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柯竹悅縮在夢茹房間的地鋪上，烙餅一樣翻來覆去。

身下地板硬梆梆，硌得人渾身不痛快，想瞭想，她索性摸出手機，在通訊錄裡找到談寧的名字。

認識這麼久，柯竹悅才發現她與對方連一句話都沒說過。

抱著手機猶豫許久，她打瞭一個問號發過去。

對方竟然沒睡，秒回：“？”

柯竹悅有點生氣，飛快打字：“為什麼沒刪錄音。”

談寧：“讓你保證別來惹我，你做到瞭嗎？”

柯竹悅剛剛囂張起來的氣焰一下就滅瞭，她把被子蒙過頭頂，聽著夢茹沉睡中淡淡的呼吸聲，忽然有點想哭。

加入TobeRose大半年來，她內心很是自卑。除瞭談寧大傢傢境都不差，有錢根本不算優勢，而她風格沒有趙嘉禾和蘇藍突出，顏值更遠不如談寧，夢茹原本跟她不相上下，奈何人傢運氣好，先是當上C位和隊長，又因演戲走紅。

女團總有解散的一天，她現在除瞭拉著夢茹炒閨蜜cp，什麼都沒有，就連微博下面的粉絲也多半是沖著夢茹來的。

柴莉莉總讓她克制住自己的脾氣，還一次又一次駁回她搬出去的請求，說是要磨一磨她的性子。

可要是沒瞭性格，還是她柯竹悅嗎？

淚水劃過臉頰，她靜靜地盯著漆黑的天花板，過瞭很久，才重新拿起手機，咬著後槽牙給談寧發去一句”對不起”。

對話框裡彈出刺眼的紅色感嘆號，下面是行淡灰色的小字：“消息已發出，但被對方拒收瞭。”

——談寧，竟然，把她，拉黑瞭！

柯竹悅猛地坐起身，再也控制不住怒意，狠狠將手機砸向身下的地板，發出“咚”的一聲悶響。

床上的夢茹驚醒：“怎麼瞭？”

柯竹悅一哆嗦，小聲道：“不好意思，手機掉地上瞭。”

夢茹“哦”瞭一聲，慢慢躺回去。過瞭片刻，黑暗中響起她淡漠而嫌棄的聲音——

“我睡覺很輕，要不，明天你還是搬回去住吧。”

*

這個時空的機關單位辦事很麻溜，一個星期後，官網上便顯示法律職業資格證書可以領取。

這日談寧特意起瞭個大早，出門前發現沙發上竟然睡瞭個人，裹著毯子蜷縮在沙發上，模樣可憐巴巴。

難道昨晚宿舍有人借宿？

她好奇多看瞭一眼，隻見毯子的縫隙裡出現半張熟悉的臉，一見客廳有人，馬上把整個腦袋蒙瞭起來。

這一眼已足夠，談寧哼笑一聲，沒想到柯竹悅竟被夢茹趕出來瞭，看來閨蜜情挺塑料啊。

不好意思，沒長聖母心，她慢條斯理地在客廳裡吃早飯換衣服，而沙發上的人動作僵硬，連大氣都不敢出。

走出宿舍時，談寧摸瞭摸自己心口，感覺天空格外晴朗，心情尤其暢快。

一個小時後抵達司法局，領證書的過程很順利，多虧現在她還糊著，工作人員隻是對著證書核瞭兩遍身份證號碼，並沒有想起不久前的霸榜熱搜。

中午她特意選瞭傢偏僻的自助小火鍋店作為犒勞，窗邊陽光敞亮，談寧不由得意洋洋地欣賞起證書簇新的模樣，忽然一個毛茸茸圓滾滾的腦袋湊瞭過來。

“國傢法律職業資格證書A類……”尹燦燦糊著一嘴紅油，瞪圓瞭眼，“寧姐，你考這個做什麼？”

*

反正都是一個人出來打牙祭，五分鐘後，尹燦燦抱著她的碗碟杯盤，坐到瞭談寧對面。

面對著圓臉小助理撲閃撲閃的大眼睛，談寧卻低頭往清湯鍋裡下蝦滑，不知道該不該告訴實情。

畢竟原身也曾對燦燦頤指氣使過，這段時間兩人也不算很熟。根據談寧對娛樂圈的瞭解，助理八成都是經紀人的眼線，可不能隨便說出自己的秘密。

想瞭想，她找瞭個借口，“這不是為瞭方便告黑子發律師函嘛。”

還好燦燦不瞭解法考的含金量，並沒有往下問，而是夾瞭幾大片肥牛放進料碗裡，風卷殘雲般一口吞下，“不怪寧姐生氣，那些黑子太過分！”

說完擦瞭擦嘴，“也不怕你笑我，這工作，真的是依托答辯。”

小助理看起來確實為人耿直，心眼不太多，談寧噗嗤一聲笑出來，“那你為什麼進點星呢？”

燦燦嘆氣，“因為以前不懂事，真情實感地追過明星，想過上這種看起來光鮮亮麗的生活……畢業時我也不知道能做什麼，正好點星招助理，就投瞭簡歷，工資低不說，除瞭當助理外，莉莉姐還要我負責整個TobeRose的外宣和運營……”

談寧夾瞭片山藥，“其他人不也有助理嗎？夢茹還有兩個呢，羊毛不能可一隻羊身上薅吧？”

燦燦：“寧姐你不知道，那幾個助理可會欺負人，日常各種不配合，害我被莉莉姐罵哭好幾次……”

她愁眉苦臉起來，滿腔怨氣像破瞭口的氣球，找著機會就一股腦兒全都發泄出來瞭。

“掏心窩子說句實話，辭職報告，我半個月前就寫好瞭……隻是念著寧姐你這段日子那麼體貼，我才沒交上去。”

談寧配合她的訴苦認真點頭，然後撈瞭滿滿一大勺鴨血放進她碗裡。

小助理這麼信任，倒叫談寧有點汗顏。更何況對她也沒有多體貼，隻是自己將心比心，改掉從前不合理的要求，將她當平等的同事看待，再加上忙著復習考試，沒怎麼讓她幫忙罷瞭。

既然同為苦命打工人，談寧放下筷子認真建議道：“沒想過換個工作嗎？”

“想過。”燦燦說，“我在網上投過簡歷，隻是藝人助理門檻低，我也沒做出多少成績……寧姐，你單飛後是不是打算去演戲啊，如果換經紀公司的話，能不能帶我一起走？”

談寧凝眉望她，“助理不是個好工作，我的意思是，既然你又能做運營，又能做宣傳，能力不比別人差，為何不換個賽道呢？”

燦燦唉瞭聲，“其實我大學學的是會計，傢長選的專業，我一點兒都不喜歡……”

談寧：“那你喜歡什麼呢？”

燦燦有點羞澀地垂下眼，“我不喜歡總是出差，但又向往刺激的生活，薪水不能太低，最好……可以天天吃瓜。”

談寧偏頭想瞭想，“你想過考公務員嗎？”

燦燦：“那不是一眼望到頭的日子嗎？”

果盤端上來瞭，談寧搖瞭搖頭，撿起切片西瓜咬下一口，“有個單位叫稅務局，正好和你專業對口，娛樂公司和明星工作室的報賬繳稅都繞不開它，你琢磨琢磨，這裡頭的瓜啊，可不比外面的新鮮多瞭？”

小助理放下筷子，隔著白蒙蒙的煙霧，眼神倏地一亮。

*

尹燦燦同志有為人民服務的堅定信仰，很快便定下瞭考上稅務局的目標，談寧觀察一段時間，才放心地將自己的上岸大計合盤托出。

她倆在金拱門裡一起看書做題，共同制定復習計劃，在TobeRose其他成員和柴莉莉面前，燦燦也能幫談寧打掩護，幫她順利逃脫好幾場浪費時間的商演。

到瞭招考公告出來那天，談寧的復習進度遠超計劃，隻剩下最後幾套沖刺試卷瞭。

金拱門如今已經成為她倆的據點，公告出來後，談寧要瞭兩份兒童樂園套餐，邊吃邊和燦燦一起做筆記選崗位。

——這是上岸的第一戰。很多考生都認為選崗不重要，但是能選中一個性價比最高的職位，已能將很多對手甩在身後。

不過每個人的夢中情崗都不一樣：有人想為傢鄉做貢獻，為人民服務；有人想在工作中實現人生理想；而有人想做咸魚，隻求事少錢多離傢近，朝九晚五不打卡。

談寧向燦燦介紹，“現在不加班的工作已經很少瞭，薪水也很透明，所以我建議你選個離傢近的。”

燦燦聽瞭她的建議，很快就敲定S城長海區稅務局，不僅通勤隻要十分鐘，而且管轄范圍內有好幾傢娛樂公司，可以滿足她吃瓜的愛好。

談寧卻猶豫起來。

她還沒能吸收原身的全部記憶，隻記得母親叫方初南，關系應當非常生疏，連微信都沒加，隻有通訊錄裡的一行人名。

根據身份證上的信息，她還判斷出自己的戶籍所在地是S城一個叫舒豐苑的社區。

戶籍為本地是市直單位的報考條件，光這一項足以屏蔽很多對手。

談寧對這座城市熟門熟路，又手握法考證，因此S城公檢法和紀委的考試難度雖高，卻是最合適的去處。

她的目光從這四個單位上緩緩劃過——

公安和紀委都不熟，法院雖然是最熟悉的單位，可是上輩子卷生卷死，二十五歲不到就當上四級高級法官，一年幾百個案件，最大的心願就是轉崗去隔壁檢察院。

工作量少瞭不說，還能參與補充偵查，這不比每天寫判決有意思多瞭麼？

……這次選崗，說不定還是個從新開始的好機會？

沒花太多功夫猶豫，談寧纖長潔白的手指往那個排位最高、招考人數最少、競爭最激烈的崗位上一點——

“S城檢察院，就決定是你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