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不不瞭……”

甄金猛地從座椅上彈跳出去，以百米沖刺的速度跑出包廂。

談寧好整以暇地喝瞭口茶，將她隨手亂塗的小木片扔進煙灰缸，望著他落荒而逃的背影直搖頭。

——不信正道信鬼神，活該你會進局子。

*

談寧惦記著回傢做題，直接一車打到地鐵站。抵達林濱天地時，隊友們竟難得都在，客廳燈火通明，電視放著綜藝，大夥兒圍坐在茶幾前吃飯，歡聲笑語不斷。

不過她開門後所有人同時緘口，氛圍很奇怪。

“吃豬肚雞火鍋呢。”談寧隨口寒暄，在玄關處脫下短靴。

沒有人回答，她不以為意地往房間走，聽到柯竹悅小聲嘀咕，“這麼晚，還不如別回來瞭。”

談寧轉過身，定定看過去，“有話直說。”

柯竹悅縮瞭縮脖子。

夢茹看瞭一圈，柔柔嘆瞭口氣，“寧寧啊，悅悅也是為瞭大傢好，你今晚的事……莉莉姐告訴我們瞭，悅悅是怕你半夜趕回傢被狗仔拍到，壞瞭TobeRose的名聲，網友會認為我們都是像你這樣……”

她話說一半，談寧不耐煩地抬起下巴，“繼續說啊，我是哪樣的人？”

夢茹低下頭，“哎呀……我，我說不出口……”

坐在旁邊玩著手機的趙嘉禾抬起頭：”像你這樣三陪換資源的人。”

談寧後槽牙一咬。

“別說瞭吧。”蘇藍怯生生地露出個頭，“寧寧有苦衷，大傢別這麼批判她……”

她站起身，走到廚房吧臺後面，倒瞭杯水遞給談寧。

“謝謝，不用，我沒喝酒。”談寧冷笑一聲，“還有，這個杯子是夢茹的。”

“啊？”蘇藍困惑地眨著眼睛。

談寧還沒來得及解釋，手機鈴聲忽然響起。她低頭一看屏幕，果然柴莉莉已經聞風而來，準備興師問罪瞭。

她直接點開公放，懶洋洋地說：“莉莉姐？”

“談寧！”柴莉莉的怒氣如果長瞭腳，一定能順著信號爬過來，“你到底和甄總說瞭什麼？”

談寧：“沒說什麼啊。”

柴莉莉嗓門巨大：“那為什麼甄總撤掉瞭所有投資，連開機都要延遲瞭？”

談寧聳聳肩：“我想可能是他自己的資金鏈出問題瞭吧，跟七星這樣的資方合作，片方風險很大的……”

柴莉莉：“輪不到你來教我！”

“是是是。”談寧好脾氣地笑笑，“我真沒騙您，過段日子您就明白瞭，不跟甄總合作真的是好事。”

“……呃，不用過段日子。”蘇藍把手機伸過來，晃瞭晃，“剛剛空降的熱搜四十，七星集團甄金被員工實名舉報，公安已經介入瞭。”

*

甄金事件發酵瞭一夜，從熱搜榜的屁股一路升到瞭頭，到瞭第二天上午，討論聲量到達白熱化。

七星集團這幾年參與很多影視作品的投資，微博廣場上一片哀嚎：

【我傢哥哥三年磨一劍，為這部劇搞一身傷，現在跟我說播不瞭瞭？啊啊啊啊煩死瞭！】

【七星怎麼連我擔的音樂劇都染指瞭啊tmd我炸瞭！】

【我表姐大學室友的小學同學在火鳳鳴劇組當化妝師，據說現在豎店影視城一半劇組都被迫停工瞭！】

【ZJ是真賤，給我蹲牢子踩縫紉機反悔去吧！】

……

柴莉莉將手機放下，按著太陽穴，對坐在沙發上吃車厘子的談寧說：“好險……你怎麼知道他會出事？”

談寧隨口敷衍，“我蒙的。”

柴莉莉狐疑地看著她，“真的？”

談寧：“我哪兒有什麼消息渠道啊，每天和哪些人接觸，您最清楚瞭不是？”

也是，柴莉莉疑慮打消不少，但心頭依然擔憂，“甄金出事前最後一頓飯是和你吃的，真要查起來，少不得要引到點星頭上……早知道不讓你去就好瞭。”

這話說的，跟她巴巴地想去陪酒，柴莉莉阻攔未成似的。

談寧吐瞭個籽：“沒事，我錄音瞭，保證沒說一句不該說的話……除瞭最後封建迷信瞭一下，不過這也算自我防衛，警察叔叔會理解的。”

柴莉莉默瞭一會兒，這兩個月總部那邊有新項目，她忙於出差，不知不覺間，眼前這個叫談寧的小丫頭竟變得叫她高看一眼。

……開始有野心瞭？

柴莉莉轉瞭轉右手的金戒指。

有野心是好事，隻是談寧不能跟TobeRose的其他成員相提並論，別人都是自帶資源進來的，而這丫頭簽約時窮得叮當響，欠瞭一屁股債。合同上寫得很清楚，在團內永遠不能喧賓奪主，就算解散後想讓點星力捧，也必須得付出更多的代價，吃更多的苦頭，給自己這個經紀人更多的分成。

不過這些都可以談，她點點頭，語氣裡有一絲嘉許，“行，幹得不錯。”

談寧詫異地望過去，跟柴莉莉見瞭這麼多面，這還是她第一次用正眼瞧人，唇角甚至帶瞭一點笑意。

這是個好機會，談寧站起身，在衣擺上揩瞭揩手，“莉莉姐，我過段時間想去考個試……不能天天給隊友當陪練瞭，您放心，我不會拖大傢後腿的。”

柴莉莉挑眉：“考什麼試？”

“我覺得思想境界還需提升，談吐上也有差距，基本修養不夠，在大場面上容易露怯。”談寧說得含糊其辭，眼神暗示性地從辦公桌一角飄過——

那上面剛好放瞭張B城電影學院表演進修班的招生廣告。

柴莉莉果然中計，順著看過去，“哦，這個啊……你是在為解散後作打算？”

談寧誠懇地點瞭點頭，她又沒騙人，隻不過要去的是公務員考試罷瞭。

柴莉莉抱起雙臂，笑意更濃。

如果談寧真的拿定瞭主意，解散後讓她把資方們哄開心，憑這姿色進古偶界，能直接從女二當起。再豁出去一點，舍得下身子，黑上加紅，點星可不得賺個盆滿缽滿？

柴莉莉頷首：“可以。”

談寧眉頭一揚。

——要的就是這句話，以後就可以正大光明地復習考試，不用在練舞室浪費時間瞭。

她擠出一個純真的笑容，“對瞭莉莉姐，合同細節我記不太清瞭，在宿舍也沒找到原件……”

“都在我這。”柴莉莉目光變得銳利起來，“你要是想看，我可以發給你電子版。”

說罷低頭在電腦上點瞭幾下，談寧手機振動，幾張圖片從微信上傳瞭過來。

“謝謝莉莉姐。”談寧見好就收。

從經紀人辦公室出來，她拐進瞭旁邊的樓梯間，仔細放大合同圖片——

好傢夥，這擬定合同的人還真是位法外狂徒啊！

談寧越往下看越想笑，沒有五險一金、收入一九分成已不算奇葩，更過分的是要求她在合約期間不得拒絕點星的任何演出要求，必須配合經紀人的一切指揮調度。

至於賠償金額，她數瞭數開頭數字後面的0，竟高達足足五百萬！

簡而言之，她就是點星花錢買來的漂亮工具人，讓她做什麼就得做什麼，難怪原身最後連下海拍片都拒絕不瞭呢。

看完整個合同，談寧腦中已經羅列出無數要點：擾亂市場秩序罪、侵犯公民人身權力、強迫賣yin……隻可惜合同措辭很巧妙，如果想起訴，隻怕是一場硬仗。

談寧靠在墻壁上，呼出一口氣。

沒關系，這份合同可沒說不能考公務員，等上岸脫身後，她有的是時間和力氣跟他們慢慢耗。

昨天點星讓她坐五菱宏光，明天就送他們上囚車！

*

有瞭經紀人的首肯，談寧總算獲得些許自由，有瞭正兒八經翹班的借口。

練舞？不去，要看書。

打歌？不去，要做題。

不過她也不好一直待在傢中復習，畢竟宿舍是點星的地盤，很容易被發現端倪。

考察再三，談寧發現瞭一個絕佳的復習地點——

那就是點星分部大樓附近的金拱門！

一來是燈下黑，柴莉莉一定想不到她就在點星眼皮子底下復習備考。二來便利店和咖啡館都有撞上熟人被暴露的風險，而這種高熱量洋快餐隊友們絕不會光顧，點星的工作人員也不屑吃這種便宜的食物。

談寧幹脆將金拱門當成瞭自習室，鬧中取靜，鍛煉定力，每天夾著二手平板電腦，點份套餐坐上一天，不刷兩卷真題絕不回傢。

隊友們聽說她要去進修表演，自然很有怨言。

晚上回到宿舍，夢茹靠在客廳沙發上，看她的目光裡多瞭幾分耐人尋味。

談寧能揣測出來夢茹在想什麼，畢竟剛靠一部女二出瞭名頭，自己立刻跟著去學表演，擺明瞭是要爭演員這碗飯吃。

她懶得解釋，大傢很快就要分道揚鑣瞭，往後就是不相幹的人，根本沒必要在意對方的想法。

她大咧咧拿著小破馬克杯去接水，正撞上柯竹悅從夢茹房間走出來。

“夢夢，我在小地瓜的新廣子有兩百個贊瞭！”柯竹悅猛地抬起頭，發現是談寧，立刻換瞭副神色，“要亖，怎麼是你。”

談寧本不想跟她當面杠上，但柯竹悅一轉眼看見夢茹泫然欲泣的模樣，就像被點燃的炮仗，一點兒都憋不住瞭。

“學人精！”柯竹悅翻著白眼嘟囔，“low穿地心，去演戲也是湖筆……”

“我勸你說話放幹凈點。”談寧喝瞭口水，皺著眉頭淡淡道。

柯竹悅：“我又沒說你，誰應誰是學人精！”

談寧放下杯子，掏出手機，打開錄音，調整音量，點擊播放，動作一氣呵成，“我柯竹悅……”瞬間響徹宿舍，如果鄰居傢有人，估計能聽得清清楚楚一字不落。

“關掉！”柯竹悅臉色煞白地沖上來。

而談寧好整以暇地在“光”之後按下暫停，一臉挑釁地望著她。

這動靜把屋內的趙嘉禾和蘇藍都驚動瞭，推開房門問，“柯竹悅怎麼瞭？”

柯竹悅想到那句“我柯竹悅光養小鮮肉就花瞭五百萬”，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光，但是眼下她隻能找個借口，“……我，我有次說……光買衣服就花瞭幾十萬，被談寧錄下來瞭。”

“真的嗎？”談寧盯著她。

柯竹悅扶著墻，眼眶都紅瞭，“真的，真的……談寧，我真心的，以後不會再說瞭。”

談寧點點頭，收起手機，步伐輕盈地走回自己房間，柯竹悅則捂著臉，飛快鉆進洗手間。

其餘三人面面相覷——

柯竹悅的傢境擺在那兒，愛買衣服又不算是什麼過錯，哪裡就把人嚇成這樣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