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廳裡,喝得微醺的梁冀打量著面前的少年,容貌確實姣好若女子。
可這膽子也太小瞭吧,面無人色,兩股戰戰,連行個禮都抖得半天彎不下腰來。
“呵呵~”
他輕笑出聲,膽子小好啊,不會像那個死小鬼劉纘一樣,敢當眾辱罵於他。
“帶下去。”
梁冀滿意地揮揮手,連話都懶得跟他說一句。
“大……大將軍……”
劉志有些懵瞭,這就完啦?
大張旗鼓地將他抓過來,就真的隻是看上一眼?
這也太離譜瞭吧。
劉志隻覺得自己的腦袋都有些不夠用瞭,以前他還自詡機靈臉皮厚。
可他這點道行到瞭這些玩弄權術的人面前,連戰五渣都算不上。
此時他完全猜不出,大將軍到底是個什麼意思,腦中一片混亂。
幸好那虯髯大漢拖著他也沒走多遠,轉過兩個回廊,便一腳踢開門,將他推瞭進去。
“老實待著。”
摔得七葷八素的劉志,聽到身後傳來叮當的上鎖聲,緊接著腳步聲漸漸遠去。
半晌,劉志才從地上爬起來,揉瞭揉生疼的屁股,打量瞭一下四周。
看起來就是間普通的客房,隻是梁冀為何將他囚禁在此處,卻很是耐人尋味瞭。
劉志嘆瞭口氣,他來京中才幾天,耳中聽得最多的名字就是大將軍梁冀瞭。
據說此人橫蠻放肆,好酒貪杯,舉凡射箭、彈棋、格五、六博、蹴球、意錢這類玩藝,無不精通。
整日裡架鷹驅犬,跑馬鬥雞不務正業,可靠著傢世卻一路高升。
尤其是升任大將軍之後,更是目中無人,狂妄自大。
順帝駕崩後,他仗著自傢妹子是太後,而沖帝又年僅周歲,便獨攬大權,做下瞭許多天怒人怨的事情來。
昨日夜裡,他甚至聽到兩個同住夏門亭的官員偷偷議論,說小皇帝就是因為看不慣他橫行無忌的樣子。
指著他的背影對左右罵瞭句:此跋扈將軍也。
便被梁冀懷恨在心,在陛下的湯餅裡下瞭毒。
說得繪聲繪色,有鼻子有眼的,還說太尉李固當時便懷疑瞭,要扣下兩個太醫調查。
卻被大將軍搶先一步給滅瞭口。
當然,這種流言蜚語肯定做不得準,且不說梁冀有沒有膽子毒殺皇帝。
這種宮廷機密又怎麼可能人盡皆知,實在是太荒誕瞭。
但梁冀橫行無忌的性子卻是真的,他若想要把自己怎麼樣,恐怕他做什麼都是無濟於事。
算瞭,想不明白他的用意就不想瞭,免得浪費精力,還是走一步看一步,隨機應變吧。
劉志坐在床榻邊出瞭一會兒神,幹脆倒頭合衣睡下瞭,隻有養足瞭精神,才能去應付接下來未知的變故。
門外有名梁府幕僚一直奉命監視著他的一舉一動,見他愣愣地坐瞭會兒,居然倒頭呼呼大睡瞭。
不由輕蔑地一笑,看來這蠡吾侯還真是個沒心沒肺之人。
劉志今日經歷瞭這許多曲折,原本還以為會難以入眠,誰知竟然比平時更好睡。
一覺睡到天光大亮,起來猶自心神恍惚,半晌才回過神來,他還被軟禁在大將軍府呢。
正自出神,便聽見門鎖嘩啦啦響,幾名侍女面無表情地走瞭進來。
手裡捧著幹凈的衣裳,後面還有仆從提著熱騰騰的水,“請君侯沐浴更衣。”
劉志沉默地任憑他們為自己洗澡換衣,這是套很正式的絳紅深衣,還束瞭玉帶,頭戴高冠。
心下不由得十分奇怪,他虛歲才十五,並未到加冠的年紀,平時也都是戴著介幘。
什麼場合需要如此隆重?
不知為何,劉志隻覺得眼皮直跳,心裡頭有種沒來由的慌亂,這一切都太不尋常瞭。
可惜從頭至尾都沒人告訴他,將去何處,欲做何事,甚至都無人想起來要給他些吃食。
他從昨晚到現在,別說吃飯瞭,就是水都沒有喝上一口。
十四五歲正是長身體的時候,餓得飛快,一頓等不到一頓,此時早已饑腸轆轆,不時地發出“咕嚕”聲。
不會是忘瞭吧?劉志刻意用手捂著肚子,誇張地揉瞭揉。
那幾個侍女卻視而不見,完全沒有一點兒覺悟,劉志心中暗暗驚訝,這是梁冀故意給他的下馬威麼?
緊接著,昨日來“請”他的那個的虯髯大漢,再次出現,斜眼施瞭個禮。
“在下梁戟,領大將軍命護送君侯入宮覲見太後。”
這些日子他一直在等候太後傳召,隻是卻沒想到,會以這樣意想不到的方式覲見罷瞭。
一路上他都在暗暗思考著,既然隻是太後召見,為何梁冀要多此一舉,將他帶到大將軍府過一晚?
其中到底有何不同尋常的用意?
想到曹騰的話,他心中不由一沉,難道他真的打算扶持自己當皇帝?
當日曹騰曾言“妙就妙在無依無靠四字上”,穿越前他高中都沒畢業,歷史知識大多來自於小說和影視。
所以並不清楚蠡吾候是不是劉纘之後的帝王,但看現在這個樣子,可能性非常之大。
他梁冀連桀驁不馴的小皇帝都不能容忍,又怎麼可能立賢名在外的清河王呢。
古往今來,皇位都是世人夢寐以求的,可若是個朝不保夕的傀儡皇帝,不要也罷。
隻是,要與不要,如今恐怕已經由不得他做主瞭,劉志的唇間湧起一絲苦澀。
現在他總算想明白瞭,昨夜梁冀的舉動並非多此一舉,一來是想親眼看看他,確認一下他是不是真的有那麼窩囊。
二來嘛,便是立威,從一開始就在他心裡埋下恐懼的種子,讓他從頭至尾生不起反抗之心,以後他就可以任意妄為。
畢竟自順帝賓天之後,一連經過瞭沖帝和劉纘兩任小皇帝,每次都要掀起一場朝廷震蕩。
估計梁冀也煩瞭,想找個穩定點的長期傀儡,免得再多生事端。
而自己恰好因為賜婚之事,好巧不巧地出現在他的面前。
媽蛋,這都是些什麼狗屎運,劉氏宗族千千萬,怎麼就他偏偏入瞭梁冀的眼呢。
更有甚者,自己故意裝慫,結果聰明反被聰明誤,誤打誤撞反入瞭梁冀的眼。
他算不算搬起石頭砸瞭自己的腳?
劉志真是欲哭無淚,他真是一千個一萬個不願意,可在權勢滔天的大將軍面前,他比螻蟻都不如。
隻要膽敢違抗他的心意,恐怕就會死的無聲無息,而他,真的不想死啊。
轉念一想,朝中畢竟還有李固等這些老臣在,想必不會這麼容易讓他如意的。
自己還是稍安勿躁,靜候消息吧。
馬車搖搖晃晃直入禁中,一路居然沒有任何盤查,到瞭長樂宮前,方才停下。
下瞭車,自有幾名內侍和宮女引他入殿。
劉志低眉垂首地跟在後面,看起來似乎循規蹈矩。
可兩隻眼睛卻習慣性地用餘光,偷偷打量著周圍的一切。
隻見雕梁畫棟,重軒鏤檻,端的是莊嚴華麗,忽然聽到殿間有玲瓏清脆之聲。
悄悄抬眼一看,卻是八方柱上掛著一排排玉玨,風一吹便叮咚作響,宛如後世的風鈴。
都說梁太後賢德端莊,為人寬和肅敬,卻不想也有如此小兒女的一面。
“宣蠡吾侯覲見--”
隨著小黃門洪亮的聲音,劉志這才突然想起,自己似乎對漢代的宮廷禮儀,一無所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