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在以往,燈籠早該掛起瞭,今日遲瞭,全賴雲停。
侍女是從西南王府舊址調過來的,以前見過最多的人是莊廉。
莊廉反復告誡:“你們隻管照顧蘭沁齋裡的主子,其餘的能避就避。尤其記得別往公子跟前去,他不喜被人近身……”
調過來之後,侍女們接觸最多的是唐嫻與雲裊。
都知道大公子不喜被人近身,也不好說話,侍女們對雲停是懼怕多於敬重。
不敢靠近,就導致長廊下的燈籠遲遲未能掛起。
“真不要我扶著?”雲停彎下腰問。
唐嫻轉過身,寧願把臉對著欄外芭蕉,也不願意對著他。
雲停作罷,望見躊躇在遠處不敢到近前的侍女,眉頭緊皺著將人喊瞭過來。
一盞盞燭燈被侍女們驚惶地掛起,等待的時間裡,雲停倚著唐嫻面前的柱子,道:“白湘湘說你叫雙兒,你自己怎麼說?”
唐嫻才丟瞭大臉面,賭氣道:“我不想理你。”
“不理我,我就去找白湘湘瞭。”
白湘湘都主動為唐嫻遮掩瞭,定是將她認出來瞭的,雲停用點手段,很容易就能問出的。
唐嫻不能讓他去找白湘湘,忍氣道:“你把手伸出來。”
雲停依言伸出瞭手。
可侍女動作太慢,燈籠還沒掛上多少,唐嫻目力尚未恢復,依然看不見。
她也將手伸瞭出來。
雲停有眼色地將手遞到她手中,然後被唐嫻用兩隻手一起托住,心思飄渺中,被她用指甲在手背上狠狠掐瞭一把。
唐嫻將他的手扔開,道:“我說我就叫雙兒,你信不信?”
唐嫻沒聽見聲音,也看不見雲停現在是何神情與動作,猜測他被自己掐瞭一把,該是在與自己生氣,臉色板正道:“你先作弄我的,掐你是你活該。你若是不滿,那就掐回來,或者不要與我待在一起。”
“我就是這樣的性情,你不滿意,那就不要喜歡我瞭,正好我想回傢瞭。”
“反正藏……”唐嫻感知到光亮在加強,顧慮著侍女,將“藏寶圖”三個字咽下,道,“……已經給你瞭,你找到裡面的東西瞭吧?那你去做你的大事,放我回傢去。”
雲停的歇瞭很久的聲音響起:“我就說瞭句要去找白湘湘,你就氣得又是掐我,又是要與我恩斷義絕?”
不知是不是唐嫻聽錯瞭,她怎麼覺得這聲音還有點暗喜在裡面?
仔細一想,她氣結,“我是在因為你要去見白湘湘生氣嗎?”
“那是為什麼?”
“因為你不信我!”
雲停語氣變瞭,“莊毛毛,我為什麼不信你,你自己不清楚原因嗎?”
唐嫻清楚,因為她與煙霞互相掩護,關於自己出身的事情,她一句真話都沒說。
但這會兒有更值得她生氣的事情。
唐嫻扶著柱子站起來,怒視著雲停道:“你說我為什麼不答應與你成親?你反思反思你自己,有你這樣與喜歡的人說話的嗎?”
眼中能看清雲停的臉龐瞭,唐嫻才發現,燈籠在他倆說話的空隙已經掛滿瞭長廊。
五步一串,從簷間照亮到地面,比登月樓晝夜不熄的燈火還要明亮。
雲停眼角眉梢都是寒意,“不然呢?什麼都順著你?你受傷那幾日,我不就是這麼做的?你有喜歡我嗎?”
這下唐嫻真的生氣瞭,站起來就往蘭沁齋去。
走出幾步,雲停不悅但隱忍的聲音響在身後,“白湘湘找你找得辛苦,你要不要見她?”
唐嫻停下瞭步子。
雲停踱步走來,臉色難看得跟別人欠他銀子不還一樣,“聽見白湘湘的名字就停下瞭,對白湘湘這樣,對煙霞也是這樣,唯獨對我像洪水猛獸,避之不及。”
唐嫻不表態,在燭燈下等他走近,半晌,悶悶道:“你把手伸出來。”
前不久她說瞭這句話之後,雲停被她掐紅瞭手背。
那是雲停強行抱她下臺階在前,他活該,所以他忍著。
但他又不是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受虐癖好,無緣無故的,就算不疼,他也不願意忍受。
雲停二話不說,轉頭就走。
“手伸出來!”兩人前後位置調換,唐嫻跟著他走瞭幾步,拉住雲停的胳膊強迫他站住,兩手齊上去掰他握起的手。
那隻手寬大有力,她掰不開,氣惱雲停不配合,一著急,“啪”的一聲,在他手背上拍打瞭一下。
巴掌聲清脆,唐嫻自己也沒想到能發出這麼響的聲音,有點發怔。
而雲停忍著她把自己的手當成什麼小玩意把弄,這時也忍夠瞭,手掌張開,勢如閃電地反擒住唐嫻的手腕。
扣著她手臂往前跨出一步,唐嫻被迫後退,脊背抵到瞭廊壁上。
她被雲停的身軀與身後的廊壁困在狹小的空間裡,看見雲停眉頭下壓,或許是光線原因,眼窩比平常深瞭些,目光中滿是威脅。
“到如今仍連姓名都不肯告訴我,那就安分些,莊重地拒絕我!”
在威嚇力十足的聲調下,此刻的雲停顯得特別的兇狠。
唐嫻被泰山壓頂般的壓迫感籠罩著,掙不開。
她想拒絕嗎?
她不知道,隻是又想起自己的身世,心頭湧上不盡的委屈,就與被雲停責怪防備心太重那時次一樣。
她很想說:“你以為我想嗎?”
“你以為……”唐嫻忍住瞭開口的沖動,但沒忍住情緒,眼眶一下子紅瞭。
又不想在雲停面前掉眼淚,她咬住嘴唇,倔強地與雲停對視。
燭燈下僵持稍許,雲停撇開臉,道:“憋哭的模樣醜死瞭。”
他放開瞭抓著的手腕,退後一步,朝唐嫻張開瞭手心。
唐嫻輕輕抽噎一下,不甘示弱地回道:“你更醜!”
然後她抓著雲停的手指,豎起食指在他掌心重重比劃起來。
光聽雲停擠兌人的話,唐嫻都要懷疑他是不是真的喜歡自己瞭。
可他能主動問自己要不要見白湘湘。
聽見他這麼問時,唐嫻眼裡看著的是幾乎掛滿長廊的燈籠。
府中其餘人用不到這麼多燈籠,那是特意給她照明用的。
雲停向來是這樣,說話很不客氣,許多時候氣得唐嫻想打他,可他做事從不含糊。
保護她、讓大夫給她看眼睛、與她相關的事情也不瞞著她,否則,就白湘湘在找她這事,等她得知,不知要何年何月瞭。
可她也不是故意瞞著雲停自己的來歷的。
不能等到九月之後嗎?那時她會有一個全新的身份,若能再見面……
算瞭,她要遠離京城,見不到的。
唐嫻決定把乳名告訴雲停。
她的乳名隻在傢中被父母喚過,外人是一個都不知曉的。
告知雲停,省得他再說自己一句實話不肯與他說、不信任他。
“泱?”雲停問。
唐嫻收回食指,一句也不解釋,轉身走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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膳廳,雲裊已經洗凈手坐好瞭,雲停在她身旁坐下時,她一眼就看見瞭雲停手背上的月牙印,問:“哥哥,是誰掐的你啊?”
雲停道:“泱泱。”
被雲停欺負的時候,雲裊天天喊著哥哥是壞蛋。
等到雲停被她不知道的人欺負瞭,雲裊開始護短,兇巴巴道:“誰是泱泱呀?幹嘛要掐我哥哥?壞蛋!”
“不許這麼說她。”雲停將她喝止,然後若有所指地看瞭眼唐嫻。
唐嫻臉上臊熱,但是想打他!
她忍住,權當沒聽見這兄妹倆說話,靜靜舉箸夾菜。
雲停渾不在意她的反應,又與雲裊道:“雖說毛毛這名字好聽,但我覺得泱泱也不錯,裊裊,你覺得呢?”
雲裊被呵斥瞭,正不高興,皺巴著臉道:“誰會叫泱泱這種名字啊,和雙兒一樣難聽!我不喜歡!”
“你就這麼討厭泱泱?”雲停搖頭,“哥哥與你不一樣,哥哥喜歡泱泱。”
騰地一下,唐嫻漲紅臉。
她忍不住瞭,拍桌站起,惱道:“食不言寢不語,你倆都閉嘴,不許再說話瞭!”
第53章喧嘩
托白湘湘的遮掩,唐嫻重新拾起最初編造的身份,“我傢在禹州,是入京尋親的……所謂的孟姓兄長,其實是白湘湘,她是孟夫人嘛……”
那日在河上看臺,眀鯉等人親耳聽見白湘湘的侍女高聲這樣說的,均可為證。
但雲停一個字都不信,他傳召瞭孟嵐。
孟嵐道:“年前下官曾帶內子回祖籍祭祖,途徑禹州,內子險些被車馬沖撞,被一名喚雙兒的姑娘救下。”
他是白湘湘的夫君,白太師的孫女婿,同樣是朝中年輕官員中的佼佼者。
雲停覺得他是可造之材,但並不相信他所言就是真相。
“你親眼目睹?”
“下官並未親眼目睹。”孟嵐慚愧,“興許是那時下官帶人安排行宿去瞭,一時疏忽,險些讓湘湘遇險。萬幸未受傷害,否則我真是萬死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