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僵瞭一下,盡量溫柔地開口:“還是很痛嗎?”
“你說呢?”唐嫻哭著反問,聲音很弱,卻一下子把雲停問得沒聲瞭。
她淚汪汪地瞪著雲停,抽泣瞭下,用哭腔指責:“你隻會坐著嗎?裊裊都知道問我渴不渴。”
雲停對著她蒼白得不似真人的面龐,沉默地站起,走到桌邊端來溫水,回到床邊後,發覺唐嫻不便坐起,動作又遲緩下來。
他沒照顧過傷患,尤其是極其怕疼的姑娘。
生疏地端著茶盞,他慢吞吞坐在床榻邊,彎下腰來想把茶水遞到唐嫻嘴邊,她又說道:“你問我瞭嗎,就給我喂水?”
在她泉眼一樣隨時能落淚的烏黑雙眸的迫視下,雲停妥協,“……要喝水嗎?”
“這不是廢話嗎!”說話的聲音大瞭些,扯動肩上傷口,唐嫻痛吟一聲,眼淚順著臉頰再次流下。
隔著淚眼看不清雲停的表情,隻能確定他坐在榻邊一動不動。
唐嫻肩上巨痛難忍,崩潰哭道:“你是不是覺得我很煩,很想殺瞭我?”
“那你動手吧,反正我也快痛死瞭。死瞭倒也好,省得你再拿我爹娘威脅我……”
雲停平白遭受污蔑,蹙眉問:“我何時又拿你父母威脅你瞭?”
“你敢說沒有?我都聽見瞭!”
唐嫻忍痛斥責,“我痛得要死,你卻連哭都不準我哭,還說再哭就殺瞭我爹娘……你不是人!”
第35章預感
對唐嫻來說,人生中最重要的唯有父母親人。
最初被雲停拿父母威脅,那是他二人立場不同,威脅就威脅吧,她無話可說。
相識這麼久以來,雙方對彼此的性情都有些瞭解,她自認關系已經不是那麼劍拔弩張瞭,雲停還承諾會保護好她。
結果卻在她重傷神志不清時再次用父母威脅,這讓唐嫻難以接受。
是以,她醒來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找雲停清算。
而雲停不管是在西南,還是來到京城之後,都是第一次被人這樣對待。
唐嫻重傷迷糊那會兒,兩人之中究竟發生瞭什麼,沒有人比雲停更清楚。
更甚者,他肩上被唐嫻咬出的齒印、後腰上被她指甲抓出的紅痕,都還保留著,無一不能證明當日是唐嫻對他用粗。
什麼拿她父母威脅她?做夢瞭吧?
雲停看著她悲憤欲絕的可憐樣,沉默瞭下,耐心解釋道:“我沒有……”
“那你是說我聽錯瞭?還是我編造謊言冤枉你?”
唐嫻頰上濕潤,滿臉的不可思議,像在震驚他怎麼可以這樣欺辱她一個受傷的弱女子。
雲停一忍再忍,試圖把事情與她說清楚,“在你受傷昏迷期間,我從未提起你父母,反倒是你口口聲聲要讓你爹打死我……”
“你胡說!”唐嫻既驚且怒,淚眼瞪著雲停,“我從來不會威脅人,你誣陷我!”
語氣篤定,情緒憤怒,無奈她伏趴著,光是氣勢是輸瞭一大截。
唐嫻不服氣,心口憋著一口氣,以手臂撐著床榻想要坐起來。
然而上半身剛離開床榻一寸距離,肩上傷口被撕扯,傳來的痛楚讓她嗚咽一聲,哭著臉重新趴瞭回去。
都受傷瞭還要被雲停這樣欺辱,唐嫻心中無限委屈,覺得再也沒有比雲停更可惡的人瞭!
“你還說會保護好我……你就是這樣保護的?我恨死你瞭,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埋頭抽噎幾聲,忽然感覺右側後肩被人觸碰,唐嫻下意識轉目,正好看見雲停的手正欲掀開她的寢衣。
單薄的寢衣貼著圓潤肩頭松動,唐嫻已看見寢衣下肌膚與肩上小衣的系帶。
她一陣心慌,驚叫:“你做什麼!”
雲停掀衣裳的手瞬間停住,後知後覺唐嫻此刻是清醒的,他不方便去查看她的傷口。
松動的寢衣又貼瞭回去,雲停道:“我想看看傷口是不是裂開瞭……”
頓瞭頓,又說:“是我魯莽瞭。”
唐嫻仍趴伏著,模糊想起受傷那日是被雲停抱進屋裡的,疼得痛不欲生時,聽見的也是他的聲音。
隨行的沒有姑娘,農戶一傢自顧不暇,那麼,是誰給她清理的傷口?
一想到被人看瞭身子,唐嫻心頭驚慌惱羞交錯,想銥誮把自己蜷縮起來。再一想,人傢是為瞭救她,又覺得該與之道謝。
她偏頭偷瞧雲停,見雲停的視線仍落在她後肩上。
是擔心傷勢……
緩緩抓住身下的褥子,唐嫻撇開臉,聲音輕得幾不可聞,“你看吧……”
……
一陣落針可聞的沉寂後,雲停向前探身,上半身斜在唐嫻背上。
天熱,唐嫻肩上有傷,就沒有蓋寢被,隻披瞭件單薄的素白寢衣。
他一靠近,唐嫻就感知到瞭腰背上傳來的不屬於她的熱度,明明沒有觸碰,卻也有重量一般,存在感十足地壓在她背上。
她呼吸轉急,強行放松,生怕身軀起伏,讓後背貼到瞭雲停身上。
全部註意力都在後背上,背部的感覺就更加敏銳。
在陰影籠罩上來時,唐嫻又無意識地沉瞭沉腰,莫名地想往上躲開這道影子,最終被理智阻攔,隻是抓緊瞭手中褥子,緊張地等著寢衣被人掀開。
不知等瞭多久,背後傳來雲停的聲音:“沒滲血。當心些,別再用力瞭,否則要重新清洗傷口換藥,你又該哭瞭。”
他傾斜在唐嫻身上開口,氣息噴灑在她耳後,帶來一陣輕微的癢意和酥麻感。
雲停並未掀開她的衣裳查看,隻是隔著薄薄的寢衣,近距離觀察,未見鮮紅血水滲出,想來應該是沒出血的。
唐嫻也想通這茬,抓著褥子的手松開,悄悄在身下攏緊瞭寢衣。
盡量放平呼吸,她不再去想那些亂七八糟的悸動,帶著點兒哀怨的味道與雲停道:“……那你就不要總是氣我……”
“我氣你什麼?分明是你……”
“我什麼?”唐嫻側過臉,不滿地從下往上瞅雲停。
她臉上的淚痕沒擦掉,大咧咧的掛著,又因方才情緒激烈、動作太大遭瞭罪,此刻有所收斂,興師問罪的語氣弱瞭許多,聽起來狀若軟聲撒嬌。
唐嫻問出口,目光恰與雲停俯下的黝黑眼眸相對,霎時間,方才那陣懸浮未定的酥麻感再次襲來,她連忙移開眼,心跳轉急。
發覺自己的異樣,唐嫻默默咬著牙垂下瞭眼睫。
床邊坐著的雲停動瞭動喉結,片刻後,緩慢而低沉地開口:“沒什麼。”
他肩上與後腰上被唐嫻弄出的痕跡還在,隻要把這兩處露出來,雲停就能簡捷瞭當將唐嫻的指責擋回去,反過來讓她與自己道歉。
可雲停沒提這事,想起她神志不清時哭著喊要著爹娘的可憐樣,沉聲解釋起最初的矛盾。
“最初我的確有派人去禹州調查你父母,並未查出任何線索。你既然不想驚動傢人,稍後我便讓人撤回,不會再拿你傢人脅迫,你盡管安心養傷。”
唐嫻聽他語氣罕見的溫柔,抿瞭抿下唇,盯著被洗得褪色的床褥,低聲道:“你不要騙我……”
“不騙你。”
雲停保證完,唐嫻也不說話瞭,屋中沒瞭聲音,變得離奇寂靜,靜得讓人渾身不自在。
唐嫻趴著,視野受限,不知道雲停在做什麼,想看過去,又覺得難為情,怕被發現。
雲停就坐在床邊,是隔著寢衣看她的肩上的傷口,還是在看別處?
這麼想著,唐嫻感覺腰背上一陣酥癢,仿佛被人用視線撫摸。
她咬咬下唇,嬌聲指使:“給我把毯子蓋上。”
雲停無聲站起來,掀開毯子,緩慢覆到唐嫻背上,隻提到腋下的位置,小心地避開瞭她的傷口。
身軀被遮住大半,唐嫻安心瞭點兒,又說:“要喝水——”
誰要喝水?
自然是她瞭。
唐嫻又渴又餓,說瞭這麼久的話,已然沒瞭力氣,嗓音拖著,細軟黏人,就像她還在唐府的時候。
幼時生病,父母哄著,下人候著,她躺在紫檀木的牡丹床榻上,難受的厲害瞭,邊掉眼淚邊撒嬌。
“苦。”
“熱。”
“不。”
唐府的金枝玉葉,使小性子的時候,心思要別人去猜、用膳也是要哄著的。
今時不同往日,但骨子裡打小養成的嬌慣一點兒沒變,身子一不舒適,就全暴露瞭出來。
雲停早先端來的水已經涼瞭,幸而是夏日,涼些正好飲用。
他端著茶水向唐嫻遞來,後者自是沒法接的。
略微遲疑瞭下,雲停將茶盞放低,湊到唐嫻嘴邊,繼而被唐嫻淚盈盈地瞪瞭一眼,“你一點都不會照顧人!”
雲停從來就沒照顧過人,也用不著去學。
但此刻動瞭動眼皮子,沒反駁,在唐嫻的示意下,輕輕扶起她,緩慢地喂瞭這口水。
茶盞收回,房門被人敲響,雲裊在外面喊:“哥哥,我給毛毛送吃的來瞭。”
唐嫻看瞭看房門口,道:“你瞧瞧別人,比你體貼多瞭。”
雲停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房門敲響第二次,他才記起明鯉來,道:“給你找瞭個侍女,這段日子暫由她來照顧你。”
唐嫻明瞭,有瞭侍女,就不用他來給自己換藥瞭,避免瞭那尷尬的一幕。
她眼波搖蕩瞭幾下,朝著雲停快速抬起又落下,最後低著眉眼道:“知道瞭……行瞭,不用你瞭,出去吧。”
雲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