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18號,有人來看你瞭。”
鐵門哐當一聲打開,柳建元聽到聲音抬起有些麻木的眼神,看向門口的獄警。
被移送至華國監獄,關在這裡已經半個月瞭。
他沒想到,這個時候還會有人來看他。
在獄警的註視下,柳建元遲緩地站起來。
他瘦瞭很多,監獄服穿在他身上松松垮垮的,頭發也理成瞭寸頭。
獄警帶著他來到瞭另一個房間。
少女靜靜地坐在椅子上等他。
那雙黑沉的墨色眸子,是柳建元所熟悉的模樣。
似乎在來的路上他就已經猜到瞭,看見顧言溪的時候,柳建元臉上並沒有表現出什麼意外。
“是你啊……”嘶啞平淡的嗓音低喃出這幾個字,他慢吞吞地坐在瞭顧言溪對面。
手銬被獄警解下以後換上瞭手鐐腳鐐,柳建元就這樣看著對面的少女,那雙眼再也不像往日那般陰沉犀利,取而代之的是一潭死水。
顧言溪坦然地看著他。
此時此刻,他們面對面坐著,再也沒有瞭之前的劍拔弩張。
若是要問柳建元,他還恨顧言溪嗎?
答案是肯定的。
可是事到如今,恨已經沒有瞭任何意義。
他的執念,除瞭讓親手帶大的孩子死在瞭他的槍下,沒有起到任何的其他意義。
顧言溪也一樣。
她依舊憎恨柳建元設計讓傅南依去送死這件事。
傅南依一日不醒,柳建元的罪孽就一天比一天深重。
可如今,柳建元坐在這裡,身穿囚服,眼裡無光……
他已經得到瞭他該得的報應。
“聽說你三天後就要被執行死刑?”顧言溪看著這樣有些陌生的柳建元,平靜地問道。
柳建元似乎也已經坦然接受瞭自己要被執行死刑的事實,淡淡地應瞭一聲。
“柳建元,其實我應該感謝你的。”顧言溪說,“你也算是救瞭我一條命的人,雖然我承認我脅迫你的手段不怎麼光彩,可你畢竟還是幫瞭我。”
“所以你就是這麼對你救命恩人的?”柳建元看著她笑,難得語氣裡還帶著調侃的意味。
顧言溪也跟著微微笑瞭一下。
哪怕半個月前兩個人還刀刃相見,可又不得不承認,同樣的經歷和回憶,是隻有他們之間才存在的羈絆。
有的時候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就是這麼奇怪,既是恩人,又是仇人,最後恩怨兩清,還能面對面坐在一起說上幾句話。
“你會用同樣的手段讓時光回到過去嗎?”顧言溪好奇地看他。
柳建元沉默半晌後嘆瞭一口氣道:“不是所有人都像你這樣幸運的,你處心積慮三年才有那樣的契機,何況,也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承受來自天道的懲罰……”
“短壽嗎?”顧言溪像是在反問他,又像是在喃喃著,她低頭看瞭看自己的手心。
聽說起於食指根線與拇指根線中點,呈圓弧形拋物線延伸向腕橫紋的主線是生命線。
它能體現一個人的壽命長短。
她端詳過自己的掌心許多次,那根線並沒有很短。
顧言溪哂笑瞭一聲。
就當它是不準吧。
往往,比死亡更讓人惶惶不安的,是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就會突然死亡。
她重新抬起視線,看向柳建元蒼白的臉,“你後悔嗎?”
柳建元怔瞭一下。
男孩被他射出的子彈貫穿眉心的那一幕復又浮現在眼前。
他眼眶一熱,又迅速地抹瞭一把臉,再移開掌心的時候,眼睛還是泛著紅,“後悔是有的吧。”
但人這一輩子,有幾個沒做過後悔的事呢?
“顧言溪,我猜你應該也知道瞭,顧氏新建商業中心竣工那天,在頂樓跳樓的人,也是我安排的,就像威脅夏莽安一樣,我將這傢人逼至走投無路的地步,害瞭這一傢三口……”
柳建元長嘆一口氣,“當時不覺得,事後才發現,自己早已罪孽深重。”
“或許安安的死,就是我的因果吧。”
他說到這裡已是淚意潸然,臉上是莫大的悔恨和難過。
這個世界,不是一個無情運轉的機器,這個世界上的每一個人,也都不是冷冰冰的零件。
他們都是活生生的人。
一次次譴責顧言溪是魔鬼的同時,自己又何嘗不是一個惡魔呢?
他錯瞭。
他終究不是那救世主。
顧言溪凝視著他許久,嘆瞭一口氣。
她起身,沒有再說什麼地往外走去。
時間快到瞭。
她也該走瞭。
柳建元看著她的背影,遲疑半晌,啞聲道:“顧言溪,你該慶幸,有人愛你,從生到死。”
顧言溪的腳步停頓瞭一下。
有人愛她……
從生到死?
他說的,是上一世傅硯辭奮不顧身救她被火活活燒死?
還是這一世,傅南依為瞭救她,不惜替她擋下那顆子彈?
顧言溪微微闔瞭闔眸子,垂在身側的手捏緊瞭幾分。
不管是什麼,柳建元說得對。
她該慶幸,有人愛她。
……
顧言溪剛走出來,傅硯辭便將手中的外套披在瞭她的肩上。
他探瞭探她的額頭,關心道:“你的臉色怎麼這麼白?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顧言溪眼神滯瞭一下,抬眸撞進他擔憂的目光裡,笑瞭一下,“沒有啊,可能是住院太久,剛出來有點不適應吧。”
“言言,你的身體……”傅硯辭說到這裡頓瞭頓,目光沉沉地看著她,“真的沒有任何問題嗎?”
顧言溪搖搖頭,“除瞭傷口有點疼。”
傅硯辭探究的目光從她臉上掃過,沒有看到什麼破綻,遂將披在她肩上的衣服攏瞭攏,“你先上車,外面涼,我去跟柳建元說幾句話。”
“好。”