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來,乍暖還寒。
時間,轉眼來到崇禎四年(公元1631年)三月。
山西的王立,仍在熱火朝天地種紅薯、種土豆、種玉米、開礦鑄鐵、打造鐵甲護具、用造鐵鍋換戰馬,挖煤換戰馬。
忙得個不亦樂乎。
陜西的洪承疇和曹文詔,仍在大殺特殺,威風八面。
“我去!這狗日的不想活瞭是不?
我不是交過土地租金瞭麼?怎麼又要繳?”
“廠公,張巡撫說瞭,咱繳的是去年的租金!他在催繳的,是今年的租金……”
“靠!這傢夥還真是喂不飽的狗!
得,得,得,不就三十萬兩嘛,給他便是!”
宋哲正要去傳令,又被王立叫回:“給我告訴他:如果老子的煙葉收成不好,如果遇上病蟲天災,他的三品巡撫就別幹瞭!”
“廠公,這個……不太好辦吧?”
“有什麼不好辦的?
他收瞭我六十萬兩銀子,難道不該開渠引水?
不該幫我捉蟲施肥?
這筆銀子,他真以為是土地租金?
我的銀子就那麼好拿?
哼!
要是老子的煙葉收成不好,剁他的手!”
王立實在氣憤,宋哲不好頂撞,如實傳話去瞭。
剛在太師椅上躺下,又有司禮監太監來到身前:“廠公,這是萬歲爺的聖旨!”
聞言,王立趕緊起身接過,再命人將來者送入殿中,好生款待。
我去!
讓西廠捉拿楊鶴?
讓我親自押回京師?
呵!
楊鶴這傢夥,他的命運早就註定瞭!
回京受審,不過是早晚的事!
不奇怪,意料之中!
不過,一個小小的三邊總督,需要我親自押送?
我在山西逍遙自在,千裡迢迢回京師幹嘛?
好像……有問題!
朱由檢這傢夥,又在玩什麼把戲?
管他呢!
我的屁股擦得幹幹凈凈,手上還握著七千鐵騎,怕他個毛啊!
也罷,在山西呆得快要發黴瞭!
隻要聞到紅薯和土豆的味道,都忍不住要作嘔!
是該回京師,看看那個花花世界瞭!
……
這一趟回京師,不知要留多久。
為瞭穩妥,王立給曹文詔加到三千騎兵,又在在山西留瞭兩千,自己再帶回兩千。
騎兵,行軍速度就是快!
隻用瞭兩天時間,就看到瞭京師西郊的長城!
“廠公,咱兄弟……真的不入京師?”
“你們暫且留駐昌平!
放心吧,沒人會動我!
再說瞭,我可不想步袁崇煥的後塵!”
確實,“鐵甲錦衣衛”隻是對外的稱呼,本質上仍屬“邊軍”,還是不入京師為妙!
於是,王立隻帶瞭五百“普通錦衣衛”,押著楊鶴,浩浩蕩蕩往京師而去。
半路上,被東廠的“錦衣衛指揮使”崔應元帶人攔住。
既然是朱由檢的口諭,那正好!
把楊鶴交給東廠,自己反而樂得輕松!
交接完畢,崔應元湊到王立身前,略有憂慮:
“廠公,魏公公托屬下轉告:你這次闖下大禍瞭!在進京之前,先想想怎麼應對吧!”
一問之下,原來,崔應元口中的“大禍”,是指的“歌曲版稅”之事!
在趙倩的精心打理之下,以歌舞為主的“天音閣”,僅用瞭幾個月就名震秦淮!
《夜來香》、《甜蜜蜜》、《天涯歌女》、《花好月圓》等等曲目陸續推出,天音閣的門檻都快被踏破!
每日的“演唱會”已經加到十二場,每張“入場券”加到瞭兩千兩,還是擋不住世傢子弟、儒雅才子對音樂的摯愛!
天音閣的入場券,已經排到一個月之後!
場外的“黃牛”,更是將“入場券”炒到瞭八九千,賺瞭個盆滿缽滿!
當然,這些“黃牛”都是自己人,沒人知道!
天音閣的爆紅,引來各大青樓的效仿。
原封不動的照搬,或者稍加改動的抄襲,讓天音閣的生意大受影響。
為瞭維護天音閣的利益,五百多錦衣衛直奔南京,大張旗鼓收起瞭“版稅”!
砸瞭十幾傢青樓後,抄襲之事暫時停止。
卻有數十封彈劾奏書,陸續飛往京師!
此時,山西的民變暫且平息,朱由檢借著押解楊鶴之名,“順道”詔回瞭王立。
得知王立回瞭京師,大殿上的眾臣,就像見到瞭殺父仇人!
“皇上,王二狗實在霸道無理!哪有隻許自己唱歌,不許別人喝歌的道理?”
“皇上,王二狗的西廠大肆收取“版稅”,實在是無例可循,無法可依!
若是人人效仿,大明豈不要亂套瞭?”
“皇上,被西廠砸掉的飄香苑,可是太祖皇帝親手題詞!由二品詔命夫人陳玉卿的妹妹在打理!
王二狗目無法紀、蔑視太祖!
理當抄傢問斬,誅滅九族!”
“皇上,王二狗乃是三品提督,俸祿不過幾十石,哪來的十萬兩銀子開設勾欄?
依下官之見,應當把王二狗革去官職,再移交刑部,嚴加審訊!
若有貪腐行為,還請皇上依照太祖皇帝之法,將其剝皮實草!”
“咳……咳……”
朱由檢輕聲咳嗽,喧囂的大殿稍稍安靜下來。
眾臣仍舊群情激憤,恨不得立刻殺掉王立。
對此,王立也不爭辯。
隻是樂呵呵地環視眾臣,似乎眾臣正在彈劾的,並不是自己。
“廠公,你到山西的一年多時間,賑災成效有目共矚,與陜西的民變四起大相徑庭,朕甚是欣慰!
但是,據眾臣所說,你在南京開設的天音閣富麗堂皇,造價不下十萬!
朕想知道的是,這筆銀子從何而來?”
音落,殿上寂靜無聲,眾臣全都憤憤地瞪著王立,等待他的回答。
朱由檢語氣溫和,眼中卻略帶殺氣,王立察覺到瞭!
不過,他並不畏懼,沉著應道:“萬歲爺,去年年底的時候,小奴並未回京;
但,小奴運往京師的八千六百兩稅銀,萬歲爺應該收到瞭吧?”
“沒錯,確有此事!”
朱由檢點點頭,眼中的殺意變成瞭贊許,說話的聲音提高瞭許多:
“去年,你總共運回十六萬八千六百兩銀子,其中的十六萬兩,是福、浙二省收取的關稅;
其餘的八千六百兩,你特意註明,是在山西收取的礦稅!”
“這就對瞭!”
王立向朱由檢拱拱手,再向眾臣拱手行禮,沉著說道:“自萬歷皇帝以來,全國的礦稅都是十取其二;
小奴在山西賑災期間,實在是閑得無聊,就組織百姓開礦挖煤;
所得之錢,部分用於采購戰馬、打造鐵甲、支付百姓的工錢,另一部分用於購糧賑災;
這部分銀子的花銷,小奴詳細記錄在冊;
在去年年底的時候,分別呈交給瞭萬歲爺和戶部,有據可查;
另外,餘下的十一萬兩,小奴確實裝進瞭自己的腰包!
但,小奴沒忘記繳稅!
縱觀朝中眾臣,身傢在十一萬兩以下的,恐怕不超五個吧!”
“十……十一萬兩?”
朱由檢驚得膛目結舌,眾臣也不淡定瞭!
這王二狗,也太會撈錢瞭吧!
山西連旱三年,民變四起,空缺一年多的巡撫之位,至今也沒人敢去上任!
誰能想到,王二狗不僅平息瞭民變,還白白“撿”瞭十一萬兩銀子!
不,不止如此!
他還打造瞭一支“鐵甲錦衣衛”!
這支部隊,沒個百來萬的銀子,絕對難以建成!
另外,曹文詔從蒙古搶來三千匹戰馬,王二狗又勒索瞭皇太極兩千匹戰馬,兩千隻羊!
打造騎兵,確實省瞭一大筆錢!
盡管如此,這支部隊的俸祿和裝備、糧草所需,仍然是天文數字!
但,這傢夥竟然籌到瞭銀子!
他養得起!
若說他沒有貪腐,隻有皇上才會相信!
但沒辦法,他的錢,每一筆都有“合法”來源!
山西的賑災,居然有這麼多油水?
我去!
得想個辦法,把這傢夥趕出山西!
然後,自己去做山西巡撫!
“廠公,你說得沒錯!
朝中眾臣,比朕還富有的比比皆是!
朕,實在汗顏啊!”
朱由檢輕嘆口氣,話語中充滿哀怨:“廠公自己開礦鑄鐵,所得的十一萬兩銀子,確實繳瞭礦稅!
稅後的錢,是你應得的!
朕和眾臣,全都無話可說!
不過,你在南京大肆收取“版稅”,確實是無法可依……”
說到這裡,朱由檢略微有些猶豫。
這件事,朱由檢本不想理會!
甚至,還想在暗中支持王立!
天音閣生意的火爆,曹化淳早就如實上報,朱由檢也羨慕不已!
按照太祖皇帝制定的稅率,天音閣如數繳納瞭稅款!
隻可惜,這部分稅款,既沒落到戶部手中,也沒落到自己手中!
而是,進瞭南都地方官員的手中!
如果他能收到“版稅”,自己就能趁勝追擊!
隨便起個名目,抽取“版稅”中的部分資金!
據曹化淳所說,天音閣的歌舞,確實是與眾不同!
各地的勾欄和教坊司,完全不能與之相比!
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如果,王二狗在京師再開一個天音閣,自己從中抽稅……
或者,召回教坊司的妓女,讓王二狗教會她們唱歌……
“廠公,大明確實沒有“版稅”之說……不知……你想征收的版稅……有何依據?”
聽到朱由檢的話,眾臣暗叫不妙!
剛剛升任內閣首輔的成基命,搶先開瞭口:“皇上,版稅之說,毫無依據!
過往先賢的詩詞歌賦或兵法藥典,眾人皆可吟唱學習,誰人收過版稅?
各地妓女的唱曲唱詞,縱然傳遍大江南北,亦難查其根源出處,又由誰人收取版稅?
王公公的天音閣,妓女不知從哪聽來的唱曲唱詞,自己學會瞭就不許別人傳唱,實在霸道!
如此行徑,實在是無法可依,於理不合啊!”
話音落下,殿內一片附和之聲。
朱由檢的心,瞬間就涼瞭半截!
目光望向王立,眼中滿是期待!
這種期待,王立察覺到瞭!
於是,他的底氣,瞬間就足瞭!
“萬歲爺,諸位大人,“版稅”一詞是小奴首先提出,卻並非“於理不合”!”
王立向眾人拱拱手,然後將目光轉向成基命,笑呵呵地問道:
“首輔大人,聽聞……你以三千兩銀子的彩禮,新納瞭一位如花似玉的小妾?
不知,有無此事?”
成基命不知王立的目的,謹慎地問道:“怎麼,不行麼?難道本官納個妾,還要經過西廠的允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