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多年來,雲停數次想殺瞭煙霞,又屢屢放過她,就是因為她掂量的還算清楚,從不違背最基本的原則。
現在多瞭一條。
不論她出於什麼目的,在被自己追殺時,沒丟下唐嫻獨自逃走,在皇陵的艱難時刻,也曾保護過唐嫻,幫她捉弄老太監出氣,並隨她入宮。
她對自己的忠誠程度有待商榷,但對唐嫻,其心可嘉。
雲停不曾刑法逼供白湘湘與孟思清,自然也不會這樣對她。
“你最好一直對她忠心耿耿。”雲停警告瞭她一句,再道,“滾回去,看好瞭她。”
“是是!”煙霞卑微地答應,彎著腰,避瘟神一樣繞開雲停,往落英殿去。
走出兩步回頭,她迅速瞄瞭雲停一眼,悄聲問,“那我能告訴她,其實你——是她大孫子瞭嗎?”
“滾。”雲停的臉霎時間黑成瞭頭頂的夜空。
“好嘞!”煙霞應著,往回走的腳步輕松瞭許多。
然而走出沒幾步,一顆石子箭矢一般從後方襲來,精準地正中她被折斷的那條手臂。
伴著一聲淒慘低嚎,煙霞抱著胳膊蹲在瞭地上。
殿中,兩個侍女細致地檢查瞭一遍,確信床上沒有蟲子,扶著唐嫻讓她重新躺下。
看煙霞不在,她倆特意多陪瞭會兒,在唐嫻睡著後,輕手輕腳出瞭房間。
沒多久,房門重新打開,兩道人影一前一後入內。
哭喪著臉的煙霞進屋後就站在瞭床尾,看著雲停把貓放進床邊小窩裡,再看著他坐在床邊。
房間裡三個人,一個睡著瞭,兩個清醒,均是一動不動。
煙霞站瞭很久,胳膊疼不敢喊,很累,不由得在心底抱怨雲停。
深更半夜私闖女子閨房,不要臉!
暗罵瞭好幾句,突然雲停轉頭看她,把煙霞嚇瞭一跳。
“她最近做夢有沒有喊過我?”怕驚動唐嫻,雲停的聲音很輕。
煙霞眼珠子一動,用氣音回道:“不知道,我一向睡得很沉的。”
雲停道:“那你以後夜裡都別睡瞭,仔細聽著。”
煙霞:“……”
現在改口還來得及嗎?
正懊悔著,床榻上的唐嫻似乎睡得不安穩,翻瞭個身,口中發出一道含糊不清的夢囈,像是一個人名。
煙霞靈機一動,趕忙低聲道:“喊瞭的,喊瞭的,這不就是!”
雲停掃瞭她一眼,眼中不耐與兇狠之意洶湧澎湃,大有她再敢胡說八道,就割瞭她舌頭的意思。
賞瞭煙霞一個威脅的眼神,雲停重新看向唐嫻淺眠的睡眼,從她微紅眼眶往下移,順著白皙面頰,看見有一縷發絲蜷曲在她脖頸處。
雲停伸手把那簇發絲勾平,手收回來時,不經意一瞥,看見隨著唐嫻翻身的動作,枕下露出一個熟悉的東西。
收瞭一半的手轉道枕下,剛動瞭一下,唐嫻猝然向外翻身,一把將被掏出一半的匕首壓住。
雲停的手收得迅速,沒讓她碰到。
“誰?”唐嫻徒勞地睜開眼,驚懼坐起,將匕首緊緊護在身前。
煙霞被雲停掃瞭一眼,道:“是我,我嫌礙事,想把它拿出去。”
唐嫻松瞭口氣,拍拍胸口,將匕首朝著裡側重新塞入枕下,道:“我放裡面,碰不到你的。”
“夜裡真有壞人闖進來行兇,你就是有十把匕首也用不上,就非得枕著它睡嗎?天天這樣,不知道的還以為你隨時要給我一刀呢!”
唐嫻語塞,咬著唇低頭片刻,回道:“你話怎麼這麼多?也不看看什麼時辰瞭,再不睡天都亮瞭。對瞭,軍師找回來瞭嗎?”
“找回來瞭——”煙霞怏怏地拖著嗓子回答瞭她,看向雲停。
雲停頷首,彎腰湊近唐嫻,隔著一寸距離在她面頰上虛空撫摸瞭一下,轉身出瞭房間。
把他送出的匕首隨身帶著,睡覺也要枕在枕頭下,誰也不讓碰。
這還不是時刻想著他、念著他?羞於出口而已。
這回雲停信瞭,唐嫻那聲夢囈是在喚他的名字。
第71章震驚
翌日,天亮後,唐嫻才發現煙霞的胳膊折瞭,被她自己粗略地綁瞭夾板。
唐嫻嚇得倉惶不已,“怎麼受傷瞭?是不是碰上侍衛瞭?我就說晚上也得易容……”
“不是。”煙霞憤憤不平道,“昨晚上找軍師的時候,被隻野狗追趕,不小心摔著瞭!”
唐嫻半信半疑,想托嬤嬤請大夫來看,煙霞說沒必要,唐嫻拗不過她,隻重新小心地幫她綁瞭夾板。
現在的問題是,手不能動瞭,還怎麼易容?
“我技藝高超,一隻手也能。”煙霞說著,讓唐嫻在梳妝臺前坐下,“閉眼。”
唐嫻對煙霞的易容手法很是信任,閉眼不動,任由她在自己臉上擺弄。
往常少說也得小半個時辰,今日倒好,唐嫻隻覺得眼下一涼,煙霞就收瞭手,“好瞭!”
也就是眨一下眼睛的功夫吧。
唐嫻探身照銅鏡,在鏡中看見自己那張分毫未改的臉。
不對,改瞭點兒的,左眼下方多瞭顆用胭脂點出的紅痣。
她擰著眉頭,疑惑看煙霞,後者梗著脖子保證,“我說易容好瞭,就是好瞭!”
這叫什麼易容,掩耳盜鈴嗎?
煙霞不給唐嫻好好易容就算瞭,她自己也自暴自棄地隻洗瞭把臉,把唐嫻和兩個侍女都給嚇住,紛紛懷疑她是被鬼上身瞭。
怎麼都說不動她好好做事,三人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似的。
通傳侍衛便是此時來的。
“陛下有令,宣僑太妃前往禦書房覲見!”
唐嫻低著頭,僵硬地不敢動彈!
在侍衛說瞭第二遍之後,帶領侍衛入內的老嬤嬤也嚴厲提醒瞭一句。
唐嫻腦內轟隆,半點主意也沒有,走投無路的情況下,唯有認命地抬起頭。
那一瞬間,兩個侍女絕望地閉上眼,老嬤嬤面露驚詫,煙霞則是百無聊賴地翻瞭個白眼。
“你是什麼人?怎會在此?僑太妃呢?”老嬤嬤連聲問出。
果然如此,唐嫻思緒空白,失去瞭思索後果的能力。
煙霞耷拉著臉道:“這就是我們傢僑太妃啊。”
老嬤嬤轉向她,再次震驚,“你又是什麼人?”
她奉命看守和教導這些妃嬪和侍女,擅長認人,非常確信自己不曾見過這兩個姑娘。
“這二人並非從皇陵中接回的僑太妃與……”
“陛下要請的就是住在這裡的這位姑娘。”侍衛打斷瞭嬤嬤的話,“太妃請。”
唐嫻:……這是什麼情況?
她反應不過來瞭,呆呆地看看冷峻的侍衛,望望震驚的嬤嬤,在侍女同石雕一樣呆滯的視線中,茫然地跟著侍衛走瞭出去。
在殿外看見追蝴蝶的跛腳軍師,侍衛一把拎起它的後頸,道:“貓也帶上。”
唐嫻仿佛置身於皇陵深秋的晨霧中,腦袋混亂,分不清東西南北,下意識地接過貍貓抱住,跟著侍衛拐來繞去。
路上碰見些許宮女,紛紛對侍衛避讓,悄悄打量唐嫻。
唐嫻如坐針氈。
初以僑貴妃的身份回宮時,唐嫻並未被特殊對待,也沒被召見。
皇帝不召見她,她是能理解的,死瞭許多年的老皇帝的妃子,與老皇帝隔瞭好幾代的孫子,的確沒什麼可見的。
現在見她是為瞭什麼?
那可是禦書房,唐嫻還是皇後的時候都沒去過……
此時的禦書房中,雲停批閱過一封奏折,隨手扔在桌上,向殿外看瞭一眼。
雲岸把奏折撿起堆疊好,奇怪道:“哥,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怎麼今日比前幾天急躁許多?”
雲停道:“不確定人是死是活,你都能把人埋瞭。我再急躁,能急躁的過你?”
雲岸聽不懂他的話,但對他話中的擠兌感到親切,猜雲停此時心情該是不錯的,趁機道:“大哥說的有道理,大哥,你昨日宿在宮中瞭是吧?要不這幾日你都住在宮裡?你在這裡,我去你那陪著裊裊……”
雲停昨日的確是宿在宮中的,他連夜重新寫瞭一封信,命人盡快送去南嶺。
並在今日一早展開瞭誘捕雙胞胎的計劃。
把她最在意的人全部送到跟前,把問題都解決掉,她還能有什麼顧慮?
殿外有人影晃動,雲停抬眼,看見宮女捧著瓜果糕點依次入內,整齊地擺開。
總管太監仔細查看後,上前笑道:“公子,都按您吩咐的備好瞭。”
“嗯。”讓宮女下去的話到瞭嘴邊,雲停看見總管太監,記起皇陵中那幾個太監。
吃瞭許多苦。
她一定很怕這些太監。
雲停道:“你先下去,留侍女服侍即可。”
總管太監就這樣被攆瞭出去。
過瞭不久,殿外腳步聲重瞭些,侍衛道:“啟稟陛下,僑太妃帶到。”
“進來。”雲岸像模像樣地坐回瞭書案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