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雲停在,他做個擺設就成,反正雲停回來後也警告過瞭他,不許再做任何決策,無論大小。
他也不想啊,下瞭決策就要負責,萬一害死瞭黎明百姓,他沒臉回西南的。
不過今日隻是傳召僑太妃指認康老太監殘害妃嬪侍女的罪證,雲岸覺得自己隻要擺出威嚴的表象就成,不會出錯的。
然而“僑貴妃”入內後,他隻說瞭半句話,威嚴就毀於一旦。
這個僑貴妃看著不太機靈,入內後,不知叩拜,雲岸擺出帝王姿態,道:“見瞭朕,為何不……”
“賜座。”雲停打斷瞭他。
“那就坐吧。”雲岸妥協,兄長總是有兄長的道理的,聽他的就是。
禦書房主殿中,除瞭上座,下方兩側皆有桌椅。雲停坐在左側,桌上有茶點,另一側空蕩蕩的。
宮女引著唐嫻往左側落座,唐嫻卻仍是呆站著一動不動。
面見皇帝是不能直視的,她記得,她臉上沒瞭易容,也不想抬頭,她是低著頭進去的。
抬頭是因為聽見瞭極其耳熟的、不該出現在這裡的聲音。
唐嫻覺得她一定是被煙霞荒謬任性的行為驚嚇過度,鬧瞭癔癥,不然怎麼可能在皇帝的禦書房看見雲停?
又不是做夢。
“太妃,坐吧。”宮女悄聲提醒她。
唐嫻的身軀搖搖欲墜,在宮女的攙扶下,抱著貓僵硬地落座。
與雲停隔著一張檀木桌子,她腦如蜂窩,嗡嗡直響。
“把證詞給她。”
唐嫻下意識往聲音傳來的龍案上看,看見一個身著龍袍的年輕男子,毋庸置疑,就是當朝皇帝瞭。
俊美不凡,有著雲傢人特有的好相貌。
細看,與雲停有幾分相像。
唐嫻很確定,因為她往上看的時候,恰好能看見坐在身旁的雲停。
這樣的兩張臉出現在同一個畫面中,任誰都要懷疑這是不是兄弟倆。
白太師、孟嵐等人對雲停俯首,他能取得皇室先祖的藏寶洞,他祖上定有許多古怪的規矩用以約束後人……
唐嫻強行止住奔騰的思緒,聯想起一件因果關聯的事情。
皇室中人大多不太正常……就是因為不正常,祖先才定瞭那麼多祖訓約束,是不是?
百裡雲停,雲停。
唐嫻眼前發黑。
雲裊說他們傢很大,在銀月灣那邊……那不就是西南境地嗎!
在唐嫻發愣的時間裡,宮女已將證詞取來,遞到她手邊。
她顫抖著抬手去接,懷中貓兒被她抱得不舒適,趁機一蹬腿跳上瞭桌案,“喵喵”兩聲,舔起瓜果。
然後被雲停抱起。
它都不害怕掙紮!就是他沒錯瞭!
唐嫻是一個字也看不進去,眼神一個勁兒往雲停身上瞄。
可算是明白煙霞的胳膊是怎麼受傷的,她又為什麼這麼敷衍地給易容!
因為對方是雲停,沒有易容的必要瞭。
煙霞……回頭再想她的事。
唐嫻糾結的是現在是什麼情況?她該怎麼做?
過去的種種信息接二連三地回溯在唐嫻腦子裡,臂如雲裊說過的,“哥哥就是要做皇帝”,“我哥說可以,那我就可以考科舉”,還有那句“二哥撿大哥不要的,被關住不許出來玩耍”。
這兩年,先是西南王長子登基,數月後離宮,換西南王次子坐龍椅。
——雲裊說的二哥撿大哥不要的,不會是指這個吧?
唐嫻徹底混亂瞭。
“看完瞭嗎?有沒有遺漏或者誇大?”雲岸詢問。
唐嫻抬頭,看見他威嚴的表情,雲裊那聲清脆的“笨蛋二哥”,驚雷一樣回響在她耳朵中。
她手一抖,證詞“啪嗒”掉落在膝上,順著腿面滑落,扣在瞭她腳背上。
該撿起來的,可唐嫻的手腳不聽使喚。
“僑太妃可是身子不適?”雲岸覺得她反應太遲鈍,可能是在皇陵裡關傻瞭,不想白耗時間,與雲停道,“大哥,她看著傻愣愣的,換個別的妃嬪過來確認吧。”
“大哥”二字,明確證實瞭雲停的身份。
那“百裡”又是哪裡來的?
唐嫻的腦袋已經成瞭擺設,被雲停的身份震成瞭漿糊。
正呆滯著,一隻修長的大手伸到瞭唐嫻腳邊,抓住瞭那冊證詞。
唐嫻腦子裡轟的一聲,記起那個掛滿燈籠的小船上,那個夜晚,雲停以為她被毒蛇咬瞭,趴伏在她面前,凝重地在她腳踝上吸毒血。
入宮後,許多次,她為前路愁思,夜晚難眠,都會記起那時的情景,心裡又酸又癢。
腳面一輕,證詞被那隻手拿開瞭。
“太妃?”雲停將證詞遞到唐嫻面前。
唐嫻心尖酥麻,臉已經漲成胭脂色。
聽他一本正經地喊自己太妃,實在摸不著他是什麼意思。
唐嫻不信雲停認不出她,真認不出,方才為什麼不讓她行跪拜禮?
她再看桌面,那些茶點都是往日在百裡將軍府時,她愛吃的那幾樣。
唐嫻的臉更紅瞭,心裡藏著瞭小鹿,蹦跳著,撞來撞去。
既然認出她,為什麼還要喊她太妃?
是篤定她死瞭,單純地以為眼前這個“僑貴妃”,隻是與她容顏相似?
還是認出瞭,假裝不認識,想要與她一刀兩斷?
那做什麼還要對她好?
“我看不下去。”唐嫻推開他遞到面前的證詞,小聲說道。
“看不下去,那就換個人來確認。”
雲停的回答出乎唐嫻的預料。
看他說話的表情很平靜,語氣像在和陌生人說話,唐嫻心裡有點失落。
可一看桌上擺放的她愛吃的糕點,又覺得雲停是在假裝。
唐嫻心裡亂,受不瞭亂七八糟的猜測瞭,幹脆直接問出:“你有沒有覺得我很眼熟?”
“有,與我傢毛毛很像。”雲停坦然道,“不過毛毛已經死瞭,我很清楚,你隻是與她相像,並不是她。”
唐嫻:“……”
確定瞭,這人就是在假裝,在說她假死的事呢。
死瞭,沒死成,讓別人白撿瞭便宜。
的確是這樣的,可唐嫻不愛看他得意,憋著口氣想瞭想,清聲道:“我的確不是她,我哪裡能那麼好運,白得個這麼大的乖孫子!”
雲停瞬間變瞭臉色。
旁聽瞭許久、對他二人所言一知半解的雲岸,隱約覺得這位太妃對兄長的態度有些奇怪。
嗯……是互相對彼此都很奇怪。
左右看看,他好奇問:“哥,咱傢有毛毛這人嗎?我怎麼不知道?還有,你倆在說什麼乖孫子?”
第72章顧慮
雲岸的疑問跟刀子一樣子直往雲停心口紮。
雲停不理會他,已是在念及兄弟之情瞭。
他可以無視雲岸,唐嫻不能。
說實話,唐嫻是知曉瞭雲停的身份,但對目前的狀況的瞭解並沒有那麼透徹,比如雲停能做哪些決策,她唐傢幾口人的性命現在是捏著雲停手中,還是由朝臣決定,或者是雲岸?
不管瞭,先把姿態放低瞭再說。
於是唐嫻溫和地替雲停回答,“回稟陛下,毛毛又名莊詩意,便是上個月死去的唐皇後……”
“哦。”雲岸記起來瞭,就是他讓人去埋的,為瞭這事,莊廉跟他急瞭眼,雲停回來後,剝奪瞭他做任何決斷的權利。
雲停倒也沒說什麼難聽的話,可是越不說話,雲岸越覺得自己闖瞭大禍。
他去問莊廉,莊廉隻唉聲嘆氣,弄得雲岸忐忑瞭好幾日。還好,現在雲停恢復瞭正常。
一個早就被廢掉的皇後,讓雲岸遭受瞭很大的委屈。
這使得他從一開始就對那位唐皇後沒有好感。
雲岸不屑地回道:“就是她啊,她敢以皇祖母的身份自居?亂臣賊子的孫女兒,留她一條性命已經算是……”
“誰準你這樣說她的?”雲停剛被唐嫻刺瞭一句,心情正不好,語氣森嚴地命令,“閉嘴。”
他是很不想承認細算起來,唐嫻的確該是他皇祖母。
可他更不願意別人拿唐傢罪女的身份來奚落唐嫻,誰都不行。
她已經為此吃瞭許多的苦。
雲岸不知道自己哪兒說錯瞭,看看大哥的臉色,悻悻閉瞭嘴。
而唐嫻由此確定瞭,能決定她一傢人性命的可以是雲停,可以是朝臣,唯獨不會是雲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