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

我的喉嚨顫抖瞭一下。

一定是咖啡太甜瞭。

對，是咖啡太甜瞭，早知道就不要讓月子給我放那麼多的砂糖瞭。

“呃？什麼，”我差點沒把咖啡說出來，“我是你親生哥哥？”轉念一想，我明白瞭月子的意思。

“我懂瞭，月子……你是想告訴我，讓我做你的哥哥對吧。你還是要回日本結婚，對不對？”

“不，我是說字面上的意思。你是我的親生哥哥。我們……是有血緣關系的親兄妹。”月子認真無比地說著，然後，她轉瞭個身，從座位旁的一個黑色皮質的ACE女包裡一通翻找後，拿出瞭一張薄薄的白紙，放在瞭我的面前。

我已經感覺到瞭強烈的不安，我低下頭，看著那張白紙。

那是一張親緣鑒定報告單。

我順著月子手指的方向看去，看到瞭上面DNA相似度檢測的一項。

DNA相似度……百分之九十八點九九。

“相似度在百分之九十五以上，就基本上是有血緣關系的瞭呢。”月子有些無奈地苦笑著對我說。

“你從哪裡搞到的這東西？！”我感到自己的心臟在亂顫，一切都來得太突如其來。月子的回來本來讓我又驚又喜，可是現在，我有的隻是驚，沒有喜。

月子咬瞭咬嘴唇，她臉上寫滿瞭愧疚和歉意的樣子。

猶豫著，月子還是告訴瞭我答案。

“還記得那一次去鬼屋嗎。你離開鬼屋的時候，我不小心劃破你瞭的手，然後用塑料紙擦瞭你的手。其實，我是故意的，為的是收集的你血去做化驗……真是對不起，瞞瞭你這麼久。”月子帶著歉意說道。

我盯著月子，死死地盯著她。

然後，我明白瞭。

“你在撒謊吧。你想回日本，所以做瞭這份假證明給我看。想讓我死心，順便拿回身份證，對不對？”

我看著月子，一字一句地問。

“我沒有騙你。如果你同意，現在我們就可以去醫院鑒定呢。”月子帶著歉意地回答我，然後繼續說道，“一開始我也是半信半疑。直到那天我出瞭車禍，你輸血給我。我請求醫生用你的血再做瞭一次鑒定……那時候，我才確信瞭。”

隨著月子如同清風一般的話語，我感覺到我的心正在一點一點地涼下去。

就算是咖啡廳裡的暖氣，也沒能夠阻止我的心漸漸轉涼。

“可能你還是覺得我在騙你。不過，你還記得那天你送我和雨慧回傢，離別的時候我對你念得那句詩嗎？寂月別秋聲，寒風謝蘭亭。其實，那是我對你的暗示呢。”

“暗示？什麼暗示？”

“取兩首詩倒數第二個字念念試試。”月子笑著對我說。

“秋……蘭？”

秋蘭……邱蘭。

到瞭此時此刻，我終於開始相信月子說的話瞭。

因為，邱蘭，就是我媽的名字。而且我從來沒有告訴我月子我媽叫什麼名字。

邱蘭。

雖然，我媽離開瞭23年，這個名字，對我來說已經很陌生。

等等……23年？

“月子，你今年……是23歲對吧？”

月子眨瞭眨眼睛，看著我，說道：“沒錯。你應該想到瞭吧。”

雖然不知道親緣化驗單是不是真的……但是就從月子知道我媽的名字，還有年齡來說，確實是符合瞭我妹妹的條件。

我記得在陳先生留給我的錄像帶裡，他說過，我媽在離開我爸時就已經懷孕。

那樣說來的話，如果我媽在離開之後生下瞭月子，那麼從時間上來算，月子確實是23歲。

真的假的？

眼前的所有證據都在指向月子是我親生妹妹的事實。可是……這一切也很有可能是巧合啊。說不定親緣鑒定單是假的，說不定月子是從別的渠道知道瞭我媽的名字，說不定月子23歲的年齡也隻是巧合。

更何況，我怎麼會有一個這麼優秀的日本妹妹？

無論怎麼想，這也想不通啊。

世界上哪有那麼巧的事情？

“我原來的名字可不是天野月子吶。”似乎是看出瞭我的猜忌，月子繼續說道，“天野是我舅舅在日本改的姓氏，我原來叫楊月，小時候媽一直那麼叫我。媽在改嫁前告訴我，我爸名叫楊華松，是這一帶一傢有名制藥企業的董事長。”

到瞭這個地步，我已經開始動搖瞭。我已經開始接受月子是我親妹妹的事實。如果這一切都是編造的，那麼，月子所說的話，實在是太過讓我震驚，太讓我信服。就算我想不相信也難。

“怎麼會這樣？不對啊。就算你是我妹妹，可你怎麼會在日本？我媽她怎麼去的日本？這……說不過去啊。”

“你不知道麼？”聽瞭我的疑問，月子倒是微微蹙起瞭眉，“我還以為你知道呢。我們的母親和舅舅原來都是上海人，後來，因為舅舅找瞭日本的妻子，還在日本辦瞭分公司的緣故，就轉瞭日本國籍，而我們的媽媽剛離婚，無處可去，隻好也跟著去瞭日本。”

“我媽和我舅是上海人？有這種事？我……都不知道。”我感覺到自己的心碰的跳瞭一下。我怎麼也沒想到原來我的媽媽居然還有這樣的身份。現在聽起來，真的有一種像是在看電影或者聽故事般的奇怪感覺。

真的嗎？

可我什麼我覺得那麼別扭？

我想，無論是誰，在隔瞭幾十年之後忽然聽到自己媽媽的下落，都會有很奇怪的感覺的吧？更何況，我沒想到我媽媽是上海人。不過，想到當初我爸爸也和上海人做過生意，倒也還真有可能。

算算我的年紀，在我出生的時候，正好也是改革開放之後的幾年，那時候貿易開始往來，我爸那時候開始抓住商機做起生意，和我媽媽結婚好像也是在那之後不久。

這麼說來……月子說的話，就真的有幾分可信度瞭。

我勒個去，怎麼會這樣？

媽的，開什麼玩笑？！

怎麼會有這種事情？

我真的難以接受。事情實在是太巧瞭。可是，卻又那麼真實，真實到讓我不得不去相信。

“這些事……也是我舅舅告訴我的。一開始，媽也沒有告訴我。或許是她不想提起這些舊事吧。”月子無奈地提起瞭咖啡杯，喝瞭一口。然後看著我。

我感覺到口幹舌燥，心律在變快。

甚至感覺到喉嚨裡像是咽住瞭什麼似的。

月子是我妹妹……

怎麼會有這種事？

我的大腦一片混亂，但是在混亂中，我卻感覺到某個深埋依舊已久的故事正在被挖掘出來。

就像埋在地底之下的古印度寶藏。

“月子……那我們的媽，她現在還過得好嗎？”我咽瞭一口口水，用最輕最輕的聲音，問著我面前的月子……或者說，是我失散瞭二十三年的妹妹。

挺大我的話，月子輕輕嘆瞭一聲，然後對我展顏一笑：

“在我初二那年，也就是14歲那年，她嫁給瞭一個富商。我已經9年沒有再見過她瞭。在她走之後，一直是我舅舅撫養我。”

月子的眉間帶著一絲的傷感。

“但是她應該過得很好。”

“這……樣啊……”聽瞭月子的話。我大概知道瞭我媽的下落。

看來，我媽真的已經改嫁瞭。

可是，我卻沒有很強的失落感。

一點點也沒有。

這麼多年來，我無數次幻想過有一天我媽會回來，每次看到別人傢的孩子有媽媽，看到電視劇、電影裡的人都有自己的母親，我就會感到憤恨。憑什麼他們都有媽媽，而我卻從小就沒有媽媽？

我本以為當我有一天知道自己媽媽的下落時，會激動萬分，難以抑制。

但是現在，我卻隻是覺得很平淡。

畢竟……都已經二十多年瞭。

對我來說，我媽媽也不過是一個陌生的路人罷瞭。

我對她，早已沒有多少的印象。

我隻是沉默地看著月子。

到瞭此刻，我終於明白瞭月子瞞著我的一切。

所有的答案都已經浮出水面。

難怪月子會千方百計地接近我，幫助我，不惜得罪李金名，不惜進入監獄……

難怪月子始終不肯和我親吻……

難怪月子始終沒有接受我對她的告白……

難怪月子會不辭而別……

難怪月子說她能夠瞭解我的心思……

因為，她是我妹妹啊。

因為，她早就知道我是她的親生哥哥。

所以，她才會一次又一次地拒絕我。

即便她已經對我有瞭那麼一絲不屬於兄妹的感情。

我看著月子，淡淡的問她：

“你瞞的好辛苦啊。”我看著月子，哼笑瞭一下。“從第一次見面時的搭車，到後面故意找我喝酒、打球、鬼屋，其實你都是在故意接近我，好查清楚我是不是你的哥哥吧？”

“嗯……對。不過，你別生氣，我也真的瞞的很辛苦。”

“那你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我皺著眉頭問月子。

“很多方面。一開始……我還不是太確定，萬一是我弄錯瞭，我怕會影響你對我的看法。所以就想再確認一些，之後，我一直試著接近你，想辦法拿到你的血做鑒定。但是，當我確認的時候，卻發現自己好像……對你有瞭點特別的感覺。我知道那種感覺不應該在兄妹之間存在。可是，我還是產生瞭。”

“所以，你才想離開中國回日本，對吧？這才是你回日本的真正理由？你留下的那封信，也還是沒有把事實告訴我，對吧？”

聽瞭我的話，月子臉色陰沉瞭起來。

“對不起。我知道你也很喜歡我，但是，我們終究有血緣的關系……我們不能在一起。所以，與其留下來因為血緣和感情的矛盾而糾結，倒不如……一走瞭之。那時，我是這麼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