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霞很謹慎,屬下們在蘆葦附近反復搜尋,未能尋到其餘跡象。公子,可要加派人手擴大搜查范圍?”
雲停憶起船板上那個被抹花瞭的字跡和唐嫻裙面上突出的水痕。
水中人是煙霞,眀鯉在小船上,她與唐嫻不能出聲交談,隻能靠手寫。
寫瞭什麼呢?
是寶藏的事情。
“不必,隻當無事發生。”雲停吩咐下去。
他等著看唐嫻是否會主動與他坦白。
啞巴下去後,雲裊扯扯雲停的袖子,好奇問:“煙霞在附近嗎?她是不是來認錯的?”
雲停撕下一塊肉堵住她的嘴,“小孩子不準多問,也不許在莊毛毛面前提起這事。”
雲裊“哦”瞭一聲,回頭看車廂,擔憂道:“毛毛別又早早睡瞭吧?她還沒吃東西呢!”
但凡宿在野外,唐嫻寧可不吃不喝,也要假裝早早入睡,以免暴露夜不能視的弱點。
說到底,還是不信任與提防。
雲停面色沉沉,陰鬱看著馬車。
眀鯉出瞭車廂就被這兄妹的視線嚇瞭一跳,急忙主動過來匯報:“姑娘竟然一直不知她傷口裂開瞭,換藥的時候疼得直抽氣,也沒往這上面想……”
稍微停頓,眀鯉繼續:“同往常一樣,換過藥說累瞭,已經睡下瞭。”
雲停的臉色更加難看。
雲裊也不高興,拉著雲停道:“毛毛後半天一直悶悶的,哥哥,你倆是不是吵架瞭?”
雲停好一會兒沒說話,等她第二次這樣問瞭,才開口,但是所言與雲裊的問題沒絲毫關聯。
“有人對你用心不軌,你要怎麼做?”
雲裊歪頭想瞭想,天真道:“告訴大哥二哥,爹娘和外祖母。”
“若是傢裡人都不在身邊呢?”就如莊毛毛的處境一樣。
“那就回去再告狀。”
雲停點她腦門,“笨。”
還不如莊毛毛呢。
第42章歸還
眀鯉時刻跟在身邊,唐嫻沒機會打開油紙包,但幸好,有唐嫻這個傷患在,雲停也沒再起去皇陵的心思。
離開連綿群山的最後一晚,一行人借宿在湖邊一個小庭院中,在雲停的授意下,眀鯉給瞭唐嫻獨處的機會,那個被唐嫻藏瞭數日的油紙包終於得以打開。
裡面是張泛黃的羊皮紙,與當初唐嫻在岑望仙那見到的相似,但要更破舊些。
羊皮紙上畫著的是地形圖,乍看像是京城附近,細看又有些細微的差別。
按雲停所言,這張藏寶圖來自百年之前,與現在有些偏差,倒也情有可原。
羊皮紙上山川標註清晰,上面勾勒著一條紅線,從京城出發,一路蜿蜒至深山之中,以一隻漆黑的小蜘蛛作為終點。
這無疑就是瞿陽王的藏寶圖瞭。
東西就在眼前,唐嫻該相信的,但回想把東西交給她時,煙霞有苦難言的神情,唐嫻又心有疑慮。
難道這張羊皮紙還藏著什麼秘密?
唐嫻思量瞭很久,終究未能想通。
她尋摸不到思緒時,房門被敲響,雲裊在外面呼喚她:“毛毛,去玩水!”
唐嫻趕忙藏起手中的羊皮紙,先讓人進來,打量瞭下外面昏黃的天色,道:“你去吧,我有些累瞭,想早點歇息。”
隻要臨近晚間,她就從不外出,已經這樣拒絕雲裊很多次瞭。
這回雲裊不答應瞭,拉著她撒嬌:“去吧,哥哥說這是最後一次玩水瞭,以後隻能在府裡的小池塘玩,那太小瞭,不好玩。”
上回在石灘坐船玩瞭一次水之後,她就總想再去。
山中清寂人少,不會引來流言蜚語,等入瞭城鎮,就沒機會這樣玩瞭。
“我……”
沒等唐嫻的借口說出來,雲裊就知道她要拒絕瞭,著急道:“你是不是害怕待會兒天黑瞭就看不見瞭?沒事的,我讓人在船上多點些燈!”
雲裊把事情想得很簡單,多點幾盞燈等掛在船上,不就能看見瞭嗎?
不耽誤玩的。
這下唐嫻沒理由拒絕她瞭吧。
“回來的時候也多提幾盞燈,咱們人多,不怕的,毛毛……”
雲裊再三保證不會讓唐嫻看不見,期盼地拉著她的手搖晃。
可唐嫻神情驚愕,慢慢轉變成倉皇與難堪。
雲裊迷茫地連眨三次眼睛,才意識到自己說漏瞭嘴,趕忙捂住嘴巴。
奈何為時已晚。
最初雲停讓唐嫻來照顧雲裊時,曾明白提醒雲裊,要對唐嫻有些戒備之心。
雲裊年紀小,她有沒有記住雲停的話,唐嫻不知,反正她沒在雲裊身上看見過提防。
唐嫻從雲裊口中獲知瞭許多事情,諸如雲停要堅守的祖訓、擬定回程時繞去皇陵的計劃等等。
因為雲裊對她不設防,漸漸的,唐嫻對雲裊也放松下來,就導致瞭如今的局面。
她辛苦隱藏的秘密不知何時被雲裊知曉瞭。
隱疾被人得知,唐嫻有些不堪,還有點惶惑。
一個美貌姑娘,孤身在外,夜間不能視物,但凡被有點歹意的人知曉,不需要什麼特殊的手段,就能輕易將她碾入塵泥。
唐嫻拼命壓住真實情緒,勉強笑瞭下,問:“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雲裊說錯瞭話,捂著嘴巴搖頭,不肯再開口。
這反應讓唐嫻記起舊時,她妹妹犯瞭錯,也是如此。
她重重嘆氣,一下子放松瞭下來。
被知曉就知曉吧,孤身一人身陷囹圄,能瞞這麼久,她已經很厲害瞭!
唐嫻拉下雲裊的收手,捧著她的臉蛋揉瞭揉,道:“說吧,沒事的。”
雲裊摳著手指頭,看瞭她好幾下,見她真不生氣,悄聲道:“在京城就知道瞭。”
唐嫻恍惚瞭下,雲裊藏不住秘密,知道瞭這事沒有來問她,那肯定是與別人說瞭。
是雲停吧。
原來她很早就暴露瞭,那她這些日子是在做什麼,掩耳盜鈴嗎?
雲裊怕她生氣,老實把所有都交代出來,“我睡不著,去找哥哥,哥哥送我回屋……是哥哥不讓說的……”
唐嫻聽得又是一陣恍神,自雲裊到來之後,她就一直與雲裊同屋同榻。
府中千金的寢屋,無人敢私下闖入的。
可她唯獨漏瞭雲停,這個兄長有責任照顧年幼的妹妹,偶爾出入寢屋並不罕見。
唐嫻的手用力抓握成拳,磨著牙問:“他夜間來過幾回?”
“就一回。”雲裊問什麼答什麼,“就我與他說你看不見的那一回。哥哥以前就很少進我寢屋的,毛毛,我沒有騙你。”
被一個大男人深夜進入寢屋而無所察覺,唐嫻感到羞辱,逼迫自己沉下心來,思量稍許,她長出一口氣,轉而道:“好,我信你的。你方才說玩水是不是?走吧,讓人在船上多掛些燈。”
雲裊雙眼亮起,歡喜地吩咐人準備去瞭。
她走後,唐嫻回到榻邊,猶豫再三,最終將那張藏寶圖塞入瞭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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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裊玩水,是雲停應許的。
日暮已降,唐嫻是不會隨雲裊外出的。
雲停甚至特意吩咐眀鯉跟著雲裊,而非留在唐嫻身邊,給她留瞭充足的時間,來考慮是否將東西交出來。
晚一步得知消息的莊廉既驚又喜,惦記許久的藏寶圖有瞭消息,軍餉就不成問題瞭。
沒歡喜多久,就註意到瞭雲停的沉默。
莊廉高興不起來瞭。
那張藏寶圖他們是勢在必得的,不管唐嫻是何想法,是否自願交出。
她便是與煙霞聯起手來,兩個女子,要那些財寶有什麼用呢?且能不能護得住還不一定。
話雖如此,莊廉還是希望唐嫻能主動送來。
“她若是不肯交出,公子打算如何處置她?”
這是莊廉最害怕的事情之一,不亞於他做過的那個自傢公子愛上敵邦公主的噩夢。
雲停批閱文書的手緩瞭一下,沉聲道:“該如何便如何。”
屋中靜默下來,沒多久,侍衛敲瞭門,“公子,莊姑娘隨小姐去湖上遊玩,讓屬下來請公子過去一趟。”
雲停提筆的手微不可查地收緊,而後頷首。
“她不是晚間幾乎不出門……”莊廉停住。
事有反常,必有變動。
雲停繼續翻閱京城遞來的書信,等手邊一摞書信全部處理完,桌上燭燈已經剪瞭第二次燈芯,他擱下筆,抻瞭抻袖口,走出房門。
雲裊正在小湖上蕩舟,隔著很遠,雲停就看見瞭。
那是一隻扁平的烏篷船,首尾微翹,船舷壓得很低,小船兩側系滿瞭燈籠,就連船頭船尾豎起的旗桿上,都吊著兩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