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後面,“內子”二字被白湘湘閨名替代瞭。
雲停沒耐心聽他說酸話,打斷他問:“你是何時知曉這事的?”
孟嵐打住,仔細追憶後,道:“約莫兩個多月前。忽有一日,湘湘不知從哪兒聽說雙兒姑娘入京來瞭,命人四處尋找,為此數日沒睡安穩,人都瘦瞭……”
“閉嘴。”雲停緊鎖眉頭,不耐道,“問你什麼答什麼,少說無關緊要的事。”
孟嵐嘴巴動瞭動,忍住瞭反駁的沖動。他所知已全數道出,靜心一想,閉緊瞭嘴巴。
雲停則是回憶起數月前的事情。
當日為瞭為難唐嫻,他曾讓唐嫻指認她口中的孟公子,當時唐嫻指的人就是孟嵐。
兩人有見面,互不相識。
再之後,唐嫻也有外出過,不排除是白湘湘在她外出時看見瞭她,認出她,才開始尋找的。
中間還夾著一個樓千賀,糾纏著唐嫻,也是喚她做雙兒。
時間上很合理,有首有尾,更重要的是,這兩個姑娘從未有過私下碰面,不存在提前商議的可能。
但雲停心中仍舊存疑。
凝神思量後,他問:“白湘湘過去交好的姑娘中,是否有被謫官出京的權貴之女?”
被問這麼多,孟嵐聽出來瞭,那位雙兒姑娘多半就在這位手上,且他對姑娘起瞭疑心,懷疑白湘湘聯合瞭雙兒姑娘編造謊話。
孟嵐端正姿態,拱手作揖,恭謹且誠摯道:“內子被嶽父嶽母嬌寵過頭,性情蠻橫,驕縱任性。與她來往的姑娘,可以說全都受過她的氣,沒幾個是真心實意與她相處的,這麼多年來,委實找不出什麼交好的姑娘。”
“一定要找的話,除瞭袁大人府上的兩個膽小懦弱的千金,就隻有府上表親瞭,就這幾個也得看她臉色說話,心有怨念……”
白太師是股肱之臣,宗親皆受其蔭蔽,即便有行事不端被處置的,也不至於被貶官,更稱不得是權貴。
與雲停的條件不符。
“若說與內子不和的姑娘,那就多瞭,如年初因貪斂軍餉入獄的楚大人傢的二女、三年前因玩忽職守被革職的嶽大人傢的女兒,再早些,還有唐傢小姐……”
孟嵐特意提瞭幾個例子,說完後慷慨陳詞道:“內子驕躁倨傲,很不討人喜歡,但忠孝節義、至純至善,不曾行惡。下官所言句句屬實,還望公子明鑒。”
他說瞭很多,總結起來,意思很簡單,那便是白湘湘沒有朋友,所言皆是事實。
唐嫻就是在禹州救過她的雙兒姑娘,於她有恩,她才會四處尋找,為此驚擾到瞭雲停。
雲停默然,片刻後,道:“五日後,帶白湘湘過來與……雙兒,見面。”
“是。”孟嵐應後,就要退出,又停住,問,“那可否告知內人公子的身份?”
雲停不耐地掀瞭下眼皮。
孟嵐收聲,恭敬地退瞭下去。
書房中空寂下來後,雲停招來侍衛,“去把樓千賀綁來。”
這是第一個管唐嫻叫做雙兒的人,最初,雲停認定樓千賀是個色迷心竅的紈絝,並未將其放在心上,現在回想,或許是他大意瞭。
侍衛得令前去,不出一炷香的時間,空手而歸。
“樓千賀沉迷女色,整日糾纏孟思清府上的孫小姐,惹怒樓大人被關瞭起來。無奈癡心不改,竟然夜半三更翻墻出府,不慎撞破瞭腦袋,尚在昏迷中。”
雲停皺起眉頭,微一思量,道:“去樓府暗處盯著,待他清醒,即刻綁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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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嫻得瞭消息,便精心等著白湘湘的到來。
從記事起就互不對付的人,一朝成瞭救命恩人,還手捏她的命脈,唐嫻總算體會到瞭當年從歹人手下救出白湘湘時,她那種憋屈感瞭。
還好白湘湘要臉面、講義氣。
唐嫻暗暗總結,與白湘湘會面時,她除瞭要伏低做小地道謝,還得請她幫忙讓父兄替皇陵裡的姑娘說情,可以的話,最好再試試她有沒有認出弟弟。
沒認出就罷瞭,認出的話,再厚臉皮地托她多照看下弟弟妹妹。
反正已經欠瞭人情,不怕再多一點。
如今皇室子嗣凋零,京中隻剩下一個祁陽郡主與皇室沾親帶故,但她也僅餘一個郡主頭銜。
真論起來,貴女中地位最高的還是白湘湘,她才是真正的天之驕女。
有她出面維護,樓千賀不敢再繼續糾纏弟弟的。
而將這些事情托付之後,不論白湘湘答應與否,唐嫻離開皇陵的目的都已達成。
月中還要去墓中侍寢,這事陶俑無法代替。她也不能被人發現擅自離開,該回去瞭。
要回去的。
不能辜負爹爹這麼多年的謀劃,不能讓娘親的期待落空,更不能讓弟弟妹妹的冒險沒有意義。
哪怕是為瞭不連累傢人,她也得安分守己,規矩回到皇陵去。
老實待到九月,等爹娘來接她。
這日,雲停不在府中,唐嫻在教鸚鵡說話,雲裊在她身邊寫字,祥和的氛圍中,隱約聽見外面傳來鑼鼓聲,唐嫻怔瞭下,招侍衛前去查看。
街面上的響動鮮少能傳入深宅後院中,除非是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臂如帝王出巡、名將凱旋。
不多久,侍衛返回,道:“是宣威將軍率軍押送瞿陽王的寶藏歸京。”
唐嫻有點聽不懂,癡愣地重復:“瞿陽王的寶藏?”
“是。”侍衛道,“車馬無盡,從城門口鋪到宮門。約有上千將士護送,聲勢浩蕩,滿城百姓都出去觀看,這才鬧出極大的動靜。”
唐嫻沉默片刻,驚叫出聲:“瞿陽王的藏寶怎麼會落到宣威將軍手中?”
她明明將藏寶圖給瞭雲停,雲停也率人離開瞭半月之久,雖然回來後一句也沒提到這事,但唐嫻確定他並無驚怒。
……還有心情捉弄她、欺負雲裊,不像是被人劫瞭財該有的反應。
侍衛答不上她的問題,讓她等雲停回來。
唐嫻找不出答案,隻能等著。
遙遠傳來的鑼鼓聲久久不息,喜慶的聲音似有若無地縈繞在唐嫻耳際,讓她不能安寧。
把藏寶圖交出去之前,唐嫻心裡各種念頭交錯,掙紮瞭許久才下瞭這個決心。
都做好雲停取得藏寶的準備瞭,忽然形勢逆轉,唐嫻的心大起大落,五味陳雜,說不出是喜是憂。
說句大逆不道的話,就皇室子孫那品性,藏寶落入國庫,未必就能用在江山社稷上。
“怎麼就落到朝廷手裡瞭呢……”唐嫻自言自語。
她無論如何都想不通。
是被宣威將軍攔截瞭?是哦,煙霞說過曾有人去皇陵調兵。
可無緣無故怎麼會被攔截,是手下出瞭叛徒走漏風聲瞭嗎?
“我知道。”一道嘹亮的嗓音說道。
唐嫻驚詫抬頭。
雲裊鼻尖上沾著一點墨汁,正跪坐在矮桌邊,邊描唐嫻給她寫好的字,邊道:“我知道,不過這是我傢的傢事,不能和你說。”
“傢事?”唐嫻首先驚訝這個。
見雲裊點頭,唐嫻記起她還有個二哥也在京中。
“對啊,傢事。”雲裊強調,“不能說給外人聽,除非你也是我傢的人。”
唐嫻汗顏,不踩她的陷阱,戳戳她腦門,猜測道:“是不是與你二哥有關?”
唐嫻不上當,雲裊有點失望,但猶豫瞭下,還是點瞭頭。
朝廷的事就是她傢的傢事,與大哥二哥都有關聯。外祖母說過不可以把傢國大事告訴別人,雲裊記得可清楚瞭,她沒說,她隻點瞭頭。
唐嫻不知她的心思,再接再厲打探:“你大哥與二哥的關系好嗎?”
雲裊道:“不好,二哥什麼都是撿大哥不要的,常被大哥打,還會被大哥關起來,心裡可多怨念瞭。”
雲裊覺得她說的一點沒錯,大哥做世子的時候,二哥隻能做二公子。
後來大哥進京做皇帝瞭,二哥撿瞭世子的位置坐。再之後,大哥不想做皇帝瞭,二哥就被押到瞭龍椅上。
這不就是撿大哥不要的東西嗎?
現在更慘,被關在宮裡不準出來玩耍。
“兄弟關系……這麼僵硬嗎……”唐嫻已經滿腦子都是兄弟鬩墻的事瞭。
“嗯!”雲裊沉重點頭,道,“二哥太笨瞭,打不過大哥,每天都在生悶氣。”
唐嫻不知該說什麼,但不覺得難以理解,畢竟每個人都有私心,當初她爹都能為瞭娘親和他們幾個與祖父斷絕父子關系呢。
這樣就能解釋得通,為何雲停到手的寶藏會易主瞭。
當日,唐嫻等瞭許久,沒能等回雲停,問罷侍衛,得知他近幾日有事,不回府瞭。
先被煙霞竊寶,再被弟弟背叛,還屢次被自己拒絕,唐嫻猜雲停現在一定很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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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威將軍護寶入宮鬧出的風聲極大,之後數日,大街小巷,百姓全在議論這事。
有人說宣威將軍運回的是一座金山,鑿開裝入幾百隻箱籠中,把皇宮填滿瞭。
有人說那不是雲氏祖先留下的寶藏,而是神仙賜給真龍天子的,以期雲氏王朝千秋萬代、永世傳承。
不論哪種說法,都比那些煽動民心的危言更好。
百姓們津津樂道,可唐嫻做什麼都提不起興致……雲停已經四日未回府瞭。
到瞭與白湘湘約好的這日,唐嫻輾轉難眠,在晨光熹微時起床,翻找出從皇陵中帶出的那兩顆瑪瑙。
瑪瑙色澤鮮明,在燭光下流光溢彩,瑰麗異常,不懂品鑒寶物的普通人,也能一眼看出這並非俗物。
是唐嫻從容孝皇帝的墓穴中取的。
在老皇帝主墓室的一個耳室裡,立有十二個陶俑,與成人一般大小,卻分別長著鼠臉、蛇頭等等,是人形的十二生肖立像。
唐嫻第一次發現時,她的眼睛在灰暗環境中僅僅是模糊瞭些,能看見,隻是看不清。
那次侍寢,她再次被單獨留在墓穴深處。
深夜,偌大的墓中僅她一個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