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者說,皇陵中眾女子自己活著都難,誰能有心思養貓,還特意把它從皇陵抱到宮中?
除非是認識這隻貓的姑娘。
隻有一兩個人選。
通常情況下,雲停是不會隨意闖入女子宮殿的,此時他顧不瞭那麼多,悄然進入,在墻角看見瞭那隻貓。
落英殿是臨時安置守陵女子的破舊宮殿,已入夜,黑乎乎,靜悄悄的,隻有幾盞庭燈還亮著。
墻角的小貓甩著尾巴“喵嗚”瞭兩聲,緊接著,一間屋子裡傳來呼喚聲:“軍師——跑哪去瞭?快回屋瞭!”
小貓的名字和呼喊的聲音,雲停都很熟悉,是煙霞。
他眸光跳動,不由得想,煙霞在宮中,那唐嫻在哪兒?
小貓仍在舔毛,雲停沉息走近,恰好房門打開,一人走瞭出來。
對方很敏銳,在房門打開的瞬間意識到外面有人,立即出手攻擊。
雲停反應更迅速,兩下將其手臂扣住,在她大喊出聲前,沉聲道:“噤聲。”
煙霞聽出聲音的主人是誰,驚得汗毛直豎,下一瞬,手臂“咔”的一聲脆響,她痛得嘴巴大張,卻在記起“噤聲”倆字後,把溢出的慘叫聲收回,忍出瞭一身的冷汗。
雲停放手,寒聲道:“暫且饒過你。”
煙霞捂著右手臂跌在地上,痛得就差滿地打滾瞭。
這時,屋中又傳來一人的聲音:“煙霞?找到軍師沒有?”
這個聲音,雲停更加熟悉,正是他朝思暮想,找瞭許久的人!
煙霞在雲停的視線下,穩住聲音,盡量自然地回道:“你先,睡吧……我不困……我出去找它!”
說完,她摟著手臂縮在角落,給雲停讓出瞭房門口的位置。
雲停理瞭理袖口,目不斜視地進去瞭。
第70章夢囈
離開皇陵那日,唐嫻不知在宮中會遭遇什麼,考慮過將跛腳將軍放養在皇陵。
後來想著它腿腳不便,留在皇陵裡,不是被兇殘的野貓野狗欺負,就是活活餓死,見羽林軍態度友善,嘗試著詢問瞭一句可否帶著它,羽林軍將士竟然點瞭頭。
由此,跛腳小貓跟著唐嫻入瞭落英殿。
最初,唐嫻怕它沖撞瞭後宮妃子,從不放它亂跑。
後來聽看管她們的嬤嬤說,皇帝很喜愛小貓小狗,宮人不敢毆打驅逐,才漸漸放開手。
但每晚睡前,都得把它喊回來才能安心。
入宮至今近一個月,煙霞已將後宮摸熟,唐嫻放心讓她去找貓,隻提醒瞭一句:“當心被人看見你的臉。”
夜深臨睡,兩人臉上的易容都去掉瞭,她怕煙霞被人看見。
門外煙霞回道:“嗯……”
唐嫻聽她聲音有點古怪,想出去看一看,無奈自己眼睛不好,在屋裡都看不清東西,外面就更不行瞭。
蕓香曾想問看管她們的老嬤嬤多討些蠟燭,以便晚間照明,是唐嫻自己拒絕的。
“沒事的,左右晚間無事,不外出就是瞭,正好省得惹瞭麻煩事。”她不肯暴露身上短缺。
唐嫻已洗漱過,脫掉鞋子上瞭榻,摸索著躺下。
本著骨子裡對未知的懼怕,即使看不見,她仍是側躺,面朝著外側。
眼前有一團白蒙蒙的光亮。
“比以前好多瞭……”唐嫻覺得在雲停那兒被老大夫診治後,目力比以前好瞭些。
以前她隻能感知到有光,現在能看見模糊亮度瞭,想來多治療幾個月,是能治好的。
她自言自語,“能治好就行……最好在去見爹娘之前就治好。”
省得他們擔心和懊悔。
宮裡看守她們的老嬤嬤從來不笑,但也不會苛待她們,每日都讓人教導她們織佈、裁衣或是刺繡。
唐嫻本來以為皇帝是要將她們送去尚衣局的,後來與蕓香她們商量過,一致認為老嬤嬤隻教手藝,不強求精通,覺得她是在教授謀生手段。
真是這樣的話,唐嫻覺得她離恢復自由不遠瞭。
但願如此。
過瞭會兒,她又喃喃道:“不知道小弟小妹還怪不怪我……”
大約還是怪的吧。
爹爹籌劃瞭五年,廢瞭很大功夫培養出個孟思清,讓雙胞胎冒著被砍頭的風險,千裡迢迢到京城找她。
精妙的計劃,在她這邊功虧一簣。
那日讓煙霞送雲裊回京,唐嫻有讓她去找雙胞胎的,或者孟思清,把這事的前因後果告知他們的。
煙霞等瞭小半日沒能找到人,怕唐嫻在皇陵裡遇見意外,匆匆回去瞭。
打那之後,雙方未能再傳遞任何消息,也不知道僑貴妃有沒有把她的難處告知於雙胞胎……
“攤上我這樣的女兒和長姐,真是倒瞭八輩子的黴……”她低聲說罷,鼻子一酸,平躺過去,將胳膊壓在瞭雙眼上。
爹娘弟妹會埋怨她的。
就像雲停,也是會怨恨她的。
唐嫻已經很久沒有見過雲停瞭,不知道他有沒有回京。
從離開百裡將軍府那日起,之後回皇陵、入宮,那幾日裡,意外與變故接踵而來,唐嫻被迫做出一個又一個的決定。
那幾日,她是沒有精力去想雲停的。
在宮中安定下來後,才有時間去思慮兒女情長。
不知雲停信不信她的話,能不能猜到她的身份,又會不會去皇陵。
皇陵裡有那麼多侍衛……
萬一他怪罪自己把雲裊帶入皇陵怎麼辦?
萬一他以為那是自己給他設的陷阱呢?
畢竟他們一個皇室中人,一個是反賊,從身份上看,就是對立的。
唐嫻想瞭很多,把自己想得滿心絕望。
這世界上,再也沒有比被自己最看重的人誤解,更令人難過的事情瞭。
唐嫻全都遭遇瞭,父母親人、心儀之人……
她胡思亂想著,不知道床柱邊,雲停已靜靜看瞭她許久。
雲停聽她提瞭爹娘與弟妹,語氣沉重哀愁,唯獨沒有提他。
為什麼不提他?
幾個月不見,一點都不想他的嗎?
雲停心裡是惱火的。
但更多的是疑惑,他如何都想不通,那個假死計劃分明是成功的,唐嫻為何仍是留在瞭皇陵中。
看她發呆半晌捂住瞭眼,雲停暫放下心中疑惑,決定先教訓教訓唐嫻。
讓她在府中養傷治眼,她不聽,非要走,還拐帶瞭那麼多人,讓他面上無光!
她不信自己,卻對煙霞與白湘湘萬分偏信,現在還多出來個孟思清與弟弟妹妹!
難道他隻能排在這些人之後嗎?不,就連雲裊都比他知道的多。
雲停緩緩地靠近,在唐嫻上方俯身,將她罩在自己的身影下。
他的發絲垂落在唐嫻臉上,讓唐嫻感受到癢意,她的手往下撫瞭一下,從而露出瞭一雙濕潤的雙眸。
想傢想哭瞭?
雲停猜測,畢竟離傢的時候還是個懵懂小丫頭,許多年不見,一定是想的。
說不準每天晚上都在偷偷哭泣,想傢瞭要哭,在墓穴裡害怕也要哭,這才把眼睛弄壞瞭。
可那是想傢想父母,又不是想他!
雲停恨恨捏起一撮發絲,在唐嫻臉上兇狠地紮瞭幾下。
刺癢感打斷瞭唐嫻的愁思之情,她摸摸臉,再伸手往四周摸索,同時睜大眼睛試圖看清眼前。
未發現任何異樣。
唐嫻怕是有蟲子爬上瞭床褥,抓緊衣襟口坐瞭起來,喊道:“蕓香!柳桃!”
落英殿中混住瞭許多人,兩個侍女就在隔壁,很快趕來,“怎麼瞭娘娘?”
趁著裡面的人在檢查蟲子,雲停無聲去瞭外面。
夜已深,落英殿外空無一人,高空中,彎月被烏雲遮蔽,時隱時現,錯雜的樹影將周圍映得影影綽綽,猶如鬼魅暗行。
“滾出來。”雲停道。
巨大的芭蕉葉後傳來一聲貓叫,隨後煙霞抱著貓和不能動彈的那隻胳膊,碎步挪動出來。
“腿也不想要瞭?”
煙霞瞬間健步如飛,轉眼到瞭雲停面前。
雲停伸手,拎著貓兒的後頸抱到懷中,托住它的腿時,手上沾瞭幾點泥巴。
他皺眉,嫌棄地“嘖”瞭一聲,問:“怎麼回事?”
煙霞知道他問的是唐嫻怎麼會在宮中的事,縮著脖子道:“你都找過來瞭,還能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嗎……”
烏雲被風吹開,彎月露頭,撒下微弱的光輝,照亮瞭雲停的臉和眼中情緒。
煙霞打瞭個哆嗦,飛速道:“我這一路都在保護毛毛,沒出賣公子你,但我對毛毛也是忠心耿耿的。公子你想知道,要麼親自去問她,要麼自己查。這樣逼問我,是想要我出賣毛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