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嫻安心瞭,抱著弟弟妹妹好一陣念叨,把一旁的雲裊給忘瞭。
雲裊聽著那邊“姐姐”“小妹”“小弟”的稱呼,再看看暈過去的林別述與眀鯉,終於明白是怎麼回事瞭。
她嘴巴一咧,水汪汪的眼睛被淚水填滿瞭。
但這回她沒哭,抱著小貓挪到兄妹三人身旁,拉扯起雙胞胎的衣裳。
雙胞胎退開,唐姝問:“這小孩是誰啊?姐姐,你怎麼又帶著她啊?”
“是、是……”唐嫻不知該怎麼介紹雲裊瞭,按事態的發展,此時雲裊該喝瞭茶水,與明鯉一起暈倒過去的。
之後,會被平安送回京城。
“我是我哥哥的小妹……”雲裊噙著淚學別人的稱呼,再不舍地把小貓朝著雙胞胎遞出去,忍著哭腔道,“給你們玩。”
雙胞胎愣愣接住,面面相覷。
雲裊在這時擠進三人之中,摟住唐嫻,傷心地將臉埋在瞭她腰間。
第63章懸崖
唐嫻的心快要碎瞭。
這一刻,她萬念皆空,隻剩下對雲裊無窮的愧疚與心疼。
這麼小的孩子,真心實意地偏向她,卻被她利用、欺騙……自責之情,漫山遍野地向唐嫻打來。
他們兄妹在某些方面是極其相似的,雲裊是這種反應,那麼雲停得知後,又該是怎樣的呢?
暴怒懲罰府中侍衛?或是與雲裊這樣靜靜傷懷?
“姐姐……”唐姝看出她眉眼中的不舍,心湖中墜落一塊巨石,震得她頭眼打暈。
她驚慌地喊瞭唐嫻一聲,小心翼翼問:“你、你是不是不想回……”
……不想回傢瞭?
唐姝的眼淚險些淌下來。
她忍住,害怕得到肯定的回答,後半句消匿餘唇齒之中,沒敢將話問全。
聲音可以停住,眼中情緒無法收回,被唐嫻捕捉到瞭。
唐嫻本能地搖頭,“想的,我想的!”
幾人中她年歲最大,她得保持穩重。
唐嫻掃空陳雜情緒,介紹道:“這是裊裊,她幫瞭我許多,我、我答應帶她玩幾天的。”
“哦。”唐姝把貓給瞭唐念知,兩手交握著垂在身前,低下頭,聲音難掩低落。
她也才十五歲,穿著簡樸寬松的茶倌兒衣裳,人顯得格外瘦小,這樣站著,可憐得很。
歸根究底是為瞭同一件事,唐嫻先是在雲停與傢人之間掙紮,好不容易說服自己做瞭選擇,如今陷入另一個漩渦。
她的心被扯成瞭兩半,生疼生疼的。
靜默片刻,唐嫻伸手想把唐姝拉到懷中安慰,被唐姝偏著身子避開瞭。
那瞬間,唐嫻的心好似開瞭道口子,痛得抽搐,鮮血嘩啦啦往外流。
“都怎麼瞭?”唐念知對這無形的爭執一無所查,見幾人都不動瞭,催道,“待會兒人就醒瞭,別站著瞭,先說正事吧。”
雙胞胎中唐姝是小的那個,但是更穩重可靠,兄妹倆人中向來是她來做決策和講述因果。
這會兒她沒瞭反應,唐念知左右打量著,確定官差特意避開瞭,眀鯉幾人還未醒,以為她是嗓子不舒適,主動替她開口,道:“爹爹來信說……”
“捂著她耳朵。”唐姝突然開口,指著仍摟著唐嫻不撒手的雲裊。
唐念知低頭看瞭看那個很小的姑娘,順著妹妹的話點頭贊同。
唐嫻尷尬地撫摸瞭幾下雲裊的後腦,輕輕捂住她雙耳。
“爹爹來信,說時間可以提前……”
青州的事,以及各地的旱情與暴雨很好地占據瞭朝廷的精力,不必等到九月瞭,這幾日就是極其恰當的好時機。
“這幾日?”唐嫻聽得心驚膽寒。
一旦事成,她就與人生前的二十年割斷,從此徹底恢復自由身。
事情來得突然,三個月的準備時間沒瞭,她有點慌神。
“對。”唐念知說道,“爹爹說未免時間拖久再生變故,要抓住時機盡快行動。孟思清那邊已經準備好瞭,姐姐,你隻要把這藥吃瞭,一個時辰之內,呼吸、脈搏、面色,都將與死人無異……藥呢?”
唐姝從懷中掏出一個小香囊,打開,露出裡面一個小小的藥丸,再系緊。
她想遞給唐嫻的,看見被她雙手捂著耳朵的雲裊,嘴角一垂,上前把香囊塞進瞭唐嫻懷中。
“就這一顆,爹爹好不容易得來的,千萬不能弄丟瞭。”唐姝低著頭沉悶交代。
唐嫻心緒紛雜地應瞭。
之後,唐念知特意等瞭會兒,見妹妹仍是不開口,自己繼續,“皇室定然不會讓你葬入皇陵,爹爹猜測,多半會選在京郊葬過皇室中人的東福山,或者是南陵附近,不論是哪兒,等孟思清得到消息,我與小妹立刻就會過去接應……”
“之前我與小妹商量,覺得後天服藥是最佳時期。姐姐,你覺得呢?”
“後天……”唐嫻心神不寧,牽強地算瞭算日子,猶疑道,“再延長一日吧,我得與柳桃她們多叮嚀些事情。”
柳桃是她的侍女之一,另一個叫蕓香,陪著她從唐傢到宮中,輾轉再到皇陵,風風雨雨,都是主仆三人相互支撐著過來的。
她想要延長一日,是因為明日便是十五,她要去墓中侍寢。
唐嫻準備在地下寶藏中再撿幾顆玉石留給兩個侍女。
她“死”後,皇陵的管制或許能松泛些,隻等白湘湘那邊開口求情,若某日侍女能被放出,她們也好有點財物傍身。
還有幾個已無族親依靠的可憐妃嬪……
都是被她連累的,能幫一點就幫一點吧。
所以,她需要多一點的時間。
“聽你的。”唐念知反復提醒她,“爹爹說過,這辦法隻能用一次,姐姐,你千萬記住瞭,不可出差錯……”
事情商議好,煙霞正好被官差弄醒,咳嗽著爬起來,捂著喉嚨清清嗓子,問:“都說好瞭?”
唐嫻點頭,松開瞭捂著雲裊雙耳的手。
煙霞吐出一大口氣息,往唐嫻身邊走來,途徑林別述,往他腿上踹瞭一腳,道:“請你喝茶你不喝,非要挨一頓打才肯聽話,現在高興瞭吧!”
力氣尚未完全恢復,她搖搖晃晃走瞭幾步,被唐姝扶到跟前,催道:“說好瞭咱們就走,最好趕在天黑前抵達,否則就你那眼睛,路上還得讓我背。”
“你眼睛怎麼瞭?”唐姝聽出不對勁兒。
煙霞看唐嫻,唐嫻不自在地笑瞭下,不願意與妹妹說這事。
摸著摟瞭她許久的雲裊的後腦勺,唐嫻與煙霞發愁,“裊裊怎麼辦?”
煙霞也為此愁著呢,這小姑娘怎麼這麼不聽話,乖乖把蒙汗藥喝瞭不好嗎?
餘下她一個小姑娘不管,不安全。
送她回京,來回耽誤時間,一朝不慎,還會撞到莊廉手中。
灌入蒙汗藥?看樣子就知道唐嫻不會答應。
“要不……”煙霞腦中靈光一閃,振奮道,“要不咱們帶她去那兒玩幾日!”
她手指皇陵的方向。
“帶她去……那兒?”唐嫻訝然之情溢於言表。
“對!她舍不得你,那就帶她一起。左右我最終是要回京城找公子認罪的,等你走瞭,我就送她回去。”
煙霞愛玩,在她眼中,唐嫻假死去找爹娘或是留在皇陵中沒有區別,反正遲早會被雲停找到。
她很確定這一點,結局已定,她不遺餘力幫唐嫻,一是要報答她的救命之恩,二是覺得有趣。
帶雲裊躲進皇陵,正好讓她親眼看看,老太監是如何欺辱那些妃嬪、侍女與唐嫻的,她煙霞又是如何英勇地保護唐嫻的。
雲裊的證詞的可信度,比她的自我辯解更能獲得雲停的信任。
這麼一來,雲停就沒理由處罰她瞭,相反,還得嘉獎她!
她越想越覺得有道理,興奮鼓動,“聽我的,咱們帶著她!”
“不好吧?”唐嫻猶豫,“皇陵陰森……”
“她小孩子懂個什麼?說不定瞧見那麼多石俑陶人,還覺得有趣,想搬回傢裡呢!”煙霞滿不在乎道,“有我護著,必不能讓她遇上危險。還是說你不信我?我小事上愛搗亂,關乎人命的大事是從不含糊的。”
就像她逃竄良久,從未在任何人面前暴露過雲停任何消息一樣。
她始終是西南王府的侍衛,可以與眀鯉等人小打小鬧、偶爾欺負雲裊,但關鍵時刻,從不敢忘記自己的身份,斷然不會對雲裊置之不顧。
煙霞自己心裡門清,知曉正是因此,被抓入府後,莊廉才敢把她安排在蘭沁齋裡。
再說皇陵中,退一萬步來說,真被老太監發現,喊來瞭千百侍衛,她就亮出身上的王府信物,大聲暴露瞭雲裊的身份。
“不然問問雲裊的意思。”見唐嫻舉棋不定,煙霞拍拍雲裊腦袋,問,“毛毛要去地底下,有點嚇人,你是回京城去,還是一起?”
雲裊聽懂她們在說自己的去留,從唐嫻腰間仰起臉,委屈道:“想和毛毛一起……”
“你看,我就說吧?”煙霞拍手,再道,“我以人頭擔保她出不瞭事。行瞭,走吧,再不走眀鯉就醒瞭!”
皇陵中有許多參天巨樹,是潛入者最好的掩護,而陵墓中墓道縱橫,更好躲藏。
唐嫻深知煙霞的性情與身手,猶豫很久,想到三日後她就要假死脫身瞭,身份暴露不暴露已無意義,不怕被雲裊知曉。
再多想一些,一經脫身,便遠隔天涯,以後不知還能不能有重逢的日子……
懸著的一口氣落下,最終她點瞭頭,“如遇意外,你即刻帶裊裊離開。”
“這是必然,否則公子能把我活剮瞭!”煙霞無比開心地撥亂雲裊的軟發,逗她,“回傢嘍!”
雲氏皇族的寢陵,裡面埋著的每一個人都是雲裊的先祖,對她來說,與回傢還真沒多大區別。
可惜這層含義隻煙霞一個人能意會。
說做就做,唐嫻用樹枝在眀鯉身旁留瞭字,說明是她帶走瞭雲裊,會照顧好她,三日之後再將人送回。
之後再次與兩位官差道謝,照舊是五人一貓,更換瞭個方向,重新奔向皇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