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仿佛身處在無邊無際的黑夜中。
解方澄正躺在……不,他正癱在綠色的生命之樹編織的藤椅上,鬼眼往眼前一帶,一條腿搭在藤椅的扶手上,另一條腿蜷著,隨著鬼眼裡播放的視頻而“嘿嘿嘿”。
他還在嘿嘿,很快,黑夜裡傳來一聲“殿下”。
這聲音太熟悉瞭。
解方澄立刻坐好,掀開瞭鬼眼ar眼鏡。
眼前,無邊黑夜眨眼變幻成白晝,蒼翠的生命之樹垂下枝條,好似有些膽怯,但又忍不住地要作死的在他腦後形成一個圈——就像人間的觀音大士一樣,隻不過這圈是綠的。
“啊……鳴岐啊。”太子殿下撓頭,“怎麼瞭?”
莊鳴岐神色無奈:“不是殿下說的,打完瞭神界,要請我們喝酒嗎?”
啊?
解方澄不記得瞭,但又隱約有一種瞭悟。
他立刻點頭:“對!”
他話音剛落,從不遠處走來烏泱泱一幫人,笑著鬧著到瞭他面前,看到他時,齊齊跪地。
“殿下!末將不辱使命!已拿下沙城!”
“好!”
解方澄豪邁地一揮手,四周景象隨他心意而動,生命之樹下,憑空多出瞭八百套桌椅。
不愛奢靡的太子殿下此時招手而來的桌椅各個都是世間罕見的美玉雕成,桌子上放著美酒佳肴,周遭似乎還有雅樂傳來。
莊鳴岐坐在他的下首,嘴角含笑,優雅地端起酒杯。
“祝賀我們得償所願,以凡人之姿,竟令諸神俯首!此等功勛,聞所未聞!當浮一大白!”
八百將領亂糟糟的,此時都齊齊端起酒杯,解方澄也跟著一起端起面前的杯子,豪飲一杯。
有人哈哈大笑,說起話來卻格外地府:“莊鳴岐你小子,也沒殺上神界啊!你不是早就灰飛煙滅瞭嗎?”
莊鳴岐拿起桌上的杯子砸瞭過去:“你這混賬!滾!”
眾人樂成一團。
“哎,老齊,你這般說話,小心莊將軍又要哭瞭。”
“小莊將軍是讀書人,哭倒未必,怕是又要作一些酸詩來瞭!”
“什麼‘哭倒未必’?小莊將軍哭的還少?輸瞭哭,贏瞭也哭,俺老牛這輩子流的淚沒他一次哭的多,哈哈哈哈!”
“少欺負我們副將軍啊,你老牛不地道!”
一幫人吵吵嚷嚷,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熱鬧非凡。
他們有太多可以說的瞭。
說汝國,說神仙,說刈國,說落霞關,說得每個人都臉頰通紅,眼睛裡興奮地像點瞭燈一樣。
“真想再回到落霞關,跟殿下一起出征啊!”
美酒佳肴取之不盡,酣暢淋漓的宴會首席,太子殿下隻是笑著看著。
他們不知道說瞭多久,好似把所有的心事全都說盡瞭,這才看向瞭他們的太子殿下。
“殿下如今也還好嗎
?”
解方澄點瞭點頭。
“很好,在地府007,老板會畫餅……哦,沒有老板瞭。”
“啊?”莊鳴岐問,“那太子殿下以後要去做什麼呢?”
“以後啊。”解方澄倚回到座椅靠背上,很放松地伸瞭個懶腰,“想放個假。”
一想到這兒,解經理心裡就湧現出一股怒火。
可惡!明明都答應他要放假的,結果這比007還忙!!
“要不……”莊鳴岐猶豫瞭一下,“殿下要不要跟我們在一起,休息一段時間呢?”
八百鬼將也在點頭。
“對啊對啊,休息一段時間吧!”
解方澄看著他們,撓瞭撓頭。
“也不是不行……”
“那我們可以天天在一起吃肉喝酒!每天不醉不歸!”
“還可以建一個演武場!老子好久沒活動身體瞭哈哈哈哈!”
“殿下以前答應過俺,要教俺兵書的,正好現在也有時間瞭!”
太子殿下笑著應下他們的每一個要求。
周圍熱鬧非凡,人人臉上都帶笑意。
就在這時,解方澄突然感知到什麼,他猛地抬起頭。
熱鬧的聲音也在瞬間靜瞭下來。
太子殿下沉默瞭一下,莊鳴岐卻走上前來。
“殿下,去吧。”
太子殿下看著他們。
八百鬼將臉上是如出一轍的釋然。
“殿下已經做得很好瞭,不要再困在我們這兒瞭。”莊鳴岐認真地看著他,“一切種種,皆是我們選擇的,殿下一直心懷愧疚,心魔橫生……可殿下,救世之舉,難道是殿下一個人的責任嗎?”
“可……最後,我也沒能拯救汝國。”
“嗯,我們失敗瞭。”莊鳴岐笑著,“殿下替我們承受瞭這麼多年的失敗者的折磨,現如今,也該放下啦。”
放下嗎?
黃泉河畔,四條鎖鏈突然顯形。
周遭來往的鬼差見到後眉頭緊皺,這一次說的卻不是“那個解方澄又在搞什麼”,而是“快去通知閻王大人,解大人身上的禁錮似乎在動”。
《三千世界》初代版本運行這麼久瞭,連最保守的清派鬼差都大概知道發生瞭什麼。
雖然在部分死守規章制度,不肯逾越一步的清派鬼差眼中,解方澄這個財務部經理依舊是不穩定因素,依舊是毒瘤,但他們也清楚,現在不是內訌的時候。
在他們這方世界之外,還有更多的世界,這些世界被一個殘酷的遊戲串聯起來。
清派鬼差隻是腦子不好使,一舉一動都要按照規章制度行事。
這不代表他們沒有最起碼的良知。
看看那個《三千世界》的玩傢們過的都是什麼日子吧!
他們地府可是懲戒惡鬼的場所,十八層地獄裡現在還保留著最質樸的刑具。
那也不過是刀山火海罷瞭!作惡者罪有應
得!死個千八百次都不為過!
但好人做錯瞭什麼?也要跟著一起倒黴?
地府現如今同仇敵愾,就等著提升實力,去《三千世界》開拓業務瞭。
解方澄再毒瘤,清派鬼差們再看不慣他,那也是地府的公職人員!
此刻鎖鏈一有異動,便立刻匯報給瞭上層管理。
很快,薛禮便出現在黃泉河畔。
他的視線穿過幽深的河水,看向被封印的人。
被封住的人身上鬼氣翻湧,似乎想要醒來,卻又缺瞭什麼契機——
薛禮手中金輪浮現,猛地向著束縛他的鎖鏈砸去。
兩條從天界垂來的鎖鏈已經腐朽瞭,而身為僅存的四殿閻王,目前地府的最高管理層,還有誰比他更有資格開啟地府施加給這厲鬼的鎖鏈?
四條鎖鏈應聲而斷,驟然間,此處鬼哭狼嚎,鬼氣如同倒灌的海水,以極快的速度裹挾著黃泉河裡黑色的回夢魚向著厲鬼而去。
下一秒,河底的人睜開眼,消失不見。
與此同時——
生命之樹旁,會長猶如瘋魔般咆哮著,他身上黑色數據流如同攀爬的螞蟻,支撐起他的皮囊。
四周鮮血、殘肢膩滑地鋪瞭一地,玩傢復活的速度已經快要趕不上他殺人的速度瞭。
巖鬼、海神、爵士,三人都已經伏誅,仉道安思緒一轉,便是無數經過計算的數據從他這裡傳送到生命之樹的軀幹裡,進行下一步的計算。
巖鬼三人都是他“殺”的。
與撒旦類似,斷開他們的鏈接,三人便恢復成瞭來到遊戲最初的模樣,沒有龍神賜予的神力,他們壓根不具備和其他玩傢對打的實力。
隻有會長。
他將遊戲數據復制到瞭自己的思維空間內,現如今,已經不知道是他在控制著目前版本的《三千世界》,還是這個最新版本的系統在控制著他。
“我殺瞭你!!!”
會長掃清周圍攔截的玩傢,手中出現瞭一柄戟,沖著仉道安的方向斬來。
仉道安表情變也不變,他隻是一隻手抱起身邊的解方澄,另一隻胳膊重新組合,化成機械觸手,拉著他和解方澄閃過這一擊。
現存版本的遊戲雖然不如他的運算能力快,但數據實在太多瞭。
需要時間去在這麼多的數據裡面重新定位到會長的個人數據,然後進行切斷。
不,不僅如此,還要防備這個系統在失去所有管理之後沒有壓制,可能會進行反撲。
如果沒有任何敵人在,給他足夠的時間,仉道安很確信他能做到。
盡管現在他隻有主系統的一部分能力,但天花板級別的科技產物,每一丁點的差距都是天壤之別。
時間,他隻需要時間。
玩傢又有復活的,但不僅仉道安可以開辟模擬副本,讓玩傢能傳送到這兒來,擁有現存遊戲版本系統的會長更是得天獨厚。
他也在不停地摧毀鏈接通道,制
止玩傢傳送。
終於,他找到瞭合適的時機——
戟再一次揮下,這一回,仉道安確實避無可避。
他的後背如同蛻變的蝴蝶,驟然張開兩扇血紅的防禦的翅膀。
那是他曾經在《不要應答》裡獲得的技能。
纏綿的紅線脆弱卻極有任性,減緩瞭砸在他身上的戟的攻擊,將他和他懷裡的解方澄砸飛出去。
落地之後,仉道安立刻再一次構建瞭傳送通道,玩傢又一次源源不斷的閃現出來。
但玩傢的距離還是有些遠,會長下一擊已經襲來。
仉道安來不及再次張開防禦,他背對著會長,勉強張開如同蛋殼一樣的保護罩,將解方澄抱在懷中。
計算結果可知,他這個身體可能會在這一擊後報廢,但骨骼、血肉,加上機械保護,解方澄不會有問題。
讓玩傢將他帶回去,至於仉道安……他一個系統,怎麼可能沒有備份?
都不需要修整,他就能再次重新構建新的身體,帶著玩傢們再一次殺回來。
隻要給他足夠的時間,會長他們毫無勝算。
就在這時,當會長憤怒的一擊襲來時,從防禦的蛋殼內,平平無奇地伸出瞭一隻手,牢牢抓住他傾盡怒火的一擊。
那隻手穿越蛋殼時沒有遭到任何阻攔——這是當然,主系統對他是完全開放任何權限的,絕不可能攔著他。
會長愣愣地看著蛋殼。
蛋殼消融,仉道安輕笑一聲,專心致志地開始繼續攻克目前的《三千世界》的遊戲系統。
而在他懷裡,被他抱住的解方澄睜開雙眼,空著的手反抱住他,一雙眼睛從仉道安的肩膀處露出。
一黑一白,靜靜看著會長。
下一秒,解方澄手輕輕一掰。
戟應聲而斷。
會長神色倉皇地後退兩步,隨後又很快換上瞭一副飽含怒意,甚至似乎有些委屈的表情。
“龍神……你……”
解方澄將下巴抵在仉道安的肩上,他手指屈起,沖著會長隔空一彈。
爆裂的鬼氣摻雜著龐然的規則之力,瞬間將會長砸飛出去。
解方澄歪瞭歪腦袋,“嘖”瞭一聲,很是疑惑。
“見瞭我還不跑?你哪來的膽氣,敢跟我發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