?”
漢子沒回應,埋首在妻子脖頸嗚咽起來。風笑見主上不動,回頭看瞭一眼。薑程?石雲山兵器譜上排在第九的鵬翎槍,對應的就是薑程。會是他嗎?那薑程可是少林方丈瞭一收的唯一一個俗傢弟子,而且已經沒音沒信好些年瞭。
第71章
“所以你是要回少林?”黎上眼望著前方,珊思正指著蝴蝶給懷裡的小人兒介紹。沒等到回答,他也不欲再留,本來就是你情我願的事,沒必要強求。點足跳上車廂頂,看瞭路。不用回頭,驢車調個頭,走幾步往東就可以上官道。
上瞭官道,辛珊思嘆瞭聲氣:“世事弄人。”溫娘看不到希望,所以選擇瞭以死來解脫。她死瞭,她一直等待的希望卻上門瞭。
“那女子毒已入骨,看皮色…八成熬不過解毒。”黎上眼底幽暗,薑程失蹤在江湖近十年,他跟少林還有聯系嗎?
“可即便這樣,也還有兩成活的希望。”辛珊思用腳晃著窩籃。窩籃裡的黎久久蹬開瞭搭在身上的佈巾,兩眼往起瞇。
“她自己放棄瞭,許也是…不想再拖累薑程。”黎上思慮著:“你知道薑程嗎?”
辛珊思靠著他的背:“正在等你說。”
“薑程兩鬢雖見白,但他尚不及四旬。”黎上不曉他這些年是怎麼過的:“他出生,祖父母就出瞭意外。有道人說他命中帶煞,故他父親便將他寄養在少林。他算是瞭一一手帶大的,七歲留發,十六歲下釋峰山。瞭一坐上方丈位,江湖人都玩笑,說他是少林的親兒子。”
“這般身份竟也拿熾情無策?”辛珊思凝眉。
“有的。”黎上唇輕輕勾瞭下:“你忘瞭我的毒是怎麼解除的?”
逼出的,辛珊思問:“熾情也是可以被逼出的?”
“不容易,但也不是不可以。”黎上道:“少林的還一老和尚於醫毒兩道上雖稍遜白前,但肯定知道怎麼把熾情逼出,隻這個損耗有些大。”想將單一的熾情從體內拔除,需要至少兩位內力渾厚之人。不是誰都有他的福氣,能遇上一個內力高深又願意將一切予他的人。
辛珊思想起方闊的一句話:“少林有少林的規矩。”
“瞭一很喜薑程,但薑程卻向往四海八方。”黎上目光悠遠:“我相信薑程去求過他師父,但瞭一…應該也有自己的打算。”
“打算等薑程情絕心死回歸少林。”以這樣的方式,合適嗎?辛珊思不理解:“你覺得他會來找你嗎?”他們的村子現在是急需擴充村民。
“我正想著一事。”黎上回頭看瞭眼:“久久睡瞭嗎?”
辛珊思伸脖向前:“睡瞭。”屁股離車底板,手撐著黎大夫的肩,出瞭車廂。黎上讓出半邊座:“看之前薑程表現,他好像聽說瞭我能解熾情。”
“可這件事一界樓還是剛從我這得的準信。”辛珊思將車廂門關起半扇。
“但他又不是很肯定…”黎上斷言:“他不是從一界樓買的信。”那麼問題來瞭,誰告訴他的?他們離開坦州都快二十日瞭,在西蜀城待瞭數日。林傢的事鬧得那麼大,此地又離西蜀城這麼點遠,他會不知他們在西蜀城?那他怎沒帶溫娘去西蜀城尋他,還是說他也僅是剛剛得到信?
“他應該是知道信不久…”辛珊思是這麼以為的:“不然肯定會告訴溫娘。那溫娘也不會以那樣的方式結束。”溫娘在求解脫,薑程不可能不知道。知道又想挽留,那他定會不斷地給溫娘輸送希望。
是啊。黎上把驢鞭和韁繩給出,跳下轅座。陸耀祖見瞭打馬上前:“有事?”
“您回食攤幫我問問,今天有沒有和尚經過他們那裡,亦或有什麼人提到黎上、沁風樓之類的事。”
“好。”
看著陸老爺子跑出十來丈遠,黎上才轉身追驢車。辛珊思還以為他會自己去,見人回來不禁彎唇,遞出隻手,拉他上來。
再坐到轅座,黎上抽走瞭驢鞭:“方闊現在是不寫話本瞭,不然你我九成九要進他的話本。”
“誰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封筆瞭?”辛珊思對那老禿驢一點好感都無:“你說在你傢遭滅門的那本話本裡,武狀元男主會不會也被姑娘退過親?姑娘嫌貧愛富,拋棄瞭一心對她好的男主,轉頭嫁給瞭奸商。男主奮發圖強,摘得武狀元,然後上戰場殺敵立功,回頭再鏟除奸商。”
“有可能。”但黎上覺得這個並不合理:“黎傢是遭滅門,不是被官傢查抄。狀元郎是主角,他的形象理應是非常正派的,但卻暗地使詭計滅瞭奸商一門,你說為什麼要這樣做?”
“不是很明顯嗎?為瞭銀子。”
“他要那麼多銀子做什麼?”
“幫助公主…”不,辛珊思咬住到嘴邊的話,話本是老禿驢寫的,他會寫出個女帝嗎?九成九點九不會。轉眼看向黎大夫,她問:“可能嗎?”
“不知道,但…”黎上斂目:“如果跟戚寧恕勾連的那個人真的是蒙玉靈,那他跟蒙玉靈認識的時間應該在烈赫二十二年。烈赫二十二年,蒙玉靈才十三歲。戚寧恕十一二歲就常隨父外出,二十一歲的他會不可自拔地情陷一個十三歲的女子嗎,還為她去考武科,去戰場去害黎傢?
況且蒙玉靈在烈赫二十三年就被蒙元烈指婚給瞭塔塔爾傢的小兒子。烈赫二十四年春,蒙元烈病重,蒙玉靈倉促出嫁。”
“她兒子是什麼時候出生的?”辛珊思有另一想。
“蒙玉靈的兒子,塔塔爾·穆坤吉爾是泰順三年六月初出生的。那時,他的父親已經病得臥床不起。他未滿百日,父親便走瞭。”黎上知道姍思在想什麼:“也不是沒可能,畢竟蒙玉靈的母親就是用女將思勤拴得死死的。思勤是致仕瞭,若不致仕,整個太醫院都在她的掌控中。”
戚寧恕是泰順二年九月出征,蒙玉靈的兒子是泰順三年六月初出生的,時間上合得上。辛珊思覺蒙玉靈在嘗過思勤順從的甜頭後,不是沒可能有樣學樣:“你的意思,戚寧恕跟蒙玉靈之間,誰是誰的棋子還不一定?”
黎上彎唇:“把東明生代入,我更趨向戚寧恕在算計蒙玉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