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說少林會不會去崇州找黎上跟閻晴?”
“要找盡快,別拖拖拉拉等到人開始賣書的時候再上門。”
“俺明日正要去一趟崇州,你們誰想要大師話本的說一聲。”
“給我帶一本。”
“兩百零九文一本呢。”
“這兩百零九文,咱還不好讓書肆給抹零。”
黎上微笑,眼眸低垂。他想傢瞭。
幾天沒見親爹,黎久久今日終於忍不住瞭,鬧著要往東廂南屋瞅瞅。結果南屋沒人,她眼淚珠子下來。辛珊思卻不心疼,幫她擦著眼淚,笑著道:“你可算把你爹想起來瞭?”
黎久久嘴張大瞭嚎,她好似記得每回這樣一哭,爹就會露面。
“算你還有良心。”辛珊思湊近親瞭親小人兒,鼻子也有點泛酸:“等你爹回來,我會把你的表現如實告予他。他以後帶不帶你逛大集,就全看你這段日子念不念著他瞭。”
有這麼當娘的嗎?陸爻走過去,兩手一伸:“給我,我帶她去後院看鵝。”
黎久久心情不美,連鵝也不想看,哇哇哭著。薛冰寕拿來撥浪鼓:“久久,看這是什麼?”兩手搓著柄,將鼓搖得咚咚響。
被聲音吸引,黎久久慢慢歇瞭哭,但還是一副傷心透瞭的小樣,小爪子去抓撥浪鼓。辛珊思把她交給冰寜,去淘瞭塊溫巾子來,為她擦擦小臉。
薛冰寕抱著久久,到正房簷下坐,沖陸爻道:“給我算一卦。”
“三文錢的卦嗎?”陸爻真不想掙她這錢,但好些日子沒出攤瞭,坐傢裡能進三文是三文。
“不然你還想幾文?”
“那你掏銅子出來扔吧。”
“不用扔,相面。”薛冰寕就問一個事:“我以後會有兒女嗎?”
啥?陸爻都驚瞭,這是開竅瞭?想到什麼,忙回頭望瞭眼,沒瞅著他叔爺心才安定。辛珊思一腳都跨進屋瞭又退出來,說:“必須夫妻和美,兒孫滿堂。”
薛冰寕也不怕醜:“謝謝珊思姐。”
“你怎麼改口瞭?”陸爻問,她以前可都是叫閻晴姐。
“這不在傢嘛?”薛冰寕低頭輕輕蹭瞭蹭久久的鹿角帽。黎久久小肉爪子一轉一轉地搖著撥浪鼓,兩眼還濕潤著。
陸爻早觀過薛冰寕的面瞭:“不用急,順其自然就好。”
合意,薛冰寕從錢袋子裡摳瞭三文錢出來,丟向他:“接住。”
傍晚紅霞滿天,辛珊思抱著黎久久出院子走動,與往來的村民打著招呼。一天又將過去,明日便是十月初六。
黎久久有些蔫蔫的,靠在她娘懷裡安安靜靜。
望著遠方的盛冉山,辛珊思在想著以後。沒黎大夫在身邊,日子是挺乏味。短暫的分別,讓她發現自己對“情”並沒有以為的那麼灑脫。垂目看黎久久,見小丫頭在發呆,立馬將她抱高。
跟娘對視上,黎久久小嘴一咧笑瞭,隻是沒多歡。
“想爹瞭是不是?”辛珊思跟她頂瞭頂頭:“娘也想。”達泰回蒙都回得也是時候,她現在就想搞點大事出來,吸引目光。城裡賢語書肆那塊宣告板已經擺瞭四天瞭,她不清楚遠在蒙都近郊的戚傢得沒得到信,但卻確定風聲絕對已傳到風舵城瞭。
黎久久凝起小眉頭,笑沒瞭。
風舵城?辛珊思噘嘴在女兒的小鼻尖上輕輕一吻:“下趟你爹再出門,咱們娘倆跟他一塊。”
蒙都西郊戚傢,戚贇剛剛接到劉從喜來信,說鐵鋪的匠人在南高城北看到五裡瞭。五裡這個時候下釋峰山,還去瞭南高?他入世,那餘二呢?方闊話本的事鬧得沸沸揚揚,黎傢滅門再被提起…大不妙啊!
“來人。”
“老太爺。”守在門口的管事進入鴿房。
戚贇沉凝兩息,道:“給公主府報個信,五裡、餘二入世瞭。”
“是。”管事退下。
戚贇又看瞭眼手裡的信條,冷嗤一聲。都多大歲數瞭,你二人安安分分地待在山上受人敬仰不好嗎?非要趟這潭水。將信條團一團捻成灰揚瞭後,他吹瞭吹指,繼續喂鴿。
第103章
夜半,辛珊思睡得好好的陡然驚醒,眼中帶著迷蒙,她有做夢嗎,怎麼就…猛地摸向睡在旁的孩子,暖得都炕人。掌心貼上小傢夥的額,意識到什麼她一下拗坐起,下炕穿衣。
黎久久嗚起來瞭,兩眼閉著眼淚花子溢出眼角,平日裡總潤潤的小嘴現在幹幹的。
穿好衣裳,辛珊思趕緊去叫風笑。
自打主上離傢,風笑夜裡睡得就淺。正房裡傳出動靜,他便起身瞭。
辛珊思敲門:“風笑,久久發熱瞭。”
“啥?”風笑未回應,睡在東廂北屋的陸爻就先出聲瞭:“怎麼發熱瞭?”
“最近久久流口水流得厲害,可能是要長牙瞭。”風笑穿瞭件長褂,套上棉袍,拿上藥箱去開門。西廂薛冰寕聽說久久病瞭,哪還睡得住?
黎久久身上有熱再一哭,小臉通紅,可唬人瞭。風笑坐在炕邊搓瞭搓手,辛珊思上炕將小傢夥往外挪挪。
陸耀祖摸摸炕,不熱溫溫的,睡著正好,但還是推瞭下侄孫:“去給她們屋裡的炕添把火。”
“好。”陸爻不放心地看瞭看還在哭著的小胖丫,轉身出去瞭。
“不哭不哭,風爺爺在呢。”風笑指輕柔地搭上丫頭肉乎乎的腕。黎久久眼淚晶瑩,左手緊緊地抓著她娘。辛珊思被她哭得都有點發慌,心裡責怪自己太大意瞭,也不知小傢夥燒瞭多久?
切完脈,風笑又讓冰寜把燈端近點,他小心地撐大久久的眼睛查瞭查,又去看她的嘴,最後取瞭巾子出來給孩子擦擦眼淚,哄到:“沒事沒事,咱們要長牙瞭吃好東西嘍。”
“那吃藥嗎?”陸耀祖問。
“不用吃,貼小肚臍眼就可。”風笑起身,去開他的藥箱:“都別擔心,把熱退瞭便沒事瞭。”
辛珊思松瞭口氣:“要不要給她做根磨牙棒?”手輕拍著孩子,安撫著她。黎久久抽噎著,眼淚巴巴地看著她娘,唔囔唔囔似在訴說著難受。
取瞭一隻小瓷瓶和一卷白棉佈出來,風笑道:“可以做一根。”轉頭吩咐冰寜,“去燒鍋水。”
“噯…”薛冰寕出瞭屋,抽瞭下鼻,她又想到瞭過去。陰南山的深處,有一群女孩,她們生病全靠死撐,撐過去瞭就繼續活著,撐不過便沒瞭。在荀傢屯生活的這段日子,她很適意。幾次午夜夢回,她都以為自己在做一個很美的夢。
一通忙活完,等黎久久哼哼唧唧地睡著,天都快亮瞭。風笑摸摸小姑娘的額,確定不熱瞭,才準備離開:“有事再叫我,我今兒哪也不去。”
“好,”辛珊思讓一直陪在這的陸爻、冰寜都回屋休息:“辛苦你們瞭,等久久好瞭,咱們殺大鵝吃。”
陸爻目光不舍地離瞭小丫頭,看向小丫頭她娘,聲小小地說“你也抓緊睡會兒。”
“會的。”辛珊思送三人到門口,等他們都回屋瞭才關上門,去到裡間,繃著的肩頭慢慢下沉,脫瞭衣上炕趴到黎久久邊上,輕聲道:“你好樣的,嚇瞭娘一大跳。”握住她的小肉爪子,送到嘴邊親瞭親,“娘照顧不周,鄭重向你道歉。”挺起上身,又柔柔地貼貼小傢夥的額,“咱們爭取長顆小牙出來,等你爹回傢,你也嚇他一大跳好不好?”
黎久久小嘴動動,兩腿蹬被。辛珊思打瞭個哈欠,幫她把被拉好,自己也躺平閉上眼睛。隻一小會,邊上傳來動靜,她又立馬睜開眼。
黎久久翻身抱住娘親的大膀子,小腳一搭,睡得呼哧呼哧。辛珊思笑瞭,將閑著的那條胳膊枕到腦後,雙目半闔,也不曉黎大夫他們已經解決幾傢瞭?
兩百三十二人騎馬一夜疾行,眉眼都凝瞭冰霜,天明時停黃峰口驛站修整一個時辰,便繼續往北。他們跑瞭不過十裡,就遇上一牛車。牛車的車夫趕牛靠邊停。
馬匹經過時,尺劍與車夫目光對上。車夫憨笑,尺劍會意,歪身一把抓瞭板車上的小包裹。圖六策馬貼近,玩笑道:“你這是在敗壞我們蒙人的名聲。”
“這附近除瞭我們,沒別人瞭。”尺劍見著包裹上的暗花紋,確定瞭是一界樓便將東西塞進懷。
貢川孫傢,守山人,守的是北地白梟山。白梟山綿延兩百餘裡,主峰高一千五百丈,峰頂終年積雪。
守山七十年,孫傢從偶爾賣根參賣朵靈芝到做起藥販子,再到近年壟斷北部的名貴藥材,圍山在白梟山主峰咽喉處鑿山建宅子。顯然,孫傢是已經將白梟山當成自傢的瞭。
天陰沉,寒冽得很。圖八擔心黎上受不住,屢屢回頭看。
要是擺在去年,黎上不定能經得起這般折騰,但今年完全可以。拔毒至現在都一年餘瞭,他的身子早已養好。凝目盯著前路,加鞭快跑。
兩個時辰換瞭兩批馬,在距離貢川還有二十裡的時候,他們棄馬。沒有進城,直接往白梟山去。
風呼呼,頂風行。程餘粱臉被凍紅,嘴角卻帶著笑,神色裡盡是懷念。商隊在外,遇惡劣天氣稀疏平常。每逢這種時候,他跟護衛就特別機警。因為雨雪天,鬼祟多。
“程伯,您還行嗎?”尺劍走到邊上,扶一把。
“我很好。”程餘粱抓住他的手。喝,到底是年輕人,火氣大。小尺子手暖和和的,不過他的也不是太冷。
尺劍仰首望瞭眼天:“今晚肯定要下雪。”好在誠南王安排得妥帖,給他們準備瞭冬衣、皮帽。
“就到白梟山瞭。”程餘粱口吐著白霧,斂目望著那高聳入雲的山脈:“比盛冉山要雄壯吧?”
“盛冉山才多高,這個一千多丈呢。”不過相較起來,尺劍還是覺他們盛冉山好。也不知道自己不在,程曄和薑程有沒有照他說的那樣查檢地。等回去瞭,他得去瞅瞅。若地裡毛毛躁躁的,那兩就不是他哥瞭,他一定趕著他們去把地裡清幹凈。
身處盛冉山的薑程、程曄不約而同地打瞭個噴嚏,兩人湊鼻吸瞭下,沒做他想,手下飛快地拔草。
二十天下來,官道西北面的草已經快要除盡。在這薅草的勞力,連日苦作,氣色不但沒差還好瞭不少。最近不少馬販子來買草,他們除瞭兩百文的工錢,每日賣草還能賣個三四文,運道好再逮上隻把野物,那少說都得十幾二十文。想著今年的肥年,個個勁頭十足,下雨都不願歇。
荀傢屯,黎久久今天沒要到出屋,上午在炕上躺著玩,下午睡窩籃裡。陸爻陪著她說話,她咿咿呀呀地還挺開心。
風笑做瞭藥膳,辛珊思吃得一點不剩,然後便等著喂奶。傍晚,小傢夥開始找娘瞭。
而此時白梟山已經飄起鵝毛大雪,黎上一行在摸到山腳後尋瞭一僻靜地休整。圖八拿著白梟山一帶的地輿圖與圖六、黎上研究瞭一番,便將他們的人分為三十組。
“入山以後一定要小心。”黎上道:“不知你們聽沒聽說過彭合江魯傢?”
圖六回:“做機關的,我們知道。”
“那你們也該清楚魯傢跟山上的孫傢是一根繩上的螞蚱。”尺劍將一界樓送來的信拿出展開來遞給圖八,警醒大傢夥:“孫傢圍山,圍欄不高,也沒在圍欄處佈什麼人。前幾年還有人敢翻圍欄進山采藥,但這兩年沒瞭。因為進山的人,十去九不歸。”
“這是守山嗎?”圖六叱罵:“娘的,這是霸山為王。”
“放心吧。”圖八看完紙上內容,將它遞向圖六,掏出燒酒,大灌一口:“我們的人都是草原上的孤狼。”
在啃幹糧的蒙人聽到此話皆停止嚼動,右手握拳覆上心口,一臉肅穆目光冷厲。
“程伯,您還是跟圖八一道。”黎上打開藥箱,做準備。
程餘粱沒有意見:“好。”
天黑,圖八、圖六領人離開。一個時辰後,黎上才帶著尺劍去往上山的石階口,二人沒做易容。石階很窄,隻有尺半寬,或陡或斜,上面積瞭雪,很滑。他們一步一石階地向上,不急不慢。
山上,孫傢燈火通明。今日是孫傢老太的七十一壽辰,雖沒請外人,但有滿堂兒孫慶賀也熱鬧得很。老太太吃瞭一杯又一杯敬酒,帶著幾分醉意感懷道:“就差個人,不然這日子更好。”
大兒孫思遇知曉母親說的是沒瞭的父親,心裡浮躁生,近日外面很不對勁,午時他才收到的消息,黎上閻晴要以兩百零九文一冊的價賣方闊的話本。如此直接的針對,已表明黎上知道黎傢滅門事跟方闊的話本脫不瞭幹系。
他現在就擔心紙包不住火,黎傢滅門事敗露。
坐在旁的黃氏,見丈夫出神忙端杯起身:“兒媳這兩天核算瞭賬,今年傢裡營收比去年多瞭兩成。都是母親領導有方福氣厚,不然我們哪有如此大的增進?”
“大嫂說得對。”幾人附和,紛紛站起敬主位的母親。
“都坐下。”孫老太太笑得合不攏嘴,將才念起的亡夫拋到一邊,吃瞭半杯酒,道:“這生意呀,做獨是最好的。”
“咱們白梟山產出的藥材本就珍貴,沒有便宜賣的。”孫傢老二孫思斌說道:“誰不滿就別買。孫傢守白梟山七十年,也就這幾年日子才過些。過去咱們日夜巡山,受苦受累救瞭多少人,外頭怎麼不提?”
孫傢小兒媳婦夾瞭塊蝦仁,挑高:“就是沒本事吃上我們這一口,眼紅瞭唄。”仰起臉,將蝦仁放進嘴裡,細細嚼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