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瓜田就在山腳下不遠處,也有農戶再照看。
王姝馬車過去一炷香,正好趕在天黑之前進瞭瓜田。
不得不說,這塊地種瓜確實不錯,竟然結瞭滿滿一田的瓜。最大的有十來斤的樣子。王姝曲起食指敲瞭敲瓜,聽著聲兒便知道成品不錯。
日照夠的情況下,結出來的瓜通常都比較甜。灌溉條件跟上來,瓜的汁水也足。
王姝沒敢挑太多,選瞭最大的瓜摘瞭五個。拿瞭個竹篾大框裝起來。路過北郊宅子的時候叫人給王玄之送瞭一個,剩下的則全部帶回瞭蕭傢。
又一次到府天黑,袁嬤嬤如今已經麻木瞭。聽著人回稟,點點頭便去跟蕭衍行匯報瞭一聲。
她是知曉王姝去的北郊搗鼓她田地裡那些活計,不必問便自己替王姝解釋瞭一嘴兒。蕭衍行點瞭點頭,也沒有過問的意思。
他這態度看似跟平日裡沒兩樣,但貼身伺候蕭衍行二十年的袁嬤嬤卻莫名覺得爺有點浮躁。今兒已經浮躁一整日瞭,從早上起來到如今便沒個笑臉兒。
不過身為下人,袁嬤嬤心裡納罕主子爺這幾日在焦躁什麼,卻不敢真過問。
說起來,前些日的某一天夜裡主子爺去瞭王姝屋,著實驚到瞭袁嬤嬤。
袁嬤嬤心裡盼著王姝有成效,卻沒想到這麼快。其實那夜若非她遮掩,後宅早就鬧翻天瞭。袁嬤嬤私下裡運作,為瞭這事兒已經喜瞭好幾日。
這於主子爺來說,是前所未有的大邁步,突破瞭爺的極限。雖說兩人夜裡並未叫水,怕是也沒成事兒,但能叫主子爺安生得呆瞭一夜,那也是瞭不得瞭。這位小君,怕是真要成為他們小主子的親娘瞭!
抱著這種隱蔽的期盼,袁嬤嬤如今看王姝哪裡都好。對王姝的行蹤也十分關註。王姝一旦有點動靜她就要跟蕭衍行匯報一番。
她本想著,主子爺反感便停,誰知主子爺也沒反對過。
“王小君似乎帶瞭什麼東西回來。”袁嬤嬤小心地措辭,“聽說裝瞭一個筐。”
蕭衍行目光凝在書上,慢條斯理地翻瞭一頁。
袁嬤嬤見他不甚在意的樣子便住瞭口。話說到這就夠瞭,再多就逾越瞭。
兩人正說著話,外頭莫遂敲瞭敲門。
蕭衍行低聲說瞭句‘進來’。莫遂才抱著一個綠油油的東西笑嘻嘻地走進瞭內室。還沒開口說話,袁嬤嬤便先開口問瞭:“那是寒瓜?”
東西是王姝叫芍藥送過來,正好在二門處撞上瞭莫遂,便叫莫遂帶過來瞭。
袁嬤嬤的一句話,上首蕭衍行才淺淺地掀開瞭眼皮。目光往他懷裡一瞥。瞥見瞭那個比番邦進貢的寒瓜要大上兩倍的大寒瓜。
瞧著顏色也更翠綠,氣味兒也仿佛清甜許多。
“爺,”莫遂笑瞇瞇的把瓜放到桌子上,“你快瞧瞧哦,這瓜真大得少見。”
莫遂能貼身跟著蕭衍行,自然也是個敏銳之人。立即發現瞭不同,將東西整個兒抱過來給蕭衍行看,“這個寒瓜個頭委實有些大得離譜瞭。王小君不知打哪兒弄來的種,竟然能結出這麼大的瓜。且瞧著色澤也不似往日番邦進貢的寒瓜,似乎有些講究。”
蕭衍行也確實有幾分詫異,這麼大的寒瓜頭一次見:“抱到近前來。”
莫遂明白他的意思,立即將寒瓜抱到他書桌上。
湊得近瞭,能清晰地嗅到瓜果散發出的新鮮清甜氣味兒。不僅氣味比番邦進貢的寒瓜好聞,還少瞭那股寒瓜特有的生澀。色澤也確實更翠綠,整體形狀偏圓潤。
蕭衍行不由正色起來,“王姝怎麼說?”
“……回爺,這是王小君的貼身丫鬟送來的。”莫遂摸瞭摸鼻子,“屬下沒見著王小君。”
袁嬤嬤立即意識到正事兒,“爺,可要將小君請來?”
蕭衍行抬手擺瞭擺,命楊媽媽取瞭刀過來。
上回聽王姝扯的話蕭衍行還記得,彼時他沒將王姝這人當回事兒,自然也沒將她說的種子特殊當回事。那夜聽完便拋諸腦後。如今回想起來,依稀記得王姝提過一嘴,這瓜是紅瓤的,比普通寒瓜甜些。別的倒是不怎麼記得瞭。
蕭衍行親自切瞭瓜,一刀下去,清脆的一聲咔嚓,一股清甜怡人的清香便溢瞭出來。
“紅瓤的?”袁嬤嬤宮裡出來的,自然知曉寒瓜什麼樣兒。一看裡頭紅瓤,頓時就驚瞭:“難道這不是寒瓜?是跟寒瓜長得相似的別的瓜果?”
“這就是寒瓜。”
莫遂也是頭一次見紅瓤寒瓜,“芍藥說‘小君剛摘的寒瓜,給爺送一顆嘗嘗鮮兒’。”
蕭衍行沒說話,切瞭一塊芯下來,嘗瞭嘗。
才一入口,那爆汁的脆甜就令他震驚瞭。寒瓜這種瓜果的汁水多他自然知曉,但寒瓜這東西並不好吃。隻是旅途中方便生津解渴,吃起來有一股十分苦澀泛酸的味道。這比糖水還清甜的甜度倒是第一次嘗到。不僅清甜,還是個脆沙瓤兒,口感也好上十倍百倍。
蕭衍行倒也沒吝嗇,切瞭一部分出來給莫遂和袁嬤嬤也嘗瞭點兒。
袁嬤嬤先不說,莫遂的眼珠子都快瞪出來:“這瓜可真好吃,這是什麼特殊的種兒?”
蕭衍行拿起一塊吃瞭些。看著剩下的瓜,神色沉凝瞭下來。
王姝還不知道自己一顆西瓜送過去,叫蕭衍行註意到瞭她的瓜田。她回到屋裡就切瞭一顆西瓜給大傢分瞭。十幾斤的大西瓜,一個人吃四分之一就已經差不多。多瞭也吃不完。這個時代可沒有冰箱,瓜果甜度高,放在高溫環境中可是容易餿的。不如犒勞身邊人。
她還是很小心的,知曉這東西送出去要招惹事端,關起門來吃。溫氏屋子離得不遠,王姝卻沒有送一點給她嘗鮮的意思。思儀院和清輝苑就更別說。
一屋子人關起門,高高興興地分瞭一個大瓜。
王姝又吃瞭一頓好的飽腹,吩咐芍藥備水,沐浴更衣後就準備睡下瞭。
結果這邊才脫瞭衣裳沐浴,就聽見外頭有人過來瞭。
王姝豎著耳朵聽動靜,心道誰這麼晚過來?結果聽瞭半天兒,沒別的動靜瞭。她便以為聽錯瞭繼續沐浴。她沐浴喜歡洗頭這習慣幾輩子都沒改,總覺得頭發不洗太油比較癢。尤其天氣熱瞭以後,出汗嚴重。她害怕太熱容易長虱子幾乎每隔一天就洗一次。
且每次洗完頭都不喜歡擦幹,就任由頭發滴水,自然風幹。尤其是在炎熱的夏日。
七月裡的夜晚也是熱的,沒風的時候就更悶。
等她高高興興沐浴完,套瞭件單薄的褻衣濕著頭發出來。一抬眼看到坐在案幾旁邊身姿如松的黑發男人蕭衍行,差點沒嚇得魂飛魄散:“我勒個去!”
這位爺怎麼回事!每次進她屋都毫不避諱仿佛自己傢!雖然這確實是他自己傢,但……這人怎麼一聲不吭地大半夜在這兒坐著!!
王姝捂著胸口蹲下去,都有些頭暈眼花:“……你怎麼又來瞭?”
“又?”蕭衍行很敏銳地抓住瞭重點。
“不是,”意識到自己說錯話,王姝擺擺手,“爺,你找我?”
“嗯。”
“……”
王姝的頭發還在滴水,一滴一滴的順著後背往下濡濕。單薄的蠶絲褻衣被水浸濕,貼在瞭後背的皮膚上。她沒感覺到難受,隻覺得被風一吹還挺涼爽的。
揮發吸熱,算是物理降溫。她知道這法子挺變態的,但在沒空調的古代,這算是有效的降溫方法。
不過此時有些尷尬,王姝覺得她隻要一轉身,後背什麼都看到瞭。
“……爺大晚上找我有何事?”王姝站著沒動,單刀直入的開口。
蕭衍行沒註意到她的窘迫站姿,目光在王姝身上瞥瞭一眼,仿若無事地收回去。嗓音淡淡:“為瞭你那顆甜度很高的寒瓜而來。”
……哦,原來是這事兒。
王姝瞬間泄瞭氣,這麻煩是她自己招來的。
“你先前說,這寒瓜種是你父親從西域淘來的紅瓤種,經過你幾次改良變成如今糖水一般的良種。這事兒是真的麼?”雖說才幾次交談,蕭衍行也算是摸清瞭王姝的說話方式。他素來擅長順勢而為,此時也依照王姝的說話邏輯來問。
王姝眨瞭眨眼睛,沒有立即回答。在心裡分析默默起瞭他這次來此地的目的。
一個特殊種的寒瓜並不算太稀奇,得拋開表層往深瞭看。
寒瓜並不能喂飽肚子,算是一種新鮮稀罕的貴族零嘴兒。甚少普及,大慶吃的百姓也是極少部分,意義不算太大。若隻是偶然得瞭一種特殊的紅瓤寒瓜種,不過是大慶多瞭一種良種,豐富瞭物產罷瞭。但若蕭衍行問的王姝改良品種的能力,就需要慎重回答。
“爺嘗瞭?”王姝沒想好怎麼回答他,故意繞圈子,“寒瓜利尿哦,晚上吃可不太好,容易頻繁起夜。”
蕭衍行:“……”
“這到不勞你費心,”蕭衍行歪瞭歪腦袋,“你懂農學?”
王姝吃過幾次虧,如今真的對這男的有點怕瞭:“爺問這麼做什麼?”
“隻管回答我是不是。”
“不算懂農學。”王姝心裡掂量瞭一下,決定還是藏一下拙,“就是稍稍懂一點園藝,皮毛而已。我才多大?十五歲,沒讀過多少農學書。主要是當初我爹運道好,花瞭大價錢買來瞭好的種。先前跟爺說自己改良瞭品種,多少是有些誇大的說辭在……”
蕭衍行目光凝在王姝的臉上,靜靜的,似乎在衡量她說話的真假。
不過顧及王姝如今才虛歲十六的年紀,以及從未出過涼州的淺薄人生經歷,他最終還是選擇瞭相信。不過這個良種確實不錯,甜度竟然高出普通寒瓜這麼多。
“這個種兒還有麼?”蕭衍行倒也不是貪圖,隻是覺得這個種的寒瓜可以拓開瞭多種些。
“沒瞭,”王姝搖搖頭,“隻有一小袋,不過今兒爺吃完瞭,那些瓜子倒是可以留著。稍稍處理一番,來年四月份栽種,還是能種出這個品種的寒瓜的。”
蕭衍行抬起眼簾,覬瞭一眼王姝,“你這話倒是說的挺像行傢的。”
王姝笑臉一僵,幹巴巴的笑:“……爺謬贊瞭,我占瞭嘴皮子利索的便宜,天生就是會糊弄人。”
蕭衍行聞言,倒是有些被逗笑瞭。確實,這丫頭嘴皮子確實比一般人要利索許多。
他點點頭,堂而皇之地起身往內室走去。那日夜裡兩人睡在一張榻上,很稀奇的沒有惹來反感,蕭衍行如今對再次留宿王姝的屋子,感覺自如瞭許多。
“倒是有自知之明。”蕭衍行理直氣壯的強盜發言,“你說過寒瓜有三分之一是我的,記得上供。”
王姝:“……”
她就知道,這男的不僅擅長搞高利貸,還有強盜基因。論打傢劫舍,他是專業的!
第三十二章
照例是搬瞭一床被子進來,並排鋪在床榻上。
王姝秉持著多問一句沒錯的原則,詢問蕭衍行床內床外。毫不意外還是床外,這位爺一如既往的清心寡欲和讓人放心。
不過王姝今兒卻沒辦法早睡,還需要記錄一些實驗資料。
做一次實驗都必須嚴格做好實驗記錄。記錄實驗實施過程和在實驗過程中的一些發現,以及相關證據。以便做出及時的分析和後續比對實驗保存數據資料。這個過程中,能夠有很多的發現。是王姝這麼多年來進行水稻、麥種等雜交實驗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抬頭瞥瞭一眼蕭衍行,王姝眉頭皺瞭起來。
關於雜交稻的事情,王姝有意藏拙,自然不能再像往日那般大咧咧的毫不遮掩。可是若不做記錄,王姝怕過瞭最佳的記憶時間,可能會有遺漏。
思來想去,王姝還是命芍藥取瞭筆墨紙硯過來。
實驗成果更重要,趁著如今記得最清楚時記錄下來,省得後期復盤時有遺漏。再來,記錄用簡體字和英文寫,這個時代的人根本看不懂她寫瞭什麼。
心定瞭定,王姝撩瞭撩頭發。頭發太厚,不絞幹的話,靠風幹不容易。
王姝作為一個後世的靈魂,對露出後背其實沒有太多的羞澀。但杵在這個時代背景下,她覺得還是入鄉隨俗少些比較好。雖說這位爺比和尚還清心寡欲,不過該註意還是得註意。王姝已經在這站半天瞭,一直面對著蕭衍行。
蕭衍行挑著一邊的眉頭好整以暇地看著她,也不出聲問。
王姝:“……”忽然覺得自己就這般幹巴巴地站著委實有些太傻瞭,幹脆讓鈴蘭取瞭一件薄衫過來。披在肩上,擋住被頭發滴水浸透的後背,走到瞭書桌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