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東與上京交界處,第一軍團大營,
現在的蔡煌,是貞郡軍第一軍團第一兵團中的一員,在這裡,他的身上已沒有任何的光環,和周圍的所有人一樣,就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小兵,
第一軍團於交界處已紮營十天,與對面的叛軍大營隻相隔三裡,雙方的兵卒在出營巡邏的時候,之間的距離往往都相距不到一裡,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對方,
隻不過兩邊的主帥都沒有下達攻擊的命令,就算兩邊的兵卒在巡邏中偶遇,也是相安無事,
十天來,蔡煌也參與過幾次巡邏的任務,而且在幾次的巡邏過程中,都有遭遇到叛軍的巡邏隊,剛開始,他還挺緊張的,緊緊握著手中的火銃,目不轉睛地盯著對方,可隨著遭遇的次數越來越多,他漸漸的也變得麻木瞭,就算與叛軍擦肩而過,他也能泰然處之,
這天晚上,蔡煌正在營帳裡的通鋪上睡覺,朦朦朧朧中,感覺有人拍打自己的肩膀,他軲轆一下從床鋪上坐起,扭頭一瞧,有一條黑影站起營帳裡,他下意識地問道:“什麼人,”
“是我,”說話的,正是他們這一班的班長,隨著新軍裝配發下來,貞郡軍也進行瞭改制,其編制已變得和憲兵隊一模一樣,十人為一班,三十人為一排,百人為一連,千人為一營,三千人為一團,萬人為一兵團,三萬人為軍,十萬人為軍團,
“原來是班長,嚇瞭我一跳,”班長並不知道蔡煌的真實身份,確切的說,在整個第一軍團,知道蔡煌是蔡傢二公子的人,屈指可數,
“趕快起來,到帳外集合,”
在新兵營的時候,夜間訓練是常態,分配到貞郡軍第一軍團後,夜間訓練還從來沒有發生過,蔡煌滿臉的不解,問道:“班長,今晚要做訓練嗎,”
“做什麼訓練,別問瞭,趕快起來,裝備都帶上,快快快,”
在班長的催促下,除瞭班長,全班九人紛紛從床鋪上起身,快速地穿好軍裝,戴上頭盔,系好綁腿和腰帶,背起火銃,掛起銃劍、彈藥袋和石雷,魚貫跑出營帳,
到瞭營帳外面,蔡煌舉目一瞧,目光所及之處,全是正在列隊,整裝待發的軍兵,他看的暗暗咋舌,問身旁的兵卒道:“老哥,這是怎麼回事,難道是全軍做夜訓,”
“夜訓,看架勢,這可不是訓練,是要正式開戰瞭,”他旁邊的這名兵卒已年近三十,是位久經沙場、經驗豐富的老兵,
“開戰,”蔡煌倒吸口涼氣,臉色也隨之大變,他結結巴巴地說道:“可是,可是還從來沒人下達過開戰的命令啊……”
老兵不以為然地看瞭他一眼,頭頭是道地說道:“兵者,詭道也,出其不意方是取勝的關鍵,提前把命令傳達下來,一旦泄露出去,還哪來的出奇制勝,你是第一次參與實戰吧,”
“是……”蔡煌應話時,臉色蒼白得嚇人,汗珠子順著他的腦門直往下淌,
老兵笑呵呵地拍下他的肩膀,說道:“不用怕,越怕炮彈越往你的頭上掉,開戰的時候別慌,不要掉隊,也不要突前,到時候你看我往哪走,你就跟著往哪走,記住沒,”
“嗯,”蔡煌的臉上還帶著茫然和恐懼,呆呆地點下頭,
班長走到眾人近前,低聲說道:“報數,”
“一、二、三、四……八、九,”確認全班人數無誤,班長向排長稟報,而後排長向連長稟報,連長再向營長稟報,
一個營準備完畢後,營長帶著本營的全體官兵,去往東營,與本兵團的各營匯合一處,
蔡煌所在的是第一兵團,被排在最前面,向前觀望,不遠處就是本方營盤的柵欄和土墻,目光越過柵欄和土墻,再往遠處看,是火光點點的叛軍營盤,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蔡煌不知道進攻的命令什麼時候傳達下來,等待的煎熬讓人們的神經不斷的繃緊,
就在蔡煌覺得自己心臟已跳得快從嗓子眼裡蹦出去的時候,班長快步走瞭過來,低聲說道:“都記住,我軍口令,風卷殘雲,浪翻三尺,”
貞郡軍這次的口令,‘風卷殘雲’和‘浪翻三尺’還是有些來頭的,貞郡軍東進,欲反攻叛軍,朝中的許多大臣都心裡沒底,擔心己方會戰敗,私下裡,眾大臣也沒少去找上官秀,勸說他不要也叛軍急於開戰,
當邱毅也去找上官秀進行勸說的時候,上官秀反送瞭邱毅兩句詩,大風東去卷殘雲,孤葉陵水浪三尺,
言下之意就是,此戰於我軍而言,就是風卷殘雲的一戰,而叛軍看起來兵力眾多,實際上,它就是一片孤葉,在東部四郡,卯足瞭勁也就能翻起三尺浪,不足為慮,
這就是‘風卷殘雲’、‘浪翻三尺’的由來,現在被貞郡軍借用到本方的口令中,>
班長把口令連續重復瞭三遍,問道:“都記住瞭嗎,”
“記住瞭,”蔡煌等人齊齊點頭,應瞭一聲,蔡煌深吸口氣,掌心裡都是冷汗,他把手掌在褲腿上用力蹭瞭蹭,目不轉睛地看著對面的叛軍大營,
轟隆隆——
毫無預兆,震耳欲聾的炮聲在營寨外面一連串的響起,夜幕當中,由炮口噴射出來的火蛇格外醒目,營寨前方的陣地裡,仿佛騰起一面火墻,
這僅僅是開始,第一軍團上千門之多的火炮皆已悄悄的運出營寨,佈置在營寨前方的陣地當中,現在千門火炮一同開火,即便是站於營寨內的兵卒們,都能清楚地感覺到腳下大地的震顫,
反觀叛軍大營那一邊,簡直就如同炸瞭鍋似的,一團團火球在叛軍營地的內外不斷升起,相距三裡多遠,仍能聽到叛軍營地裡傳出的尖叫之聲,
蔡煌看得瞠目結舌,忍不住咕嚕一聲咽瞭口唾沫,
他呆呆的張望之時,感覺身旁有人推自己,他扭頭一瞧,隻見老兵湊到自己的耳邊,大聲喊道:“快嚼點東西,不然會震傷耳朵,”
聽聞老兵的提醒,蔡煌才猛然想起瞭在新兵營裡的訓練內容,他效仿周圍的兵卒,從地上撿起一根幹草,放於口中用力的咀嚼,
炮擊在無休止的持續著,對面的叛軍大營已然化成一片火海,蔡煌不知道敵營內的叛軍們現在是什麼處境,他隻知道再這麼持續的炮擊下去,自己都快要發瘋瞭,
又足足過瞭有半個多時辰的時間,風軍的炮擊終於告一段落,各連的連長紛紛抽出肋下的佩劍,向前一揮,大聲喊喝道:“進攻,”
“進攻——”
“嗚嗚嗚——”進攻的哨子聲,此起彼伏的響起,第一兵團作為全軍的先鋒隊,率先向對面的叛軍大營推進,
推進出一裡多遠後,地面上開始零星出現彈坑,越往前走,彈坑越密集,地面被磷火燒得黑黢黢的,焦臭味一陣陣地鉆進人們的鼻孔裡,
蔡煌正隨著本方的大隊人馬快步往前走著,就聽叛軍營地那邊傳來嘭嘭嘭的火銃射擊聲,緊接著,己方陣營的前排也傳來瞭持續的射擊聲,蔡煌隸屬第一兵團的第八營,推進當中,他所在的方陣也不是頂在最前面,至於前方的戰況如何,他也完全看不清楚,
又向前走瞭幾十米,腳下開始陸續出現己方兵卒的屍體,有些屍體是頭部中彈,有些屍體則是胸口、小腹中彈,
在推進的過程當中,他一槍沒開,隨著本方隊伍,走進叛軍的營地當中,
叛軍的陣地和貞郡軍的陣地別無二致,同樣遍佈戰壕、土墻等防禦工事,隻不過現在叛軍的這些防禦工事已經被炸得支離破碎,不成樣子,
在戰壕裡,在土墻後,到處都有叛軍的殘肢斷臂,到處都有被燒焦的屍體,有些屍體已被燒得如同六七歲的孩童大小,扭曲地倒在地上,
蔡煌向前推進時,也難免會踩到屍體,腳踩到屍體上,屍體被燒焦的表皮破裂、脫落,露出裡面紅彤彤的血肉,
在蔡府裡養尊處優的蔡煌哪見過這個,直嚇得頭皮發麻,五臟六腑都在翻騰,忍不住彎下腰身,哇哇大吐,可後面的兵卒哪管你這些,前面的人擋路,後面的兵卒毫不猶豫的一腳踹瞭過來,
蔡煌悶哼一聲,撲倒在地,與一具燒焦的屍體翻滾到一起,他嚇得連連尖叫,想把屍體推開,他不推還好點,剛一用力,屍體被燒焦的胳膊直接斷落下來……
那名老兵快步上前,把倒在地上連連尖叫的蔡煌用力拽瞭起來,低聲說道:“快點跟上,我是怎麼叮囑你的,不要掉隊、不要掉隊,無論到什麼時候,都不要掉隊,”
掉隊就是逃兵,憲兵是有權一槍把你打死的,
在蔡煌被老兵拉回到隊伍裡的時候,他的耳中還能聽到背後傳來的此起彼伏的嘲笑之聲,在軍中,是強者為王的地方,看到敵人的屍體都會被嚇哭、嚇吐,這樣的人在軍中,沒有生存的空間,要麼被同袍排擠退伍,要麼被同袍害死在戰場上,因為你不死,你身邊的所有人都可能被你拖累死,
“是新兵,兄弟們多照顧照顧,”老兵回頭說瞭一句,很快,後面的嘲笑聲全部消失,
蔡煌真正參與的戰鬥,是穿過瞭叛軍大營外圍的陣地後,在營內展開的,蔡煌所在的八營‘幸運’地分到瞭向叛軍中軍帳突進的任務,目前殘存的叛軍主力都聚集在中軍帳附近,向中軍帳推進中展開的戰鬥之激烈,可想而知,
老兵對蔡煌很是照顧,拉著他,時而找掩體隱藏,向前方射擊,時而匍匐,向前突進,在激戰當中,老兵還時不時的鼓舞蔡煌,“好槍,這一槍打中瞭,”“裝彈、射擊,繼續繼續,不要停,”
在軍中,老兵帶新兵,已經是不成文的規矩瞭,也正是在這名老兵的帶動之下,蔡煌的射擊越來越純熟,裝彈和開火的速度也越來越快,光是他自己看到的,被他打死的叛軍就有三人,
這時候的蔡煌,已完全忘記瞭恐懼,剩下的,隻有上陣的興奮和殺敵的雀躍,
嘭,
隨著一聲劇烈的槍響,位於蔡煌前方的一名兵卒頭盔被打掉,隻剩下半顆腦袋留在肩膀上,屍體直挺挺地向後翻倒,
蔡煌身子一震,急速裝彈,正要向前射擊,旁邊的老兵抓住他的衣服,將他狠狠拽倒在地,
嘭,
又是一聲劇烈的槍響,蔡煌感覺一股滾燙的勁風從自己的頭頂上刮過,老兵和他一同趴在地上,咬牙說道:“前方有叛軍的靈槍射手,”
直到這時,蔡煌才意識到剛剛是老兵救瞭自己一命,他趴在地上,微微抬起頭,攏目向前仔細觀瞧,看瞭片刻,說道:“看不到,看不到靈槍射手究竟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