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正好十一月末,雪下得越來越厚瞭,但顧涵之穿得很單薄,一件黑色的打底衫,一件皮夾克,一條皮長褲,整個人都快凍僵瞭,那雙眼睛也冷冰冰的。
她看著嘉孝長籲口氣,“是你,宋嘉孝。”
嘉孝點瞭點頭,又不禁看瞭幾眼,“你這……”
又忍不住瞟眼她臉上那個鮮紅的巴掌印,看起來仿佛是被一個男人扇瞭一耳光。
他蹙瞭蹙眉,不過到底是沒說什麼,隻脫下瞭自己身上這件溫暖厚實的長款黑色羽絨服披在瞭她肩上,“你穿得太少瞭,不冷?”
顧涵之愣瞭愣,旋即沙啞地說,“冷啊,怎麼不冷,但出門時壓根兒沒註意今天雪下得這麼大,天氣也降溫這麼厲害,明明昨天挺暖和的,雪都化瞭不少。”
說著她又吸瞭吸鼻子,然後裹緊瞭這件羽絨服,但眼底有些發紅,仿佛在強忍著某種情緒。
嘉孝又看她半晌,然後說:“上次不是說有空一起切磋嗎?正好我今天有空。”
顧涵之狐疑地瞥他一眼,“你找打?”
嘉孝眼皮兒一跳,“倒也談不上找打,就是……”看她心情不咋美麗。
切磋一下,動一動,把這口氣出瞭也就好瞭。
而顧涵之也反應過來,突地一笑,“你這人還怪有意思的……”
說著,她長腿跨上瞭機車,擰瞭擰機車的把手,轟轟隆隆的聲音從機車排氣筒中傳出,同時沖他拍瞭拍自己身後的位置,“上來,我知道一傢拳擊館,咱們去那兒!”
嘉孝正準備掏出西裝外套口袋裡的車鑰匙,但不知怎的,又盯著顧涵之那微微發紅的眼睛看瞭看,一聲不吭地收回瞭手,然後騎上機車坐在她身後,兩手向後伸,握緊瞭座椅。
顧涵之一笑,然後這輛機車轟地一聲竄瞭出去,嘉孝猝不及防撞在她後背上,下巴頦還磕在瞭她後腦勺上,這人怎麼像匹野馬似的?
趕緊抓住瞭她的腰,一手握著她的腰,一手揉著自己的下巴,“你開慢點。”
“這才哪到哪,我還沒飆起來呢。”
“市區限速。”
“嘖。”
顧涵之到底還是收斂瞭幾分,不過等到瞭拳擊館之後,她確實跟這邊很熟,那些人喊著顧姐,熱情招待,有人看見她臉上受瞭傷,但沒敢多問。
拳擊館的老板是個看起來三十多歲,長相很是兇惡的高大男人。
他丟來兩副拳擊手套和護具,瞥瞭一眼顧涵之問:“又挨打瞭?”
顧涵之皮笑肉不笑,“又不是一天兩天瞭,早就習慣瞭。”
對方皺瞭皺眉,“我看你不如趁早離那個姓沈的遠一點,遲來的深情比草賤,況且我看他也沒多麼深情。”
嘉孝解開瞭西裝扣子又松開瞭領帶,但聽見這話時微微一愣。
沈??
上次在凱撒皇宮時候聽人說起過一些事,凱撒皇宮幕後那位大老板正是姓沈,道上一些人給他面子,管他叫一聲沈爺,聽說顧涵之是那位沈爺的幹閨女,早年本是一個混街面的小太妹出身,直至走運遇上沈爺這才算是闖出幾分名聲來。
先不提旁人對她顧涵之觀感如何,但至少得賣那位沈爺幾分面子。
不過……
那沈爺似乎是單身漢一個,沒媳婦,也沒孩子,而且那人歲數似乎挺大的,難不成顧延之??
嘉孝心裡直糊塗,忍不住看瞭顧涵之幾眼,旋即又心下直搖頭。
不可能的,想什麼呢?
這人看那行事作風就知道,絕不可能幹出那種事。
而顧涵之則是斜眼一瞟,“你瞎想什麼呢?”
“我……”
嘉孝剛要開口,就聽顧涵之說,“孫老板說的深情,是指沈巍和我媽,沈巍……他是我爸。親爸。”
說完,顧涵之又垂瞭垂眸。
而嘉孝則是一陣訝然。
……
傢傢有本難念的經。
不說旁的,單是他老宋傢以前那些狗血的事情就不少,好比嘉信那個親媽,也好比他自己那些爛桃花,嘉孝稍微想想也就明白瞭。
他覺得顧涵之這人有點可憐,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她臉上那一巴掌應該是沈巍扇的。
提起她那個親爸,她哪怕一副滿不在乎的語氣,眼底也滿是諷刺,可如果真的不在乎,之前也不至於背靠著機車在那漫天的風雪中抽煙,而且她當時腳邊煙蒂已經攢瞭一堆,估計已經在那兒發呆很久瞭。
等兩人掀起繩子來到拳擊臺上,簡單地做瞭做熱身,之後就來瞭一場互毆。
甭管嘉孝怎麼想,反正顧涵之是打的挺過癮。
誰當年還不是一個學霸來著?
上初中那陣子她每次考試都是全年第一,也曾是老師和同學傢長口中的好孩子,三好學生,獎狀等等,擺瞭滿滿一屋子,參加奧數,參加競賽,文科她拿手,理科她也一樣很行,結果初二就不念瞭,因為傢裡沒錢,因為那一年她那個親媽病瞭。
後來她那個親媽死瞭,死前欠下一屁股饑荒,加起來得有四五十萬。
別人都說她是靠沈巍才混出頭的,可他靠個屁!!當年她出生前沈巍就已經犯事兒進去瞭,一判就是十多年,她打小就當她那個親爸已經死瞭。
但也不知怎麼,有回沈巍跟人應酬時正好遇見瞭她,對外說瞭一句“這是我閨女”。
接著就傳出她是沈巍幹女兒的謠言。
什麼幹女兒?
親生的她都願當,何況還是一個幹的。
“再來!!”
拳擊臺上隻過瞭二十分鐘,雙方持續交手,拳頭滿身大汗,兩人的頭發甚至已經被汗水濕透瞭。
顧涵之這長相本是明媚艷麗的,但因神色太冷,這份艷麗就又成瞭清冷、冷艷,但此刻或許是因大量運動而臉頰酡紅,那模樣反而驅散瞭一身冷意,眼神也明亮的驚人。
嘉孝一時間有點愣住,不知怎的,突然覺得眼前這人有些耀眼。
但還能咋辦?
畢竟是自己提出陪她切磋的,既然開瞭這個頭,也就隻能舍命陪君子瞭。
其實真要是打起來,野路子出身的顧涵之並不是嘉孝的對手,畢竟嘉孝算是專門訓練過的,不過他多數時間都是在給顧涵之喂招,其餘時間則是在以防禦為主。
兩人打到最後天都黑瞭,拳擊館的老板都已經關店瞭,走時隻丟下一句話,“你們兩個走時記得幫我把燈關上,外頭的卷簾門記得幫我走上。”
然後這拳擊館裡就隻剩下他們兩個瞭。
深夜十點多,兩人癱在拳擊臺上,彼此渾身是汗,仿佛是從水池子裡撈出來的一樣。
到瞭這會兒嘉孝是真有點累瞭。
“餓瞭。”
他摘下拳頭揉瞭揉肚子,然後問,“你餓不餓?”
顧涵之比他更狼狽,正在那兒呼哧帶喘的,胸口在劇烈地起伏著。她咬瞭咬牙,說:“餓!當然餓!!消耗這麼大,不餓都怪瞭。”
說完,她勉強起身,甩瞭甩滿頭的碎發,汗水順著發梢化為水柱濺瞭一地。
但就在這時,“當心!!”
看見她身形一晃,嘉孝下意識地伸手去接,然而“砰”地一聲!!
嘉孝被她壓在瞭拳擊臺上,伸出的手還維持著之前的姿勢,但此刻手中一片酥軟。
他愕然地看瞭看自己的手,又看瞭看上方的顧涵之。
噌地一下,他俊臉通紅。
而顧涵之也是一懵,旋即艱難地翻瞭一個身,在他身邊躺下瞭。
“……嘖,”
她咋瞭下舌。
後知後覺地紅起一張臉。
然後拿胳膊肘撞瞭一下他肩膀,“喂,遮一遮。”
“你起反應瞭。”
嘉孝:“???”
“………”
臉更紅瞭,十分狼狽地起身就跑,同時沖身後的人低吼,“你閉嘴!!”
“我這是生理反應,這是本能!!”
他也沒想起反應。
但問題這不是他能控制的事情。
畢竟也二十來歲瞭,又血氣方剛,哪怕長瞭一張花心濫情的臉,但確實還是青青白白的一個,從沒有過那方面的經歷。
……
且不提這邊如何,單說另一頭,同樣的夜晚,不同的地方。
遠在西北賈傢的賈向斌陰著一張臉,把床單被罩擰成瞭麻花,然後推開窗戶,順著這床單被罩做成的繩子一路往下出溜。
直至最終,車庫裡傳出一陣汽車引擎打火聲。
賈父最近滿嘴全是泡,頭發也白瞭不少,京城黃傢的下場他有所耳聞,正在為此憂愁。
本就愁得睡不著,直至此刻,
“不好!!”
噌地一下,賈父緊急起身,但等沖到床邊時,卻隻來得及看見賈向斌駕車逃逸的身影。
賈父黑瞭臉,“趕緊把他給我抓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