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探親

作者:沉歌 字數:3186

回到熟悉的傢,熟悉的東輝面館,陳東輝站在門口遲遲沒有進去。

大風大浪,陳東輝都能不在乎,從容面對,但是這種人間最尋常,最樸實的感情,卻讓陳東輝有些不知道該怎麼面對。

尤其是這雙父母對陳東輝的意義比較復雜,這幾年還斷絕瞭關系,根本就沒有什麼來往,這更讓陳東輝不知道該怎麼跟他們見面。

今天有點奇怪的是,面館沒有開門,兩扇破舊的木門緊緊的閉著。

不過,因為這個時間點吃飯的人少,而且有時候他父母還得去田地裡幹活,必須得關門。

陳東輝在面館對面,靠著一顆粗大的梧桐樹,點上一根煙,默默抽完,決定還是先去旁邊的師父那裡看看吧。

他師父叫姚俞森,曾經是少林寺的俗傢弟子,後來由於跟人打架鬥狠,被人用刀挑瞭一根腳筋,又被少林寺除名。

無奈之下,他才來到東江市,找瞭一個偏僻的街道,開瞭一傢專治跌打散傷的中藥鋪子,做瞭江湖郎中。

多年未換的姚記藥鋪的招牌早已經泛黃,裡面也是冷冷清清。現在,醫院越開越多,規模也越來越大,人們生瞭病,也更相信西醫瞭,再加上姚俞森隻能給人看看跌打損傷的外傷,近兩年來,生意是一日不如一日,除瞭一些老顧客還經常這裡光顧之外,幾乎可以說是門可羅雀瞭。

兩扇木門敞開著,陳東輝沒有一敲門就走瞭進去。

房子裡面的光線非常昏暗,傢具也都破破爛爛,都是一二十年的老東西瞭,師父的生活條件看來是越來越不如以前瞭。

姚俞森正半躺在裡面一張木床上,閉著眼睛抽旱煙,聽到有人進啦,也不睜眼,直接問道:“誰啊?”

陳東輝走到姚俞森的身邊,把手放在姚俞森的腿上,有些心酸的說道:“師父,是我,東輝來看你瞭。”

姚俞森猛然睜開瞭眼睛,昏暗的光線,讓已經老花眼的姚俞森沒有看清陳東輝。他摸摸索索的要去拽旁邊的燈繩,卻拽瞭幾次都沒拽到。

陳東輝俯下身子,一把把燈繩拽在手裡,“咔嚓”拉響瞭昏黃的白熾燈泡。

姚俞森掙紮的坐起來,旱煙管隨手扔在一邊,雙手激動的抱住陳東輝的身子,在陳東輝臉上端詳瞭很久,淚水慢慢溢瞭出來。

“師父,是我,東輝。”陳東輝心裡很難受,溫柔的說道。

“東輝,真是你!”姚俞森激動的叫道,“你出來啦?啥時候出來的?我聽別人說,你不是判瞭一二十年嗎?我還以為這輩子見不到你瞭……”

姚俞森一邊說話,眼淚一邊止不住的流瞭出來。

“東輝,扶我起來……”

看到姚俞森這幅模樣,陳東輝更加難受瞭。

師父真的老瞭。

當年也是流血不流淚的鐵打的漢子,但是再堅強的漢子,也抵不過歲月的流逝。這些年,不知道師父什麼原因,一直沒有娶妻生子,就隻收瞭陳東輝這一個徒弟,導致到瞭現在,身邊連一個人都沒有。

陳東輝慢慢的扶起來姚俞森,姚俞森的左腳剛剛著地,就忍不住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

“師父,怎麼瞭?”

陳東輝感覺到有問題,他師父的右腿當年被挑瞭腳筋,但是左腿卻沒有什麼事,這是生病瞭,還是受傷瞭?

姚俞森的額頭已經出瞭一層虛汗,擺瞭擺手,苦笑道:“沒事,沒事,老啦,真的老啦,腿腳越來越不中用瞭。”

陳東輝蹲下來,把姚俞森的左腿褲管往上卷瞭起來。

“東輝,真的沒啥事……”

姚俞森要去阻止陳東輝的舉動,但是陳東輝已經把他的褲腿卷瞭起來,露出瞭一條幹瘦,卻青紫腫脹的小腿。

陳東輝心裡的怒火一下子冒瞭出來!

“師父,這是咋回事?”

“東輝,沒事,這是我自己碰的……”

“呵呵,師父,你能騙得瞭我嗎?告訴我,師父,是誰?”

姚俞森慢慢坐直瞭身子,看著陳東輝,臉上全是慈祥的笑容,說道:“東輝,你才剛出來,這事你別管瞭,現在已經沒啥事瞭。我以前的時候不懂,現在老瞭老瞭,才終於懂瞭,這世上的事吧,終歸還是要以和為貴。”

“師父,咱們不惹事,但是誰要是惹瞭咱,咱也不怕事!有仇不報非君子,師父,你告訴我,是誰?”

陳東輝的氣直往上沖,如果是有個人把他打瞭一頓,形勢所逼的話,他或許能忍,但是如果有人敢動他傢人,那絕對不能忍!

“東輝……”姚俞森還想再勸。

“師父,你不用勸我瞭,就算你不告訴我,我也會把這件事查清楚。如果這仇不報,我還算是個男人嗎?”陳東輝已經鐵瞭心。

“唉,東輝,你扶我去桌子那坐坐,咱爺倆喝兩盅,慢慢聊。”

“是,師父。”

陳東輝把姚俞森慢慢的扶到那種已經紅漆剝落的飯桌前坐下。飯桌上有一瓶還剩下大半瓶的東江特曲,還有一碟醃黃瓜。

陳東輝心裡又一陣心酸,師父平常就吃這些東西,比自己在監獄裡吃的還要差。

仿佛是看出瞭陳東輝的心酸,姚俞森笑笑說道:“東輝,我早年走南闖北,什麼山珍海味沒吃過?現在老瞭,那些東西吃不動瞭,就吃這挺好。你父母也很好,經常給我送東西過來,我十分過意不去……”

陳東輝伸手去拿那瓶東江特曲,姚俞森說道:“東輝,咱今天不喝這個,你出來瞭,大好日子,去我房間,把我那瓶藥酒拿出來。”

“嗯,好嘞,師父你等著。”

陳東輝故意表現出一種快樂的樣子,來掩飾心底的心酸。

姚俞森的藥酒存在一個碩大的青花瓷罐子裡,足有七八斤,用的是自釀的高度高粱酒,裡面泡瞭人參、鹿茸、蠍子、蛇之類的東西,被姚俞森特殊的方法泡制,酒的味道特別凌冽辛辣,而且度數很高,一般人一兩酒喝下去,就能暈倒,就算是常年飲慣瞭這種藥酒的姚俞森,最多也喝不瞭半斤。

陳東輝小時候經常來偷喝,每次都是喝一小口,就辣得流半天眼淚。但是,那個年代物資匱乏,實在沒有什麼吃的,小孩子又嘴饞,還是隔三差五的就來偷喝,師父每次都不管,最多就是碰到陳東輝辣得流眼淚的慘樣,笑話幾句。

回想往事,陳東輝不免生出一種物是人非的蒼涼感。

陳東輝把酒壇子抱到餐桌上,把姚俞森已經擺好的兩隻搪瓷碗倒滿酒,笑道:“師父,你這酒還有以前那麼辣嗎?”

“呵呵,越來越辣瞭。你小時候能喝一兩,現在可能隻能喝半兩瞭。這一碗喝完,你得睡兩天。”姚俞森開玩笑道。

“師父,你小看我,我現在的酒量可是大長瞭!”

“呵呵,那咱們爺倆今天一人喝一碗,看你的酒量到底長瞭多少。”

陳東輝沉默瞭一下,說道:“師父,今天不行,我不能喝多。等辦完瞭事,我一定喝個大醉,睡上三天三夜。師父,你告訴我吧,到底是怎麼回事。”

“唉……”姚俞森知道拗不過陳東輝,如果不告訴他,他自己肯定也會想方設法的去查,隻好說道,“你過來的時候看見瞭沒,在離你傢的那個面館往南二十來米,也開瞭一傢面館,是那個以前給人磨面的孫胖子開的,還記得嗎?”

“孫胖子,我記得他,是他的打的人?”

姚俞森點點頭:“那個孫胖子前段時間,不知道是自傢的,還是怎麼弄來的,有幾百斤面粉,都發黴瞭,根本沒法吃瞭,他卻要用比市場價略低的價格賣給你父母,要是他們不買,就要把面館給砸瞭。”

“草,這孫胖子真他媽的找死!”

姚俞森苦笑道:“這個孫胖子確實不是個東西,發黴的面粉,誰還要?就算是白給,也不敢用啊,萬一吃死瞭人怎麼辦?這個孫胖子憑著自己的體大腰圓,又有兩個人高馬大的小舅子撐腰,看準瞭要欺負你傢,硬是把那幾百斤面粉運到瞭你傢面館裡。你父母當然不要,然後孫胖子就以你傢買瞭東西不給錢為名,把你傢的店給瞭砸瞭好幾張桌子,還把你父親給打瞭,並且放下瞭話,三天之後,再來,如果不給錢,就再打一次。”

“我知道瞭這件事,十分氣憤!到瞭第三天,我去瞭那裡,要跟他理論,但是沒想到,這個孫胖子真是膽子打瞭,把我也打瞭一頓。這一次,有人報瞭警,派出所的人來瞭以後,把孫胖子拉走瞭,但是沒過幾天又放瞭出來。孫胖子又來瞭面館放話,隻有這裡開一天門,他就來砸一次!報警他不怕,放出來之後,要把這裡砸的更狠!從那天起,你傢的面館就關門瞭。”

“派出所的人就這樣把孫胖子放出來?啥都不管?”陳東輝十分氣憤,這他媽的到底是什麼社會!

“呵呵,派出所的人說這屬於經濟糾紛,派出所的人隻負責調解。打人砸店的事,雙方都有錯,建議我們私下協商,要不然,都得關進去接受調查。咱們都是平頭老百姓,無權無勢,打又打不過人傢,隻好認瞭。”

姚俞森說這句話的時候,語氣十分蕭索,如果在他年輕的時候發生這樣的事,他又怎麼能忍下這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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