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教的上道嗎?”辛珊思有點擔心:“你出門一月,她就把你忘瞭。就這記性,我不抱啥…”
“胡嘞什麼?”洪老太手裡拿著把湯勺,走到廚房門口:“都別杵著瞭,趕緊擺碗筷吃早飯。”
別的沒聽懂,但“飯”這個字黎久久熟。小傢夥不看雪瞭,望向廚房。黎上低頭,掰開她的小嘴巴查看。
“牙還沒頂出來,但應該快瞭。”風笑提瞭一嘴久久燒熱的事:“兩回都是夜裡,我給她裹瞭小肚臍。”
雖之前已給閨女摸過脈瞭,但黎上聽風笑這麼說,指還是不由自主地探向瞭小姑娘的腕。
“早好瞭,她消減的小肥肉都長回來瞭。”辛珊思去井臺洗瞭手,又兌瞭水淘瞭巾子給黎久久擦擦手臉。黎久久一邊躲避擦拭一邊還盯著廚房,見大舅奶端著冒尖的一簸箕饅頭、包子走出,她啊一聲,小爪子往前伸。
一月不見,小傢夥又機靈不少。黎上貼近,在閨女臉邊輕輕蹭瞭蹭,心裡抱歉又遺憾,他缺失瞭黎久久重要一月。
“咱們進屋吃。”葉明麗招呼各人:“都進堂屋坐。”
辛珊思把手裡的巾子給黎大夫,抱過黎久久,讓他去洗漱。黎上摸瞭摸姑娘的小兔耳帽,笑著回屋拿牙刷。
今日人全瞭,一桌明顯坐不下。洪老太大手一揮,分桌吃飯。
黎久久的粥油還沒好,她揪著個大饅頭坐在她爹懷裡。面是薛冰寕揉的,蒸出來的饅頭宣軟又勁道。尺劍連著吃瞭三個才緩下來,感嘆道:“還是傢裡的飯香。”
“那是。”洪老太喜歡這後生,精神。
黎久久沒牙,咬不下饅頭,小爪子有勁,撕下一塊就匆匆往嘴送。黎上夾瞭個大饅頭攔住那隻送到嘴邊的手:“爹跟你換。”
兩桌人看著小丫丫受騙上當,無一提醒。黎久久一手抓一個大饅頭,要多快樂有多快樂。
等各人吃好,爐上的粥油熬煮夠瞭。洪老太盛瞭半碗,站在廚房外揚得不涼不熱才端到堂屋。
尺劍搬瞭小凳,坐等著看久久吃飯。陸爻吆喝:“都進屋都進屋,以前都是咱們吃,久久相著。今天調換下,她吃,我們在旁發饞流口水。”
“發饞行,流口水有點難。”梁凝盈笑說,跟著丈夫後進瞭堂屋。
黎久久被她曾外祖抱坐在炕榻上,面朝向大傢。洪老太先把碗端近,讓她聞聞米香:“要不要吃呀?”
一點不矜持,小姑娘盯著碗裡,潤潤的小舌頭伸出。洪老太舀瞭一小勺,送往她嘴邊。
黎上見他姑娘未等小勺到近前就張大嘴,不禁發笑。小傢夥一口吞,香香的粥油在嘴裡散開,喜得她挺腰動手就要去抓碗。
“終於吃上瞭。”辛珊思都替饞嘴閨女高興。
“不急不急…”洪老太又舀一勺:“咱們一口一口來。”
見勺子再來,黎久久張嘴伸頭去迎。
“她喜歡粥油。”看著久久,滿繡忍不住憧憬起她和相公以後的孩子。
一口一口,半碗粥油六個月的小姑娘沒費勁就給吃完瞭。解瞭饞癮,她大出口氣,笑嘻嘻。
洪南楓掏瞭巾子出來,給曾外孫女擦擦小嘴,又摸摸她的小肚皮:“飽瞭。”
黎久久適時地打嗝兒,回應瞭下。洪老太把空碗遞給下手的大兒媳婦:“再過一月,就能給她開葷腥瞭。”
“這個我不甚懂,到時還要麻煩您。”黎上過去將小丫頭抱起來。
不懂才怪,辛珊思看著他裝:“我把老屯長傢的一欄豬都訂瞭,趕明兒咱們先逮一隻回來殺。”
“再買點鵝跟雞,”黎上道:“燉大鵝好吃。”
“不是才抓瞭那麼些鵝跟雞回來嗎?”洪老太心想著過會得拿點銀子給珊思。她一傢十好幾張嘴,不能白吃白喝,讓外孫女婿養。
看出外婆的心思,辛珊思臉上笑一收:“您可別跟我客氣,不然我一會就盤書肆的賬。二舅他們也不能給我白忙活。”
“你這孩子…”洪稼昇想說什麼,卻被黎上攔住。黎上看向外祖:“您不會讓我和珊思難堪的。”
洪南楓笑瞭,這外孫女婿是個會拿人的,轉頭與老妻說:“咱們不跟他們客道。”
哪就難堪瞭?洪老太嗔怪地瞪瞭眼外孫女,打消瞭給銀的念頭,逗起小久久。
這茬過去,黎上想瞭想提到:“等天晴瞭,路上好走,我們一道去盛冉山看看。”珊思已跟外祖提瞭武林村的事瞭,他就沒必要再說一回。具體如何,還是要等外祖去過盛冉山再議。
洪南楓面上神色收斂,帶著幾分慎重,點點頭:“好。”
洪稼維看瞭看珊思兩口子,又若有所思地望向父親,有事兒。
今日天氣雖惡劣,但城裡的書肆還是照常開門。隻相較前幾日,出入的客要少許多。掌櫃的站於櫃臺後,核算著昨日下午的賬。幾個書生,坐在堂中的案邊,研讀著手中書。夥計閑下來,也會提壺給他們添添茶。
午時,一個年輕的僧人走過書肆又回頭,駐足在門口,仰首望著門匾。
掌櫃正喝茶,見有人停留,雖是個和尚,但還是放下杯,步出櫃臺:“禪師可以入內用口熱水。今日天寒,咱們準備瞭薑棗茶,喝著很暖身。”
“阿彌陀佛!多謝施主,小僧無打攪之意。”年輕的僧人,皮子瓷白,長眉媚眼,面不帶喜悲。他頭上無戒疤,隻著素白僧袍,瞧著像是個好欺負的,可周身的疏離卻透著股冷,叫人不太敢靠近。
不知為何,掌櫃瞅著這臉模子,總覺有股說不出的熟悉,客氣道:“不打攪,歇歇腳喝口熱乎茶罷瞭。”
僧人望瞭眼門內,豎手頷瞭下首,轉身離開往東去。
看著人走出老遠,掌櫃還挪不動步子,仍盯著那背影,眉頭緊擰著嘴裡嘀咕:“我是不是在哪見過?”
街道西頭,一個褐衣老和尚背著個不小的包袱,左手攥著串黑珠子,右手牽著個矮墩墩的小娃,慢吞吞地行著路。
小娃穿著厚實的棉襖,頭上裹著佈巾,隻一雙清澈明凈的眸子露在外,分不出男女。腿短,踩著雪,一腳深一腳淺走得不甚穩,但他仍不急不惱地一步一步向前,很平靜。
老和尚滿臉溝壑,眼窩明顯比中原人深,鼻子也要高挺些,目視著前方,偶會低頭瞧一眼娃子。在經過賢語書肆時,他同之前的那位年輕僧人一樣,停下腳步。
嗨,今天還真怪瞭!掌櫃再迎出雙手合十:“老師傅,可要入內喝口茶歇一歇?”
“好。”老和尚道瞭聲謝,便牽著小娃隨掌櫃進瞭書肆。書肆裡燒著爐子,要比屋外暖和些微。
掌櫃也沒讓一老一小到書案邊坐,從櫃臺後搬瞭椅子出來:“老師傅,請坐。”
“多謝。”老和尚沒坐,抱瞭小娃放到椅上,蹲下身子脫下他的小靴子。小靴子裡,都被雪水浸濕瞭,冰凍凍。
“大冷的天,您咋帶著孩子在外跑?”掌櫃傢裡有個差不多大的小孫子,最是看不得娃子受苦,一雙眼裡盡是疼惜,轉身往小隔間,提瞭茶壺出來。
老和尚手握著還沒他巴掌大的小靴子運功,笑著回道:“老僧也不想大冷的天在外晃悠,這不是不得已嗎?”
老的老小的小…掌櫃暗嘆一聲,更是憐,娃子還不及四尺高。給他們倒瞭茶,他又繞去櫃臺後取瞭糕點出來,硬塞瞭一塊在孩子手裡:“就著茶吃,吃瞭身子就暖瞭。”
盯著手裡的米糕看瞭許久,小娃動瞭,探下椅子…
“哎別別別…地上寒。”掌櫃想將他提溜起來,老和尚卻攔住瞭他。小娃雙腿並攏,豎手在前,輕緩道:“阿彌陀佛,凡清多謝施主。”
聽著奶氣未脫的聲,掌櫃看著站得筆直的孩子,莫名地鼻酸:“快…快坐椅子上。”
用內力烘幹瞭一雙小靴子,老和尚又摸瞭摸凡清的小腳,幫他穿上靴子,站起身端瞭櫃臺上的茶來喝,目光掃過書肆裡的佈置,心裡在想著那位素未謀面的小師妹。
六月達泰方下西望山回蒙都,師弟就神神叨叨,沒幾日便令他帶著凡清悄悄離寺,往中原遊歷找尋玄靈師叔的首徒辛珊思。寺裡對辛珊思的品性一無所知,但卻深信玄靈師叔。
凡清根骨奇佳,心境平,不修《混元十三章經》實在可惜。
佛主保佑,他與凡清一路慢行,入中原後就聽聞瞭許多崇州事,兜轉瞭幾城,走瞭一月餘,終到地方瞭。
凡清抬手將擋著的圍巾往下壓瞭壓,露出瞭口鼻,小咬瞭一口糕點,眼裡仍靜,隻神光中多瞭一絲愉快。
“喝茶。”老和尚將櫃臺上的另一杯茶,遞給凡清。
掌櫃盯著凡清的臉,遲遲難回神。這孩子也就三四歲,骨相已顯,很漂亮,可他的臉…頰上四道疤,每道都有寸長。也不知是被什麼傷的,疤痕凹凸,中間好似還缺瞭肉,一看就知長不好瞭。誰下手這般辣?
歇瞭兩刻,老和尚便帶著凡清離開瞭書肆,繼續東去。
街道上寥寥幾人影,遍地寒跡,冷清得很。相較崇州,十一月的敘雲城要暖些,也熱鬧得多。上百名駿穿街,直奔通臨河邊,停於沁風樓外。
大中午的,沁風樓門緊閉。圖八抬手握拳,兩百勇士立時翻身下馬亮兵器,各找地方將沁風樓圍住。
圖六上前敲門。
敘雲城沁風樓的掌櫃和守樓的暗刀已經到樓下。聞敲門聲,暗刀首領示意掌櫃出聲。掌櫃沉聲問道:“誰?”
“宮主。”圖六笑著,心中默念宮主、公主…聽說冒頂蒙玉靈收沁風樓的主意,還是那位想出的。他不得不說,絕瞭。從汕南到此,他們已經收瞭四傢沁風樓。每傢賬上,少的也有大幾千金,最多的一傢近兩萬金。
宮主?掌櫃詫異,轉頭看向暗刀。
暗刀首領鎖眉,沉凝幾息,讓她去開門。
門一開,圖六就丟瞭塊玉牌給開門的女子,跨入內,肆無忌憚地掃視樓上樓下,淡漠道:“查賬。”
看到他背上的弓,掌櫃指捻過玉牌上的鳳,將之遞向旁:“你們跟黎上…”
“這不是你能問的。”圖八慢悠悠地走至圖六身後,望向站在掌櫃左側接過玉牌的男子。
拿著玉牌看瞭遍,暗刀首領還是頭回見此物,他心裡有疑,可又不以為這種事會有冒充,抬眼對上領頭的兩位:“你們是誠南王的人?”
“誰告訴你們我等是誠南王的人?”圖六勾唇笑著,雙目冷幽:“朝中局勢嚴峻,有人將沁風樓、玉凌宮上告皇帝…”面上笑意漸退,神色變得凝重,“皇帝已經對主子生疑。我等此回來,不止是查賬,還將關閉沁風樓。”
“什麼?”掌櫃色變:“那…那我們的…”微抬起左臂,意味分明。
“會有人替你們解的。”圖八道:“你剛不是說瞭我們與黎上?”
暗刀首領猶疑:“誠南王…”
“不打著誠南王的名打著誰的?”圖八瞇目:“朝野上下,還有誰比誠南王更叫皇帝忌憚?”
這些她不甚懂,掌櫃還有一問:“關瞭沁風樓之後,我們去哪?”
圖六“淒然”一笑:“你們想去哪去哪,暫時別回陰南山。”
第113章
蒙都西郊戚傢大宅,戚贇方喂瞭鴿子從鴿房走出,管事就來報,說樂姑回來瞭。他拂去黏在臂彎處的一片小細毛,道:“帶她去茶屋。”
“是,”管事退下。
戚贇背手仰望天空,今日的天碧藍如洗,但他的心境卻難開闊。蔡、孫、何…十一傢說滅就滅瞭,黎上比之其祖父、父親要狠辣得很。他也不知道那狼崽子接下來還會幹出什麼,但卻可以肯定不會有好。
鏟草不除根,必有後患。他得想想法子瞭。
又沉靜瞭片刻,戚贇驀然冷嗤一笑,移步往茶屋。
茶屋裡,正在洗壺準備煮水的女子,不知在想什麼有些出神,門外來瞭人都沒察覺。
見狀,戚贇不禁擰眉,不再收斂腳步,跨入內。
洗壺人眼睫顫動瞭下,忙停下手裡的活,站起身繞過長幾,碎步上前屈膝行禮:“香樂拜見義父,父親安。”
戚贇觀著談香樂的面,她神色中…好似帶著絲苦澀,想想蒙都最近的形勢也覺合理,伸手向前虛扶一把:“起來吧。”
“多謝義父。”談香樂站直身,微抬起首。
戚贇走去長幾邊坐下,給洗好的壺裝上山泉水,放到小爐上:“過來坐。”
“是。”談香樂移步到之前的位置,輕抬裙擺跪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