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真的覺得很困惑。
從龍神的身份來說,六大公會的會長使用陰謀詭計屠龍——盡管這其中有龍神就等著他們來殺的內涵在,但這幫人最後把遊戲糟蹋成這樣,作為《三千世界》的創始者,他上去砍瞭會長理所應當。
就算不從龍神的身份來說,偷人傢屍體,還要借屍還魂,還想把他屍體當成遊戲的啟動器,這難道不值得一死嗎?
解方澄真的不明白會長為什麼會有那樣的表情……他還好意思委屈?
會長是覺得委屈的。
雖然他們確實殺瞭遊戲的創始者,將遊戲據為己有,又因為追求長生不死,所以六人更改瞭規則,使得遊戲的系統發生瞭改變。
之後玩傢群體風氣大變樣,一來是因為遊戲系統認為這樣對自己有利,它強征滯留積分,讓《三千世界》的玩傢不管願不願意,都必須去副本裡掙紮。
通關副本不僅僅是玩傢可以獲得道具技能,同時也會為遊戲系統帶來一些規則之力。
這種力量對於系統來說無疑是巨大的養分。
這也導致現在《三千世界》的玩傢早已不再是當初龍神在的時候,單純的想要為其他小世界的人做點什麼的那種玩傢瞭。
副本任務基本很少有真善美的,因為即將崩潰的小世界規則已經處於混亂的邊緣瞭,在裂縫上催生的,基本都是有違天道的副本。
常年在這種副本裡掙紮求生,作為有感情的生靈很難不被影響。
如果是自願進入副本,以挽救小世界為己任,心懷大義的人還有可能不被這種惡劣的環境所影響,可心性普通的生靈在這種副本裡掙紮,哪怕原本還有基本的良知和底線,那也很容易墮落成為怪物。
風氣變壞的閥門開啟,就很難再被關上瞭。
人都會這麼想:這種惡事其他人也在做,為什麼我不能做呢?
後來遊戲系統甚至開發瞭狩獵場玩法,進一步掠奪小世界的規則之力。
進入狩獵場的玩傢難道不知道這些小世界裡的生靈都是真實存在的?
這可和副本不同,副本裡的npc屬於被裂縫催生,基本都是惡的。
可小世界裡的生靈有好有壞,他們的任務又往往會造成小世界更快的崩潰。
但能通關狩獵場,獲得狩獵者稱號的玩傢會被羨慕,這已經是遊戲風氣惡劣的體現之一瞭。
而這一切,六大公會的會長全都看在眼裡,卻沒有進行過阻攔。
夫人還活著的時候,她曾經也試圖改變遊戲風氣,但失敗瞭。
想通過某一個公會某一個人,來徹底改變《三千世界》的現狀是不可能的,腐爛的根在於系統發佈的規則,隻去修剪壞掉的枝葉有什麼用?
他們六個不知道應該怎麼做才能改變遊戲風氣嗎?
不,他們一清二楚。
利用他們本人的管理權,是可以禁止遊戲向玩傢索取所謂的滯留積分的。
沒有滯留積分這個懸在頭上的達摩克利斯之劍,玩傢可以自由選擇是去附屬小世界當普通人,還是為瞭拯救其他小世界而奮鬥,這樣留下來的玩傢經過第一遍篩選,很快就能篩掉一批原本道德水平就隨外界環境而改變的人。()
狩獵場玩法關閉,強調遊戲是為瞭拯救其他小世界,肅正遊戲風氣並不是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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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們六個最終也沒有更改系統制定的規則。
在會長心裡,這是沒辦法的事情。
更改規則需要動用他們的管理權限,可因為他們更改瞭自己的長生規則,就像是原本嚴絲合縫運轉的齒輪,本就因為規則改變產生瞭縫隙,現在,系統占據這個縫隙,利用這一點縫隙獲得瞭微不足道的自由,他們要是繼續更改規則,相當於往齒輪上又敲下來一個豁口。
不能改。
他們的管理權限不能浪費在這種地方。
至於普通玩傢會因為這個規則變成什麼樣,會不會因為他們的坐視不管而讓其他玩傢遭罪……那他們也是為瞭大局考慮啊,他們擔心更改規則最終讓他們失去對遊戲的控制啊。
會長並不覺得自己做錯瞭什麼。
當初龍神引頸就戮,他是能明白龍神的想法的。
這位仁善的神也早就發現瞭,他已經成為瞭阻礙《三千世界》發展的絆腳石。
因此當會長第一次明目張膽地謀劃著要殺掉這全知全能的神時,會長沒有被阻攔,他便知道瞭龍神的謀劃。
這位神是願意成為他們的墊腳石的。
那時候他心緒激蕩,對龍神的感激和敬佩也到達瞭一個頂峰。
作為普通的生靈,他沒想到龍神會為瞭他們做到這一步。
他想,回來等他一步步成為神,他也一定能做到像龍神這樣,為瞭其他生靈奉獻自我。
但會長怎麼也沒想到,這位龍神大人會在隕落之前,截斷瞭所有人的成神之路。
憑什麼?
會長無數次在想,憑什麼?
龍神不稀罕當這個神,可他們這些普通人為什麼不能成為神?
他截斷瞭大傢的成神之路,初代系統又不肯留下,使得他們隻能自己重新構建遊戲系統。
他們之所以這麼忌憚現在的《三千世界》的系統,歸根到底是因為他們無法成神。
不能成神,就不能自己創造規則,必須依賴系統創造更改規則。
而創造更改規則,又會讓系統得到權限,使得他們對遊戲的掌控力變弱。
歸根到底……是龍神最後的作為有問題!
既然都願意成為他們的墊腳石瞭,為什麼還要在最後倒戈一擊?
甚至於會長看著現在遊戲裡的風氣,心裡會有一種報復的快感。
龍神,你當初一門心思地想為所有人好,但你做錯瞭。
因為你不讓我們成神,所以造成瞭遊戲現在的狀況,你如果還活著,應該會反思你做下的錯事吧?
假如你當初沒
()有截斷大傢成神的路,現在他們六個為神,六人可以一起創建更美好的《三千世界》。
你知不知道你最後的箴言,害苦瞭你想要保護的人?
這麼多年裡,會長一直在這樣設想,想假如有一天,那位龍神死而復生,他一定要站在龍神的面前,慷慨激昂的,義憤填膺地指責他的錯誤,是龍神害得夫人死亡,害得遊戲淪落到現在的下場。
他要看著龍神愧疚反思,看著這高傲的神承認自己的過失。
至於會長自己……他真的覺得自己是這個遊戲的功臣啊。
夫人雖然心善,但天真莽撞,不堪成事。
剩下四個會長更不用說瞭,心眼越來越壞的,態度越來越懶散的,沒有主見隻知道聽命的,一心撲在奇巧淫技上的……隻有他,矜矜業業地做著遊戲的管理者。
這麼大的遊戲,沒有他的話,六大區早就打的不可開交瞭。
他平衡區域之間的矛盾,甚至不惜拿出規則之力當成誘餌,讓高等級玩傢把心思放在通關副本上,而不是無故屠殺其他玩傢。
他做瞭很多很多事,可以說現在的《三千世界》全系在他一個人身上。
自己當然是功臣!
可是此時,當龍神真的復活之後,會長想要慷慨激昂的說些什麼,對方隻是不耐煩地揮手將他打敗,看過來的眼神裡沒有愧疚,沒有反思,隻有厭惡。
……厭惡??
難道現在遊戲變成這樣是我們想的嗎?
我們最開始的時候不也是想為其他生靈做更多的事嗎?
為什麼變成這樣?不都是因為你小氣!臨死瞭竟然還要限制我們成為神!
但凡我們是神!我們就不會被系統限制住!不被系統限制住,我們就可以騰出手來讓遊戲變得更好!
這明明是你的問題啊!!
“你憑什麼這麼看著我?!”
黑色的數據流如同厚厚的鎧甲,將咆哮的會長覆蓋起來。
隨著他的一聲怒喝,四周狂風驟起,已經枯萎的生命之樹的樹葉沙沙落下。
會長眼睛已經完全被黑色的數據流覆蓋,看不到一絲眼白。
在他身後,一隻隻被他操控的吞噬者自白光中傳送而來。
“小心!”
四周的玩傢們快速地啟動自己的道具和技能。
他們人數多,技能五彩斑斕的光芒閃爍成一片,在廣袤的生命之樹的周遭,猶如掀起的海浪,沖著不斷出現的吞噬者咆哮而去。
會長渾身皮膚寸寸皸裂,裡面卻不是人類的血肉,而是一條條吸收他的管理權限和生命力滋養壯大的,更加自由的系統數據。
他耗盡自身全部能量,紮根在他思維空間內的黑色數據猶如快速繁衍的蠅蟲,不停地從他的七竅湧出。
生命之樹四周的天空,龐然的黑色數據仿佛烏雲,團團圍住瞭生命之樹。
它能感知到,自己最後的主人,唯一能夠限制它的管理者正在快
速死去。
一旦他死去,遊戲系統便不再需要遵守任何約束。
黑色數據流興奮地翻滾,連帶著六大區都感知到瞭這種震動。
正在d區屠殺的“天子”眉頭微皺,他手指松開眼前精靈已經斷裂的喉嚨,仰頭看向天際。
普通玩傢看不到,但已經具備一點規則之力的高等玩傢們看得到——
仿佛世界末日一般,濃稠如瀝青一樣的東西正在頭頂蠕動。
“那是什麼……”
他話音未落,突然感知到身後的襲擊。
“天子”身後長出骷髏骨手,一把捏碎襲擊者的手腕,掏出瞭襲擊者的心臟。
他面無表情地轉過頭。
一隻看上去還顯稚嫩的金發精靈口吐鮮血,緩緩倒地。
是他新收的一隻美貌幼年體精靈。
而在他的鬼車上,一顆和金發精靈長相相似的頭顱張開無牙無舌的嘴,無聲的大罵著。
“天子”很喜歡抓有血緣關系的親眷精靈,精靈之間的關系越親密越好。
長得漂亮的那個留在身邊當侍從,長得差點的割下頭來,用秘法維持生命,鑲嵌在他的鬼車上。
這樣被當成侍從的精靈往往為瞭對方不會主動求死,隻會乖巧的像是木偶一樣順從。
等玩夠瞭再將侍從殺掉,把鬼車上的頭顱縫合到侍從的身上。
啊,那是多麼美妙的藝術品。
這麼多年以來也不是沒有精靈憤而反擊過,但他實力強,從來沒有人成功過。
一如此刻。
被骷髏鬼手殺掉的精靈屍體被他扯碎,肉塊摻雜著血液滾落,立刻有乖覺的自願臣服於他的侍從跪著將鬼車上的血跡擦拭幹凈。
“天子”看也不看,他隻是繼續仰著頭,看向黑色粘稠瀝青翻滾的天空——
——“小心!”
崔玨一手拉著齊蟬陽,一手拉著魏淵,快速後退,攀爬到生命之樹上,躲過黑色數據形成的浪潮。
會長呈現出一種讓人看著極度生理不適地巨人觀,皮膚沒有龜裂的地方被撐到透明,黑色數據穿透他整個身體,他臃腫地被數據提到空中,眼球凸起,卻依舊死死地盯著眼前的解方澄。
解方澄周遭鬼氣彌漫,陰風陣陣,白色長發在空中飛舞,黑色長袍周圍籠罩著一層黑色霧氣,一黑一白的眼瞳,鮮紅的唇色,慘白的皮膚,跟當初溫和仁愛的龍神截然不同。
聶雙雙勉強打退瞭周圍的黑色數據,腿一蹬,躍上生命之樹喘兩口氣稍作休息,隨即往下探頭一瞅,忍不住嘀咕:“靠!解哥怎麼看上去比那個東西還像反派啊?!”
這話齊蟬陽憋著沒說,此時聶雙雙大膽發言,他又忍不住為解方澄正名:“哎,怎麼好這麼說解哥……”
話音未落,解方澄手中巨劍一揮。
黑色鬼氣隨著他這一揮形成瞭幾頭看起來就兇惡的頭顱,鬼哭狼嚎地向著會長所在的方向沖去。
齊蟬陽
不說話瞭。
鬼氣沒有沖到會長身邊,黑色數據流層層疊疊的織就出阻隔的網,同時阻攔瞭解方澄的視線。
解方澄剛拿回本體,長久泡在黃泉河底,身體多少有點兒不聽使喚。
他無法精準的通過鬼氣的反饋瞄準會長的所在位置……這群黑色的數據流實在太多瞭。
當然,這不代表解方澄對此毫無辦法。
既然這幫黑色的數據流這麼多,那就全砍瞭嘛!
鬼氣沖進數據流中,具有極強的腐蝕性。
仉道安倒是立刻發現瞭他的打算。
他二話沒說,握住解方澄的手。
“接壤。”
生命之樹上,聶雙雙再次吐槽:“靠!大敵當前別膩膩歪歪談戀愛瞭吧?!”
“好。”解方澄回他,然後頭也不抬的回聶雙雙,“找砍啊!”
聶雙雙都沒發現這句是跟她說的,還嘀咕呢:“解哥這情緒變化有點大啊。”
解方澄已經跟仉道安接壤成功。
這對兩人都是一件好事。
解方澄思維空間雖然廣袤,但極其混亂,還存有黑色數據在思維空間內,他也沒有堅實的土地,局限性很大。
但在接壤成功之後,仉道安毫無保留地開放瞭他的思維空間,解方澄就好像一臺清瞭緩存的電腦一樣,瞬間感覺腦子一片清醒。
甚至他能使用仉道安那高速的處理器,對於眼前的局勢和仉道安的計劃完全不需要對方解釋,就能立刻分析清楚。
而仉道安畢竟不是完全體的主系統,運算能力再強也需要一個強有力的平臺支撐。
論思維空間的廣袤性,這世界上還有任何人比解方澄的思維空間更開闊嗎?
他進入思維空間之後,二話不說先把黑色數據流整個包裹住,借助思維空間的特殊性,行使思維空間主人的權利,強行將黑色數據流轉化成瞭他能用的數據流,眨眼之間就在解方澄的思維空間內搭建瞭一個新的遊戲系統。
可以說是當初的龍神x系統的i版本瞭。
當解方澄睜開雙眼時,他身上,白色的數據流一閃而過。
一道別人看不到的虛擬屏幕在解方澄面前顯現,為他準確篩過黑色數據,讓他看到會長的所在位置。
外掛都開成這樣瞭,解方澄這一劍怎麼可能還砍不中?
轟隆隆————
如同摩西分海,鬼氣簡直比黑色數據流還要磅礴,隱約還夾雜著雷聲,眨眼之間便殺到瞭會長面前。
會長隻來得及伸手一擋,緊接著便被砍飛出去。
他砸在地上,睜大雙眼,看向解方澄。
鬼氣行過的軌道上,暫時出現瞭一道視野無阻的道路。
沿著這條道路,解方澄也再次看到瞭會長的表情。
“看什麼看?”
解方澄感覺這小子真是腦子有問題,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負心漢??
解經理怎麼可能明白他在想什麼?
倒是仉道安抽空瞥瞭一眼,看到會長那張臉,立刻門清。
“都怪龍神,死之前也不知道幫我們把以後的路再鋪平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