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這事交給我吧。”陳東輝臉色冰冷的說道。
“東輝,你才出來,要報仇可以,但是一定要有分寸,千萬不能再折進去。”姚俞森叮囑道。
陳東輝點點頭:“師父,我有分寸。”
“東輝……”姚俞森沉吟瞭一下,說道,“一會去看看你父母吧,雖然這些年你們的關系冷淡,但這是你不對在先。不過這次見到你,我感覺到你成熟瞭很多,跟以前很不一樣瞭。你們畢竟是流著一樣的血,有什麼心結,說開就好瞭。”
陳東輝起身拿過一個黑色皮革提包,從裡面拿出一萬塊錢,放在桌子上,說道:“師父,這些錢,是我孝敬你老人傢的。當初全靠你的栽培,要不然,我可能已經死在監獄裡瞭。”
姚俞森看瞭一眼這疊錢,問瞭一個跟胡漢民一樣的問題:“東輝,這麼多錢,你哪裡來的?”
“呵呵,放心吧,師父,都是正經的錢,我蹲監獄的時候有重大立功表現,救瞭監獄長的女兒,這是監獄裡獎給我的。”
姚俞森豎起瞭大拇指:“厲害!不愧是我的好徒弟,一個人打倒瞭幾個?”
“哈哈,就一個犯人,手裡拿瞭把槍,被我摁倒瞭。”
姚俞森也是在開玩笑,微笑著從桌子那疊錢上抽出來一張,說道:“東輝,你能拿錢來孝敬師父,你有心啊!不過,我不能拿你這麼多錢,你現在剛剛出來,正是需要用錢的時候,這錢我拿一百,師父心裡已經十分開心瞭。”
“師父,你把錢收下吧。現在錢毛瞭,越來越不值錢瞭,一萬塊其實也不多。師父你看,我包裡還有錢呢。”
陳東輝把提包打開,把那四萬也拿瞭出來,笑道:“你看,我還有很多。”
姚俞森還是執意把那些錢推給陳東輝:“東輝,師父用不瞭這麼多錢,就我一個老頭子,就吃點飯喝點酒,生病都能自己解決,根本花不著錢,這些錢,你拿去給你父母,或者給你以前號子裡的兄弟吧。你從小講義氣,在號子裡肯定沒少交朋友,現在你出來瞭,他們還是裡面受罪,把錢打給他們,你心裡也能安穩。”
陳東輝很有師父這種老一輩的江湖人物感慨,現在那些混社會的,像師父這樣重義輕財的人真是越來越少瞭。
像胡漢民、楊慶方還有申小軍這樣的兄弟,現在都還能重義輕財,但是他們畢竟還年輕,還沒有品嘗過金錢所帶來的刺激生活,一旦有瞭這種經歷,還能否經受住金錢的誘惑,就很難說瞭。
“師父,你把錢留下吧。不瞞你說,這包裡面的錢,我就是準備留給我爸媽,還有我那些兄弟的。”陳東輝誠懇的說道,“我馬上就要離開這裡瞭,準備去外面闖蕩一番,你留下這些錢,我心裡能安穩一點。現在國傢的形勢很好,想要掙錢很容易,等我掙瞭大錢,再把你們接走,好好孝敬你們。”
“東輝,你要出去闖蕩?準備去哪?”
陳東輝說道:“師父,我準備去青港。”
“青港?我以前去過那裡,是個小漁村,還沒有咱們這裡好,去哪裡做什麼?難道要出海?”姚俞森有些不解的問道。
“呵呵,師父,你這些年一直待在這裡,外面的形勢已經不瞭解瞭。現在的青港,是風雲地,跟當年已經不能同日而語瞭。”陳東輝笑著解釋道。
姚俞森卻搖瞭搖頭,說道:“我也看電視看報紙,現在國傢改革開放,大力發展經濟的嗎?我也知道。不過,東輝你要記住,現在經濟是發展起來瞭,但是人心卻也不古瞭。風雲地,相當於以前的亂世啊!你去瞭那裡,一定要處處小心才行。如果不好混,就回來。”
“嗯,我知道瞭師父,咱們喝一口吧。”
“嗯,喝一口。不過今天不喝多,你別拖瞭,過一會就回傢去看看吧。”
最後,經不住陳東輝的堅持,姚俞森還是把一萬塊錢留瞭下來,不過他卻是存瞭把錢替陳東輝保存下來的打算。陳東輝一旦在外面受挫,又回到東江市,這一萬塊錢,至少也可以讓他做個小買賣瞭。
……
離開師父這裡,陳東輝去瞭不遠處的自己的傢。
陳東輝的傢就在這個面館後面,跟飯館連在瞭一起,前面兩間房是面館,後面是個小院子,住宿、廚房、倉庫都在這裡,還有一個後門,打開就是一個胡同。
陳東輝的小時候就是在這裡度過的。
陳東輝來到胡同裡,還未敲門,住在隔壁的楊大嬸正好推開門出來,看到陳東輝,顯然一怔,又馬上認瞭出來,試探的問道:“東輝,你出來瞭?”
這個楊大嬸是個碎嘴子,最愛跟別人各種八卦,陳東輝向來不喜歡她,不過現在見到,陳東輝還是禮貌的打瞭個招呼:“呵呵,楊大嬸。”
“喲,東輝,你啥時候出來的啊?咋這麼快就放出來瞭?”
一時嘴快的說完,楊大嬸又感覺到說錯瞭,連忙往自己臉上輕輕打瞭一巴掌,說道:“你能出來是好事啊,看把你大嬸高興的,都不知道說啥瞭。”然後又明知故問的說道:“你這是準備回傢啊?”
“呵呵,回傢。”
陳東輝真是懶得理她,伸手敲響瞭鐵門。
楊大嬸一點覺悟都沒有,又砸吧著嘴說道:“唉,你回來就好瞭,老陳兩個人也不用受人傢欺負瞭。你聽說瞭嗎?前段時間,孫胖子把你傢的面館給砸瞭,還把老陳給打瞭。這幾天,老陳老兩口都不好意思在胡同裡露面瞭。”
陳東輝感覺一群蒼蠅在耳邊亂飛,忍不住皺起瞭眉頭。
“東輝啊,你以後可得老老實實的做人啊,要不然,你以後連老婆也娶不上。你那個妹妹也受影響啊,人傢背後都說,你妹妹也跟你學壞瞭,你說,一個女孩子傢,有瞭這種名聲,以後怎麼嫁人……啊!”
楊大嬸絮絮叨叨的在那裡說,看到陳東輝臉上一點點的佈滿瞭黑線。
楊大嬸倚老賣來,根本不怕,看到陳東輝這幅模樣,又撇撇嘴說道:“你大嬸說你都是為你好,換瞭別人肯定不這麼說你。對我自己沒啥好處是不是?你聽瞭不高興還怨我……唉,還是老話說的好啊,良藥苦口……”
這時,木門“嘎吱”一下打開瞭。
陳東輝的母親魏秋菊穿著一件碎花短袖襯衫站在門裡面,看到陳東輝站在門口,立刻愣住瞭。
“媽,我回來瞭。”陳東輝開口道。
魏秋菊還愣著沒說話,楊大嬸又插嘴道:“我說他大嫂,東輝回來瞭,你還愣著幹什麼?趕緊回傢弄點好吃的啊!我剛才勸瞭東輝幾句,他比以前懂事多啦!”
“哦……”魏秋菊雙手胡亂在身上擦瞭擦,像是面對一個陌生人一樣,對陳東輝說道,“東……東輝,回來啦?回來瞭好,趕緊進來吧。他嬸子,你也進來坐坐吧。”
“那啥,我就不坐瞭。我兒子這幾天考試呢,我去買斤豬肉給他包餃子吃。”楊大嬸眉飛色舞的說道,“我兒子上學期在班裡考瞭第二名,他老師都說瞭,隻要好好學,以後能考上清華。”
“哦……就是,小文從小就有出息。”魏秋菊陪著笑說道。
“行瞭,不說瞭,你們趕緊回傢吧。”楊大嬸帶著一絲鄙夷的笑容說道,“你們一傢子,團聚一次也不容易。”
陳東輝實在懶得跟這種多舍婦做口舌之爭,拉瞭一下魏秋菊的胳膊:“媽,咱們進去吧。”
“……哦,那他嬸子,改天來玩啊。”
從看到陳東輝以後,魏秋菊的呆愣就還沒有過來。
進瞭門,裡面傳來一個略顯蒼老的聲音:“誰來啦?”
魏秋菊像是一個做錯瞭事的小學生一樣,站在陳東輝身邊,搓著雙手,眼神驚慌,不知道說什麼好。
“爸,是我,東輝,我回來瞭。”
陳東輝對這個傢庭的壓抑氣氛感到十分苦悶,也對母子之間的這種生分感覺到一種無奈,這是各種感情多年積攢下來的結果。
房間裡面一陣沉默,過瞭一會,一個頭發已經花白,裸著上身披著一件黃綠色的舊軍裝,站在門口,眼神復雜的看著陳東輝。
“我……我給你們做飯去。”
在一旁不知所措的魏秋菊張嘴說道。
“媽,不用瞭,我剛在師傅那裡吃瞭,你就別忙活瞭。我因為有重大立功表現,所以監獄裡把我特赦瞭,還獎給我瞭錢。”
陳東輝也不願意多說,隨口解釋瞭一下原因,從包裡拿出一萬塊錢輕輕放在一旁的石臺上,又接著說道:“我把這一萬塊錢放在傢裡,你們拿去用。過幾天,我準備和幾個兄弟去青港闖蕩,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你們多保重。”
陳雙全的喉結動瞭動,嘴巴微微張開,但終究沒有說出來什麼話。
跟傢裡斷絕瞭多年關系的兒子,突然回傢,還一副浪子回頭的模樣給傢裡留下瞭錢,陳雙全兩口子都感覺到這個兒子是自己的兒子,又不是自己的兒子,熟悉但又十分陌生。
“爸,媽,那我走瞭。”陳東輝也不願意再多待,右手在母親肩膀上輕輕拍瞭拍,又說道,“對瞭,面館以後繼續開就行,沒人會再來打擾你們。”
說完,陳東輝提起背包,默默的走出瞭剛剛進來沒多久的傢門。
陳雙全和魏秋菊都像是木頭人一樣站在那裡,尤其是陳雙全,從陳東輝進來到他離開,一句話都沒說。
良久,魏秋菊才以手捂面,痛哭起來。
陳雙全的眼睛裡也泛起瞭渾濁的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