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綺綺……”
朦朦朧朧中,我睜開瞭眼,叫喊著雪綺的名字。
房間裡一片靜謐,隻有白色的陽光透過窗戶照進來,落在地上,顯得那麼的耀眼。
就像來自天堂的光。
又是一個晴天啊……
我伸出手,揉動著眼睛,揉眼的時候不經意看到瞭自己的手,我呆愕瞭。
這是我的手嗎……
我看到的,是一雙粗糙枯瘦、佈滿瞭皺紋,完全失去瞭水分的老手。
就像樹杈一樣。
我的手,怎麼變得這麼蒼老瞭……
對瞭……
現在是什麼時候?
我又在哪裡?
我看著雙手,大腦混亂。
忽然,我想起來瞭。
對啊,我怎麼忘瞭。
雪綺都已經離開瞭50年瞭……
15歲那年,雪綺離開瞭傢,我找瞭很多很多年,都沒有找到。
我自嘲地笑笑。
都50年瞭。我居然都忘瞭。
記性真是越來越差瞭。
半年前,我檢查出瞭肝癌,醫生說,我活不過半年瞭。
我平靜地接受瞭這個事實。
是啊,我活不久瞭,就要與世長辭瞭……
這一生,我輝煌過,傳奇過,也失落過,驚心動魄過。
是那麼的精彩。
可是,我心裡卻還有著最後的心願未瞭。
那就是50年來,我每天都朝思暮想著的當年那個離傢出走,從此再無音訊的純真小女孩。
找瞭一輩子,想瞭一輩子,思念瞭一輩子……
可直到遲暮將去,那個小天使,還是沒有回來。
沒想到今天,我又夢到瞭她。
想起瞭當年的事。
都說人老瞭,臨終前會想起生命裡有過的人。
呵呵,這大概就是回光返照吧。
隨著記憶變得清晰,我終於回想起瞭一生,頓時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變地好沉重……
我的身體怎麼瞭……為什麼動不瞭瞭……
我感到所有的器官,都在瞬間衰退……
我也感覺到,體內的生命力在飛速流逝。
然後,我明白瞭。
時間到瞭。
我要死瞭。
我意識到。
視線漸漸變得模糊,不知道什麼時候,耳邊傳來瞭醫生和護士急救的聲音,雜亂的腳步聲,心電圖的聲音,還有親人的呼喊聲……
我真的不行瞭……
視線像是籠罩瞭霧氣一樣變得那麼的朦朧……
朦朧中,我看到瞭一張張熟悉的臉,有我爸爸的臉,有我爺爺奶奶和藹的臉,也有我姑父一傢人的,陳先生的,王胖子的,甚至月子、馬伊可、唐夢嫣的……
呵呵,他們都來看我瞭……
那些我生命裡走過的人,都在床邊圍著我,呼喊著我的名字,我依稀地看到眼淚順著他們的臉龐不停地滑落。
所有的人都在我身邊,陪著我走到生命的盡頭。
除瞭那個我思念瞭一輩子的可愛小女孩。
直到暮年臨終之時,她終究還是沒有回到我的身邊……
眼淚順著我蒼老的臉頰滑落瞭下來。
我緩緩地閉上瞭眼,這是我一生中最大的遺憾瞭吧……
隨著聽力的消逝,我已經聽不清周圍人的聲音瞭,看不清他們的音容笑貌瞭……
一切都要結束瞭。
我知道。
眼皮越來越沉……
就在合眼之際
“papa!”
一陣輕輕的呼喚,來自耳邊。
好熟悉的聲音。
是我尋找瞭一輩子的聲音!
聽到那個聲音,我使出瞭身體裡的最後一點力量,使勁地睜開瞭眼睛。
然後,視線清晰瞭。
雪綺。
雪綺就站在病房的門口。
哭著,著看著我。
她一點都沒變。
雪白的裙子,黑色的眼睛和長發。
她還是那麼的漂亮,那麼的純真,那麼的可愛,和50年前離開時一模一樣。
“papa。”雪綺輕輕地叫著,黑黑的眼睛看著我,朝我一步步走來。
雪綺回來瞭。
50年瞭。
她終於回來瞭。
在我快要離開人世的時候。
就像當年那樣。
她還叫我papa……
看著一步步朝我走來的雪綺,我微笑起來,心滿意足地閉上瞭眼,結束瞭傳奇的一生。
終於沒有遺憾瞭……
……
上面你們看到的,是那天我發瞭41度高燒後在醫院裡做的一個古怪的噩夢。
因為那個噩夢太印象深刻,所以我閑著無聊時,就學月子,以寫日記的方式把它給寫瞭下來,為的,算是給自己看,或者是紀念那一段難忘的往事吧。
而夢醒瞭之後的故事,是這樣的:
“綺綺!”
當我感覺到渾身是虛汗,然後頂著刺眼的陽光睜開眼睛的時候,腦海裡的那個噩夢還是揮之不去。
那個無比逼真的噩夢。
我夢見雪綺15歲時離傢出走,夢見我找瞭很久很久,找瞭整整50年,都沒找到她。
直到臨終之年,夢中的我看著佈滿皺紋的老手時,雪綺還是沒有回來。夢裡的我,思念瞭一輩子,可還是沒有等回雪綺。直到夢中的那個我在暮年臨終的那一刻,眼中才出現瞭回來的雪綺,夢裡的雪綺,依舊是叫夢中的我Papa。然後,夢中的我微笑的閉上雙眼,結束瞭傳奇的一生。
那真的是一個無比真實的夢,真實到讓我分不清現實還是夢境。
甚至當我睜開眼的時候,我還是第一時間伸出瞭手,看看上面有沒有條條皺紋。
當我看到我那還插著吊針,還是那麼強壯,那麼的平滑的手時,才松瞭口氣。
原來是夢啊……
我心有餘悸地想。
因為擔心雪綺,而且發瞭高燒,我才會做這樣的夢吧。
當我清醒過來時,我才想起瞭昨天晚上我滿大街尋找離傢出走的雪綺的場景。
還好是夢……
我動瞭動手,身體各處傳來的酸麻感卻還是讓我難受地要命。
我吃力地從床上爬起瞭身,重重地籲瞭口氣,然後打算拿床頭的手機。
可是當我轉身去拿床頭櫃上的手機時,我卻愣住瞭。
“papa。”
雪綺,居然就坐在我的床邊,紅著眼,叫我papa。
綺綺?
假的吧?
“綺綺?!”突然的驚喜讓我差點從床上跳瞭起來。
真的是雪綺。
黑色的長發,黑黑亮亮的眼睛,雪白的脖頸,略顯蒼白的小臉。
是我熟悉的雪綺。
離傢出走瞭一個晚上,雪綺顯得很憔悴而蒼白,烏黑柔順的發絲也變得那麼凌亂。
“papa……”雪綺低著頭,有些愧疚地看著我,而我則是一把抓住瞭她的小手,把她拉向瞭我。雪綺沒有反抗,隻是有些不知所措。
這一動,我才發現自己頭還是暈的要命,全身也都是酸一片痛一片。
我抓著雪綺的手,凝視著她。
雪綺的手好暖和,摸著雪綺的小手,我堅信自己不是在做夢。
“綺綺,你昨天晚上去哪裡瞭?”我沉著聲音,看著雪綺的眼睛。
雪綺不敢抬頭看我。
低眉好一會兒,雪綺才漸漸抬起頭來,看著我的下巴,緩緩地說:“公交車上……”
雪綺終於告訴瞭我的她昨天晚上的去向。原來,昨天離傢出走之後,雪綺就坐上瞭一輛公交車,大半個晚上,她都一個人坐在公交車上,繞瞭城市一圈又一圈,到瞭半夜,公交車手收工的時候,她就去瞭車站睡瞭一會兒,後來天亮時她就被人叫醒瞭,那個人居然是雨慧。原來雨慧來到我傢附近後查瞭一下我傢附近的公車號碼牌,根據雪綺離開傢和我追上去之間的時間差,以及公車路線和時間點推斷雪綺有可能坐上瞭那時候正好經過附近的公車,雪綺有可能在車站過夜,所以一大早雨慧就去瞭車站找雪綺,最後果然在那裡找到瞭雪綺,並且把我生病的事情告訴瞭她。
得知瞭我生病住院瞭,雪綺擔心我的病情,於是她就和雨慧一起坐瞭車來看臉我。
事情的經過,差不多就是這樣。
雪綺既沒有出車禍,也沒有被怪人綁架,更沒有遇害。
她平安地回來瞭。
“你這個不聽話的瘋丫頭!”我抓著雪綺的小手,顫著聲罵著她,眼淚卻止不住地流瞭下來。
我看著雪綺的臉,卻看到瞭她左臉上紅紅的印記。
是我昨天打她時留下的手印。
看到雪綺臉色的手印,我的心震動瞭。
不知道是歷史的重現,還是受到某種叫做命運的東西的召喚,我不自覺地伸出瞭手,輕輕地摸瞭摸雪綺臉色那紅色的印痕。
“……還疼嗎?”
我深深地看著雪綺,看著她帶淚的眼睛,問。
還疼嗎……
多少年前,也有一個人,躺在我現在所在的這個位置,微笑著對我說出同樣的話語。
那溫暖的話,就像冬日裡的暖陽。
雖然我是聽不到那個聲音瞭。
但是,那個聲音卻深深地印在瞭我的腦海裡。
而這一刻,那句話,也就那樣從我口中下意識地說瞭出來。
聽到我的這句話,雪綺哇的一聲哭瞭出來,直接就撲到瞭我的懷裡,抓著我胸口的被單就哭個不停。
“不疼瞭,papa……不疼瞭……”雪綺大哭著,用含糊囁嚅道聲音回答我。
我也是淚水縱橫。
“不疼瞭就好……回來就好……回來瞭就好!”我緊緊地抱著雪綺,用我自己都聽不清的話說著,心裡說不出的喜悅。
“回來瞭,就別再走瞭。永遠別再離開papa,好嗎?”
雪綺含著淚看著我,臉上綻放出瞭燦爛的笑容。
她輕輕點瞭一下頭。
“嗯……”
腦海裡的那個夢還是揮之不去。可比起那個噩夢中的場景,我還有什麼奢求呢?
最壞的結局都已經出現在我的心中,比起來,此刻的我,是不是無比地幸福呢?
至少,我沒有等到50年後臨終之時才等到雪綺。至少,我最害怕的事情沒有發生。
那就夠瞭。
真的夠瞭。
我和雪綺“父女”兩個人就那樣抱著哭瞭好一會兒,簡直可以用不成體統來形容瞭。
不知道多久,我才放開瞭雪綺,雪綺紅著眼,擦著眼淚,水盈盈的大眼睛看著我。
頭還是很暈,我理瞭理雪綺有些散亂的發絲,目光從她那清澈清明的眼瞳上緩緩移開,然後視線轉動,輕輕地掃過病房的每一個角落。
燦爛的陽光照進瞭病房,整個世界都融化成瞭雪一樣的白色。
夢醒瞭,誰還記得昨夜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